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5月15日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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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弃疾传记:轻歌一曲 柔肠刚音

轻歌一曲 柔肠刚音辛弃疾辗转到了建康府任通判之时已经是乾道四年或五年了。虽然有雄志伟才在身,但他从不自高于众,在暮气沉沉的官府内部识得一些同道中人,相识总是长相宜,独木难成林,交得益友是人生乐事之一。他结识了一位才俊之士,此人风流潇洒,气宇不凡,姓严名焕,字子文。此人亦有务政懂兵之能,是绍兴十二年登第,调徽州新安教授,后通判建康府。辛弃疾观他不仅书法写得好,...

轻歌一曲 柔肠刚音

辛弃疾辗转到了建康府任通判之时已经是乾道四年或五年了。虽然有雄志伟才在身,但他从不自高于众,在暮气沉沉的官府内部识得一些同道中人,相识总是长相宜,独木难成林,交得益友是人生乐事之一。

他结识了一位才俊之士,此人风流潇洒,气宇不凡,姓严名焕,字子文。此人亦有务政懂兵之能,是绍兴十二年登第,调徽州新安教授,后通判建康府。辛弃疾观他不仅书法写得好,更是一位务实的官员。

严子文后期曾知江阴军,还做过福建的市舶司提举。看来他不仅有领兵之才,而且还很明白经济之道。要知道辛弃疾并不是一个墨守成规的书呆子,凡事务以实用,能利民生,济社稷,他才会去做。此后,他曾一度经理政务,在地方把政务做到实处,终于修成奠枕楼以惠民生之时,这严子文还曾请另一位好友崔敦礼代向辛弃疾致贺,祝楼之成。可见这两人相识之情深。

凡有真心相待之情,必能放任随性一些,宋代的士大夫也多有宴饮玩乐之事。即使是文坛泰斗欧阳修也不像他诗里写的那般道学气,而是如其词作一样,会在“月上柳梢头”之时,与一位可人儿“人约黄昏后”,多几分轻浮,软媚之气。

总说辛弃疾是位英雄,仅知天下之业却不晓得美人,不懂得欣赏女子之俏丽可爱的男人,也无法把唱词写得如许沉醉。自古英雄配美人,颇多才子佳人成佳话。

辛弃疾就在一次与严子文的相聚中,识得了严子文的几位侍女。凡当常之聚会必然有无限风光,写词赠美人,也是宋代文士的一种情调,无损大雅。有一位侍女名叫笑笑,名如其人,不拘礼数,灵动豪气,别有情味。这样的女子自然会让同样有英雄之气的辛弃疾着意几分。

严子文更是以莫逆之友,便成佳赏之会,亦愿辛弃疾赋词一首,赠与笑笑,辛弃疾观女不语,片时即写了一首词即《浣溪沙·赠子文侍人名笑笑》。

《浣溪沙·赠子文侍人名笑笑》

侬是嶔崎可笑人。不妨开口笑时频。有人一笑坐生春。歌欲颦时还浅笑,醉逢笑处却轻颦。宜颦宜笑越精神。

这首词虽然是轻调戏笔,却是跳脱出了往往说美女的“桃腮杏眼”, “柳眉春山”的俗滥之语,只写其情态,突出女子的一个特点即是“笑”。

他起笔点“嶔崎”两个字,似把自己的坎坷命运与成为侍女的悲剧命运化为一体,接着自叹为“可笑人”,看似俗语,暗藏典故。晋代桓彝,为人雅致被周凯所重,就被称为“嶔崎历落”,这倒是一笔画出小女子的心事,反衬出辛弃疾是知情着意之人。那侍女笑意频频,倒把那满腔的误会与不解化为耳畔的层层细语,一笑则满座生春,韩愈即有句云:“金钗半醉座生春”。这侍女自然是严子文侍宴之人,也是他得意之人。

笑笑是个灵透的女孩子,有唱歌之才,自是随歌词而心思渐动,忽悲而时笑,微醉欲笑却故意作悲态。青春姝女,半笑半颦,总是一气精神。

信手拈来无不春动盎然,抚琴唱曲亦多软媚华姿,这就是胜却瑶池仙醉露,一笑就能解寂寥。

笑笑让人想到《聊斋》里的婴宁,她本是狐妖,从来不觉得有什么拘束,最是任性自然的女子,最惹人注目。可自从嫁了凡人,成了妻子,她总是端着姿态,不敢把浪漫的情意展现于人前。女人的天真与老成正是相对的,哪里有越老越天真的说法呢?看尽世间情场的人才会变得宽容而老成。

辛弃疾能卧马疆场,能兴风起尘沙,心中依然会有一方温软的所在,那边有花香柳媚,素情冰清,知道女人们笑或愁的背后都是那“可笑”的世道,这才是才子之多情。

辛弃疾的才情不主故常,就能即席而作,临时机变,词中又有一样的情状,另一种滋味。

但无论如何醉金盏,诉情长,他始终会记得的仍是当时局势里,他应该有何建树,有何作为。他的交友之中,凡是有位高权重之人,他皆要在席间以词引喻,诉出一番心志。

翻起一首《满江红》词,即知当时他最深的心结所在。

《满江红·建康史帅致道席上赋》

鹏翼垂空,笑人世、苍然无物。还又向,九重深处,玉阶山立。袖里珍奇光五色,他年要补天西北。且归来、谈笑护长江,波澄碧。

佳丽地,文章伯。金缕唱,红牙拍。看尊前飞下,日边消息。料想宝香黄阁梦,依然画舫青溪笛。待如今、端的约钟山,长相识。

辛弃疾去赴宴,这次却非赏心怡情,小酌三五,而是要见一位可能对他抗金大业有所助益之人。此人就是史致道,扬州人,也是进士出身。史致道虽有才略,但他之成功亦赖有贤人推荐。当时的丞相陈伯推荐他,方能得枢密院编修之职。

熟悉宋史的人当知枢密院是重要的权枢机构,宋代多以文官掌兵,枢密院的地位相当于清代的军机处,枢密使往往由丞相兼任,军政大权皆在此间。史致道就是力主抗金的能臣,他是已经坐到了一定高位的重要权臣。

当时宋高宗赵构曾视师江上,史致道尽陈抗金之议,上书《恢复要览》五篇。待到皇帝的车驾来到建康之时,史致道虽前略未得实行,却仍不畏惧,向皇帝谏言,诉说三国六朝形势与今日不同,要当无事则都钱塘,有事则幸建康。高宗赵构对这两个地方都有过了解,他就将史致道的观点下诏让众臣讨论。可见皇帝对史致道的话是能够听进去一些的,史致道就当了司农寺丞。等到宋孝宗即位,史致道除度支员外郎。

辛弃疾知此人是难得的人物,更重要的是与他有着同一志向的,是位主战的权臣。史致道在乾道三年九月二十四日,左朝奉郎充集英殿修撰,兼沿江水军制置使,也就是说史致道有三年的时间是在建康,是行宫的留守。他与辛弃疾也就在此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鹏翼垂空,笑人世、苍然无物。还又向、九重深处,玉阶山立。”庄子是辛弃疾比较欣赏的先哲,头一句,就引庄子以引发赞叹。他赞美史致道如同《逍遥游》里的大鹏能够卓立不群,翼如垂天之云,展翅凌空,不屑昏庸愚昧的宵小之辈,他朝必然还能在九重之天,成为国之柱石,成为朝堂之上有作为的人。辛弃疾总是乐观看待问题,心胸广阔,想的不是成就功名,而是希望有志抗金之人皆能有所成就。

“袖里珍奇光五色,他年要补天西北”, 《红楼梦》里女娲以五色之石补天之缺,方留下一块自愧无才可去补苍天的顽石,多了人间一部鬼话。关于补天是何意,聚讼纷纷。然辛弃疾化用女娲补天之典,意思倒是明白,就要复国立业。其实,忠臣贤相之不屈,亦是天下痴情者的血泪,补天遗情,共哭苍生之悲,罗列人生百样滋味的《红楼梦》自也不缺此意。

辛弃疾的率直在这首词里表露无遗,“且归来、谈笑护长江,波澄碧”。守住长江防线是辛弃疾抗金方略的重要方面。他二十多岁的时候就曾经上疏主张要守长江,备两淮,史致道同样是一位主张守住长江之人,不然他岂会在高宗视师江上这个时机大谈战略呢?史致道时为沿江水军制置使,在这一点上,他与辛弃疾的眼光和策略相似,皆是掷地有金石之声的良策。长江波平无恙,方能使江南局势稳定。在饮酒酣畅之时,欢声笑语之间,谁会想得这些呢?可见,辛弃疾真是一日未敢忘国忧,满腹心事不知向谁诉。

南京素来多姿,江南文秀之地,美景烟花,佳丽如云,杜甫的诗句有云:“海内文章伯,江南意绪多。”《金缕曲》丝丝缕缕婉妙清唱,拍着红色的牙板的女孩子们,清歌无尽,如此之宴,这位萧然而坐的男子,会提笔写出这么一首词,想的还是家国千秋业,念的还是盛世不平心。

那时的史致道确是有入朝之机,因而辛弃疾在词作之中亦祝愿史致道能够以深谋远虑再入朝堂,入阁拜相。然他看人却非重其名利权位如何,主要是他知道史致道的心思不会变。画舫青溪笛,重约钟山(即如今的南京紫金山),他愿与史致道能够长相知。山水传情,知己为友,不知多少年来秋恨花残,山河裂变,不灭的仍是豪气之士对事业的痴,对友情的痴。

此时是宋孝宗乾道五年(1169年),辛弃疾仅是一小小通判却对当时的建康行政、军事长官史致道直抒胸臆,说出抗金之局的问题所在,表白抗金人士的不幸心境,这足见辛弃疾的胆识,为人的厚道与坦诚。君子坦荡荡,做成任何事都需要肝胆,有肝胆的人,才会纵笔豪迈,才能理直气正。

同一时期,辛弃疾《千秋岁·金陵寿史帅致道》亦有句云:“从容帷幄去,整顿乾坤了。”皆是此念。

每次宴饮,他总是会把满腹心事和盘托出,果然是有一副冰雪肝胆,无不可被人知之事。正如清代神韵派的主要诗人王士禛在《花草蒙拾》引石勒之评云:“大丈夫磊磊落落,终不学曹孟德、司马仲达狐猸。读稼轩词,当如是观。”

这些词作里,辛弃疾会透露出自己对抗金大业的看法。他所用的词牌是无数次的翻新,洞察的细微见解却总是惊人心魄地存在笔端,辛弃疾就是这样的一位寄情于笔,放志于词,有万古横绝之气的人。

此时,辛弃疾有数首呈给史致道的词作,其中有一首特别出色,是他登临建康赏心亭时,观景有感所作。那就是这首《念奴娇》。

《念奴娇·登建康赏心亭呈史留守致道》

我来吊古,上危楼、赢得闲愁千斛。虎踞龙蟠何处是?只有兴亡满目。柳外斜阳,水边归鸟,陇上吹乔木。片帆西去,一声谁喷霜竹。

却忆安石风流,东山岁晚,泪落哀筝曲。儿辈功名都付与,长日惟消棋局。宝镜难寻,碧云将暮,谁劝杯中绿?江头风怒朝来波浪翻屋。

他登上了建在建康府(即现在的南京)下水门之城上的赏心亭,下临秦淮河,看着那河水滚滚,凭吊历史古迹,尽染愁情。虎踞龙盘,当年诸葛亮看秣陵山之形势,即称为“钟山龙盘,石头虎踞,此帝王之宅”,而随着南京的滔滔河水流去的也是六朝的陈迹。到过南京的人,都会发现一种精妙之处,有长江天堑以成南北之势,或以秦岭开为东西之脉,历朝征伐,无不以此为端绪,或南北成势,或东西倚形。这就使得有王气所在的南京成了不少王朝都城的所在。

石头城里多谜案,悲凉之气尽染华林,哪个朝代几乎都没有很长久的驻留。辛弃疾迈步登上这建康赏心亭,满眼所见是国家的兴亡。“柳外斜阳,水边归鸟,陇上吹乔木”,托之乔木尚有所倚靠,可那过眼的风帆,笛声阵阵里,埋藏了忠魂白骨。

力挽狂澜者,必要遇到阻碍,这上穷天际下黄泉的求索,很有可能是来去匆匆的辛弃疾这首《念奴娇》的词的无尽倾吐。辛弃疾想将这一腔心事向史致道呈览,以能得到同好同悲之念。

接着他想到了谢安,谢安是东晋名臣,为了南朝抗击北方的侵略,他从出世而入世。他曾官至宰相,却屡违朝旨,高卧东山,诗酒风流,因其盛名而被谗毁。谢安虽出仕之后,多立功业,然他从未忘栖隐林泉之心。辛弃疾想着东山岁晚,再不见谢安诗酒的雅会,只余了泪落哀筝曲,他似已预感到往复历史里那些不遂志之人的悲剧,即景而生情,深觉人世难料。

棋局要胜必要有先着,不能坐等。有意立功名事业,却不知未来何势,这是辛弃疾心中无法开解的愁思。“宝镜难寻,碧云将暮,谁劝杯中绿?”错过时机就不会再有,那只能听江头风怒,波浪翻屋。

长江一直是南宋视为屏障的重要江流,而对于本来也应该看重的淮河,朝廷却一直没有给予太多重视。辛弃疾又在这首词里点了“长江”两字,暗含守护长江的意思,可字词的深意浑化在这宴席上的献词之中,毫无破绽,有着极高超的技艺。

他登建康赏心亭,“我来吊古,上危楼,赢得闲愁千斛。虎踞龙蹯何处是?只有兴亡满目”,在他的创作之中全是真情实感,把古今的典故都点字不露,巧妙融合种种之情,浑化在词作之间,绝无赠答应酬之语。

他的词风雄浑悲怆,把王朝兴衰之感寄于笔端。本来凡是这样的酬答应对之词体,多是一些粉饰雕琢之句,哪来这么多的悲怆兴叹。

辛弃疾虽说有想借这些权要的东风之意,可本性豪气干云,忧思国事之心仍是克制不住的,正说明他是赤诚之人,可担当大任。

在一个宴席之上,大多数人的词是一格,辛弃疾的才气卓绝,对这种应答之题材,唱酬之体竟能如此婉转写出他的歌词风格来,这为他成为一代词宗打下了基础。他对宋词的造诣,亦本乎天赋。清代的陈廷焯在《词则》一书中评价辛弃疾的一首词已初具后来作品的“老辣”之风格。

有人说少年得志不好,又有人说少年老成也不好。当然每一个少年都会有青春勃然激烈的时节。辛弃疾驱马饮酒,一剑取人首级,隐隐可见似个江湖的侠客风度,但只有在与官场之中的人士往来周旋之际,他的形象才全面。沉挚真情,却不卑不亢,明明是送人之作,却倾心以吐,这是他经历风波之后,达到的圆熟后的纯真,无世故,有真心,让人觉得温而可近,恭而不卑。

然而,世事未能如人所愿,史致道后来经尽宦海沉浮,根本未能得志,最终自号“吴门老圃”,归老姑苏。

不知有多少位本有志抗金的才能之士不遇,沉埋为微尘,都选择了无奈放弃前志,改顺时局。可辛弃疾却始终没有放弃。他希望所有能人志士能够不因打击而沉沦,再振抗金之业。他虽已不遇,却仍抱着种种希望,不忘却,向前行,哪怕孤单。

人生的起起落落,总有无数的落差等着你,坎坷往往会改变一个人的命运走向。但凡一个天生注定了使命的人,在任何时候都能孑然而立,创造新的生命力度,这就是人才。

那些流连风景的日子,辛弃疾也不是没有过的。他在建康府任通判之后,又被朝廷改派到临安。辛弃疾在隐居带湖之前,曾经有三次居官临安的事,其中以乾道六七两年之间任司农寺主簿一职。明明想去抗金前线为国做事,偏偏就是把你放在京都的周边,任一些闲散之文官。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呢?

他默默承受着一切,在依山水之处寻豁达境,将全数的思才学力写到观景赏物的词作之中。常说咏物诗最难写,必须要借物引譬,小物之中观大千万象。辛弃疾此时把咏物词又进行了一番新的创造,他写出了《新荷叶》一首。这是和人韵,此人又是之前提到过的赵德庄。偏要在这样的小题目上弄出新意来,才是一代圣手所为。

《新荷叶》

人已归来,杜鹃欲劝谁归?绿树如云,等闲借与莺飞。兔葵燕麦,问刘郎、几度沾衣?翠屏幽梦,觉来水绕山围。

有酒重携,小园随意芳菲。往日繁华,而今物是人非。春风半面,记当年、初识崔徽。南云雁少,锦书无个因依。

古代写荷花的诗词颇多,多赞荷花之高洁的品格,而辛弃疾的胸间有真性情,有奇气,偏以英雄豪气驱御字句。小小咏物词在他的笔下多样风姿,偏是要寻个吐露的机会,不平之气喷涌而出。

“人已归来,杜鹃欲劝谁归?”临安可是南宋建都之所在,“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佳景妙如天境自不消说,辛弃疾归来却无那种玩景的兴致。“杜鹃啼血映黄昏”,本应有着亡国之耻的江南旧时人,竟如波平水静,柔光风舞,一派无须再恨的姿态,连啼血杜鹃都不知如何相劝,何人又能再归?明着说他已归,似心定神闲,内里却全是一腔不平之意。这不由得让人想起大奸相秦桧所提的那个置家国无地的说辞,所谓“南人归南,北人归北”,按那么说,也就真是不须归,不用去再打败金国,就已是太平好事,浮华满眼了。

暮春三月,草长莺飞,杂花映树,明明是春景喜人,在辛弃疾的眼中,却是觉得有借势之人会寻机而起。轻轻巧巧一句话,就把整个词作换个了情境,接着,横空而入一典故。“兔葵燕麦,问刘郎、几度沾衣?”,一个异境同心的典故。

刘禹锡是唐代很有风骨的诗人,只凭两首诗就足震千古。他到处流离贬官,自屯田员外郎左迁朗州司马,十数年始征还。他好不容易回到京师,就写了一首赠诗给看花诸君子,句为:“紫陌红尘拂面来,无人不道看花回。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刘禹锡以桃树讥刺那些攀援附势之人,谁知这首诗又惹了事,那些人自不会饶他,又离开了十余年。二十多年以后,这位老先生仍不服输,回来之后,到玄都观一看,又一首诗出来了:“百亩庭中半是苔,桃花净尽菜花开。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这都耿直到什么极境?他的倔强孤傲,是带着得意之色的。因为那些攀援附势的小人尽已不见踪迹,玄都观中荡然无复往时的浮华盛景,尽是兔葵燕麦。

愤直之人当有真性情,现在的一些鸡汤文,总是让人宽和,温雅。可是孔老夫子也认为君子有“闻其言也厉”的时候。凡顺从世道的人都以为是权变,还教人学习此道,不归此道的人仿佛就注定会失败。其实,那些人仍然是有所作为的。人生的成功最终是要靠自己拼出来的,与旁人并无关系,亦无须借其势。

虽然是平生不遂志,尽经磨难,但能保持本心,就会活得非常坦然。若一定要依从世路,委屈了自己不说,也未必是什么好事;若不委屈自己,至少心安理得。到头来,沉痛的是志向未遂,但更痛苦的是不能执着本心意愿而活。

辛弃疾刚刚到任临安,一些好友也是各处迁移。辛弃疾感慨宦海的浮沉难料,方能有问几度刘郎再归之句。古今之人都有通感,明末清初的金圣叹曾指点写书可使得后人知他之心意,前尘之人即使不知,后人当有所感悟,就足以告慰。辛弃疾这样的人不会被后世所忘,他也就不会寂寞。

“翠屏幽梦,觉来水绕山围。有酒重携,小园随意芳菲。往日繁华,而今物是人非。春风半面,记当年、初识崔徽。南云雁少,锦书无个因依。”词作之美应将生活事物无所不入其间,运才使气,柔刚相衬,时而激昂如歌,时而低吟似水。辛弃疾暗渡金针,转入梦里细描,当年的酒,非忆其味,小园随意芳菲,几度归来倔强豪情的他,眼观物换人非,念情当年的初识之人,却无可凭寄心意。

统观全词,旧年,旧物,旧人,皆不再有,然共情声气却融汇于新荷一曲。此词精气神之相辅相依,有对那起无谓之人的倨傲,也有对旧情的依恋,愤直语发隐事,断然是一章竟成,千机暗绪。

辛弃疾的《新荷》之作还有一首,皆和韵而成,看似随意,实是有则。他对西湖、飞来峰、灵隐寺等皆有奇作,辛弃疾的才气如此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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