《夏洛蒂·玛丽·缪(Charlotte Mary Mew,1869—1928)》诗歌赏析
夏洛蒂·玛丽·缪(Charlotte Mary Mew,1869—1928)
夏洛蒂·玛丽·缪,英国女诗人、短篇小说家,出生于伦敦的布卢姆斯伯里区,父亲是伦敦一位富裕的建筑师。她的性情执拗、矜持,但仍接受了诗人哈代为她争取到的一份政府补助金。后来,由于越来越严重的家庭问题和经济问题窒息了她的文学创作,她最终自杀身亡。她的短篇小说发表于1894年,但使她获得文学声誉的是她的诗作《农夫的新娘》(1915)。她的第二部诗作《漫游的水手》出版于她死后的1929年。她诗作的特点是情绪表达上的抑制,这种抑制又与强有力而富于激情的内涵相融合。这一风格使她与乔治时代的同代诗人们相区别。她的诗歌散文总集由华纳编成,在她逝世半个多世纪后的1981年出版。
农夫的新娘
经三度炎夏,我选了个姑娘,
也许她太小了——收获季太忙。
不能老是为求爱花时光。
我们结婚后,她变得非常
怕爱情,怕我,怕一切人情;
像冬天的白昼等到了日暮。
她失去笑容,不再是女人——
倒像个担惊受怕的小仙女。
在一个秋夜,她私逃出屋去。
他们说:“她可能逃到羊群里。”
也许她好端端正在床上;
事实上她并不躺在那里
醒着,圆睁着大眼睛一双。
跑过七亩地,沿着青草岗,
我们追她,她飞奔似野兔,
我们提灯赶,到镇上教堂,
一阵哆嗦,一刹那恐惧,
我们抓住她,接她回家去,
把她关进屋,严严地锁住。
她就干活在这间屋子里,
干得好极了,像一只老鼠:
快活地聊天,快活地游戏,
跟鸟儿,兔子,和这类动物,
只要男人们不在近处。
“别靠近,别靠近!”她两眼哀求,
就怕我们中有人走近她。
女人们说那圈里的牲口
像孩子听她唤而环顾左右。
我没听到她谈过什么话。
她胆怯,敏捷,像只小野兔,
她纤细,瘦小,像株小松树,
她可爱,像野外早开的紫罗兰,
合自己野性。可我怎么办?
白昼在变短,栎树在褪色,
蓝烟升向低垂的苍茫天宇。
宁静的空中败叶缓缓地降落,
喜鹊的羽毛沾上泥污
贴在布满白霜的黑土上面,
迎着圣诞节,木莓变红艳。
假如除了我们没别人,
圣诞有什么意义,请问?
她独自一人在阁楼上睡眠,
可怜的姑娘。在我们之间
只隔着一段楼梯。那羽绒,上帝啊!
她那羽绒般少女的头发,那棕色,
她那棕色的——眼睛,柔鬓,发鬈!
林中的路
林中的路,
没尽头的笔直的路延伸开去,
没有尽头的世界:气喘吁吁的路被夹在
倾听着什么的黑色树木之间,寂静的,灰色的路
绕过你今夜关闭的窗户而远去
喊着说你将在白天看到它——
有一个影子,在唱歌,呼唤,
但不是为你。啊!隐蔽的眼睛,在睡眠中要求
撤去孤寂的黑暗,只要我能够接触恐惧
又离开恐惧,让它在安静的眼帘上被一吻而消失——
只要我能够使这双半睡半醒的手安静下来,
在睡眠中为我探索着,使我能够自由地走开。
我希望上帝把这双手从我的心中取出,
让它们交叠着,像惊恐的鸟儿被残酷地
猎杀后的翅膀,但拍动着很快落到安静之中,
被摧毁,被遗忘;在葱绿的春天,对它们没有哀痛,
而新来的鸟儿正飞回到老树丛上。
但对你不会是这样。我将回顾。但愿我明白:上帝将站着
对你微笑,俯视你,当早晨来临时,
他掌握你,你醒来了,他比我更接近你,
如此慈祥:不带有饥饿的嘴唇或渴求的双臂,
他并不伤害脆弱的、亲爱的东西
像我们在暗中所做的那样。瞧啊,亲爱的,你的头发——
我必须松解这些头发,不让它们在我面孔周围
睡觉,做梦,像褐色杂草缠住
沉没的弃物,让疲倦的海浪
冲回沙滩。啊!你的头发!假如你已经
死去,长时间地躺在黑暗峭岩的
粗糙发光的岩架上,被潮水遗忘,
狂啸的风将撕碎,潮湿的海水将
一轮又一轮地销蚀你浑身裹着的
一切娇美,使得你,躺在这里,
变成玫瑰的精魂——激烈的芬芳。
但是死亡将容许你头上的光辉
长存在你头发的不朽之美当中。
每次风暴来临,浪花将向它飞溅,
轰响的大海的气味将继续徘徊在
暖昧的波涛中,将围绕你:一片岑寂——
只有巢居的海鸥听见——但你的头发里依然有低语;
为我保存那低语,为我保存那低语。路上的歌唱是什么,
这歌声使其他一切音乐像是梦中的音乐——
对跳舞的脚和行进的脚喑哑无声;你知道,在梦里,你看见
年迈的笛手吹着你听不见的曲子,
鬼魅的鼓只是看上去在敲。好像在攀登:
是不是更广袤地域的音乐?它使我们的房屋变小:它像
楼梯,
一段呼唤着的楼梯,攀上你看不见的微笑,
朦胧却被人期盼着;你知道微笑是什么,它怎样呼唤,
怎样呼唤,假如我微笑,你总是向我跑来。
现在你必须睡觉,忘掉一切,像孩子们那样。
在睡梦中有一个精灵坐在我们旁边,
比白天跟我们一同步行的人还要挨近我们。
我觉得他有一张平静的、赎罪的面孔:我感到他
直接从山里来:他过去可能在那里受过苦,
有一回,他从被人遗弃的高崖上向下望,
孤独地,俯视大地上一切孤寂的悲戚。
那是他的王国——睡眠。但愿我能离开你——
但愿我能不吵醒你而起身走到门口——!
我们过去习惯于一同走路,——闭下吧,圣洁的眼睛,
可怜的、不幸的、绝望的两只手,并不是我
把你搡开。不,把你的手收回去——
我不能袭击你的枯寂的手。是的,我曾经击中你的心,
它并没有靠得这样近。你就躺在那里吧,
亲爱的、狂乱的心,在颤抖的白雪后面,
其上有两个红色的斑点:而我将捶打、撕裂
我的心,把它撒在你的心上。啊!悸动的尘土,
你,你是生命,我们的两颗被风吹走的心啊!
那条路!那条路!
那里有一个影子:我见到我的灵魂,
我听见我的灵魂在树林中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