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伯特·格雷夫斯(Robert Graves,1895—1985)》诗歌赏析
罗伯特·格雷夫斯(Robert Graves,1895—1985)
格雷夫斯虽出生在20世纪即将来临之际,经历了20世纪现代主义诗歌的冲击,但始终固守传统的诗歌风格。他出生于伦敦附近,父亲是爱尔兰人,也是诗人,母亲是德国人。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时他即参加了军队到法国作战,目睹了他的许多同伴被战争毁灭。他自己也在21岁生日那天被报道死于战场。在他的自传《告别一切》(1929)中,他对残酷的战争生活有所描述。他与萨松是朋友,但与萨松等反战诗人不同,他把这场战争看成是生活的延续。战后他入牛津大学的圣约翰学院学习,但未获学位。
格雷夫斯的著述丰厚,并从事过多种文学工作,他是学者、神话收集家、文学理论家,写过评论、游记,翻译过许多文艺作品,他还是剧作家和小说家。但他对诗歌的追求和热情始终未减,一生潜心侍奉诗歌女神。对于他来说,现实是在诗歌中展开的。
格雷夫斯的诗歌形式工整,语言清晰畅达,属于传统式的诗歌风格。但他写得并不拘谨,而是在自然中见出匠心。在传统形式的背后他也表现内心的冲突,也流露出非理性的和虚幻的气息。1948年,他完成了“诗歌神话的历史书”《白色女神》,构想了他的神话体系。他认为诗歌的创造力来源于诗神,来源于原始母性及女性,然而这种源泉却被男人的理性与逻辑的价值观毁灭了。在这部作品中他对历史、个性与诗歌创作等进行了思考。许多读者都喜爱他的这部作品,其中的许多诗写得十分优美,而他的诗歌主题也常引起人们的回味。1955年,他出版了诗歌选集,获得广泛赞誉。格雷夫斯的诗歌不属于任何流派,他也不追随任何诗潮,而始终以自己独特而个性化的声音赢得读者的心。他的爱情诗写得尤具特色,此外他还写过歌谣、给孩子们的诗、戏剧独白及叙事诗等。
一个爱情故事
满月从东方升起,一脸狂怒,
面对着红云斑驳的冬季的天空;
树篱在积雪中怒茁,猫头鹰口出呓语——
那种难以承受的庄严,
一阵颤抖震撼着脊梁骨。
在童年,曾遇到这种情景,
我经历过恐怖:我把月亮请到家里,
带着猫头鹰和白雪,以便在头脑里培育
(贯串新春的种种磨难)
那未曾减轻的饥荒。
但是堕入了情网,让爱情
居住在这些阴冷的堡垒上。
她的形象是我的旗帜:雪化了,
树篱抽枝了,月亮温柔地照耀着,
猫头鹰用夜莺的嗓子啭鸣。
这些都是谎言,虽然它们配得上时令,
给我带来的不是好运气;她的形象
在恶劣天气里扭曲,变成丑老太婆。
然后冬天一跃,弹回到我身边,
苍白的天空因月震而起伏。
带着爱情的音调向饥荒女王
歌唱小夜曲,那是危险的。
我流着泪重新组织从前的情景,
让白雪平卧,看月亮升起,忍受猫头鹰叫,
向这些平淡无奇的东西致敬。
魔鬼对说故事人的忠告
有人说,可能性应该让人见得着,
否则人们想:你的故事真不了。
但是我对说故事人的忠告是这样:
不要把可能性称出几斤又几两,
也不要孜孜不倦地抄袭那谁都
知道的关于善恶或爱情的掌故。
想瞎编一个场景冒充真家伙,
你就得认真地像说谎人那样去做——
天生的说谎人,不次于那些能从
别人嘴巴里劫夺存货的孬种;
首先要随时搜集鸡毛加蒜皮,
这些也许能凑成一整个天地;
让这个偶然建成的世界里充斥
那些你并不认识的张三或李四——
同性恋之类,或者火车上的旅人,
出现一次,随便猜,再不见踪影;
让他们驾驶的无轨车使他们自个、
使你、使读者惊异得瞠目结舌;
叹气吧,皱眉吧,但是在绝望之余,
让主题、结尾、寓意全随风飘去;
情节间美妙的自相矛盾使全书
读起来充满人情味又恰到好处。
不抱希望的爱情
爱吧,别抱希望:当年轻的猎鸟人
向着乡绅的女儿脱帽致敬,
你就让笼中的云雀出笼飞翔,
她骑马而过,让云雀绕着她歌唱。
辩护词:致男孩儿女孩儿们
你们在心里记里亚的《胡诌歌》[1],不死记;
却死记蒲柏的《伊利亚德》[2],心里记不牢;
孩子们,你们如果复诵我的诗,
必须极端分明地区别这两条。
这是撒谎:如果谁说我写诗不是
充满了爱心而是为了爱技巧。
凉 网
孩子们不会说天气多么炎热,
夏季玫瑰的香味多么火辣,
黄昏天上的黑色荒原多可怕,
敲着鼓走过的高大士兵多可怕。
但我们会说话,说话使大热天清凉,
说话能冲淡玫瑰凶猛的芳香。
我们念咒语赶走头上的夜空,
我们念咒语赶走士兵和惶恐。
语言的凉网把我们卷绕在里面,
撤退自过多的欢乐或过多的恐惧:
我们终于变成了海绿色,在话语
悬河和言辞大海中冰冷地死去。
但假如我们让舌头失去自制,
在我们死前而不是在死亡到来时
抛出言辞和一连串言辞的唾沫,
面对孩子们光灿耀目的白日,
面对玫瑰、暗的夜空和鼓手,
我们就肯定会发疯,疯狂地死去。
【注释】
[1]爱德华·里亚,英国儿童诗人。他的《胡诌歌》为儿童所喜爱,他们不需死记,能随口背诵。本书选有他的两首诗。
[2]亚历山大·蒲柏,英国诗人,曾用英文译出希腊荷马史诗《伊利亚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