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5月15日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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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弃疾传记:血战淄州城

血战淄州城淄州城的战局,似乎比辛弃疾的预想糟糕得多。这里的金人守军不过一千来人,其中还有五百马军。然而,义军却在城下碰了前所未有的大钉子。淄州城城高池深,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守将完颜拔速也称得上是山东一带有名的悍将,他镇守淄州数十日以来,多次随机应变挫败义军的攻势,万余精锐义军硬是无可奈何。“可惜,可惜,如此虎将竟然是出自敌军之中!”辛弃疾与义军将领...

血战淄州城

淄州城的战局,似乎比辛弃疾的预想糟糕得多。

这里的金人守军不过一千来人,其中还有五百马军。然而,义军却在城下碰了前所未有的大钉子。

淄州城城高池深,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守将完颜拔速也称得上是山东一带有名的悍将,他镇守淄州数十日以来,多次随机应变挫败义军的攻势,万余精锐义军硬是无可奈何。

“可惜,可惜,如此虎将竟然是出自敌军之中!”

辛弃疾与义军将领王离一同策马侦察地形,遥望旌旗林立的淄州城头,他摇首叹息。

王离听了这话心里老大不是滋味:“掌书记,不是末将不用命,实在是这完颜拔速狡猾得紧,守城不出。俺们整日里强攻不休,伤亡实在太大,这个仗怕是没法打下去了。”

辛弃疾心知王离说得有理。先前他视察大营,许多义军都带了伤,呻吟的、叹息的、叫骂的,此起彼伏;后勤粮草也接济不上了。再围攻下去,恐怕还不等敌人反击便要溃散。

“王将军说的是,仗再这样打下去不是办法。”辛弃疾镇定自若,“我倒是有个主意,不知将军觉得如何……”

他侧身在王离耳边低语一番。听完,王离连连摇头:“书生之见,书生之见!这完颜拔速久经沙场,怎么可能看不出掌书记您的计策?”

辛弃疾微微一笑,按剑道:“王将军不必多虑,节度使大人已将这里的指挥权全权托付与辛某,在下心中已有成算。总之,辛某决不负王将军,决不负淄州城下的万余将士!你依我的计策行事便是!”

见面前这个年轻书生口气强硬,又是义军首领耿京面前的红人,王离不敢再多说什么,叹了口气,点头道:“一切全凭掌书记吩咐便是!”

当晚,辛弃疾便按自己的主张大张旗鼓地干将起来。在他的调遣之下,义军开始井然有序地从大营撤出,向后方退去。紧接着,辛弃疾又找来虎奴,对他耳语一番后,虎奴连连点头,带着人马领命而去。

一直到天色将曙,等城头巡哨的守将发现异动时,淄州城下的义军营垒早已是空空如也。

守将不敢怠慢,连忙禀报主帅完颜拔速。拔速听说此事后也是一惊,马上带了七八员官佐前去查看义军营地。查看片刻,拔速突然大笑道:“南蛮子久攻不克,连夜逃去了。我看他们炉灶中的灰烬还带余温,想必还没有逃出多远。若立刻起兵追击,定能全歼这伙贼人!”

旁边一员副将质疑道:“将军留心,别是南蛮子的诱敌之计!”

完颜拔速哂笑道:“敌军乃是乌合之众、强弩之末,哪里还有诱敌深入的胆量!退一万步讲,对方多为步卒,而我方却有五百精甲,正利于平原驰骋追击,就算他们设下圈套,也正好一举踏杀这股贼人,显显我大金铁骑的威风!”

见主将如此说,其他官佐自然不敢多言。完颜拔速赶紧回到城中,点起兵将,开城沿着义军留下的痕迹追击而去。

其实,那员金朝将佐的担心不无道理,辛弃疾早已在离城三十里远的地方扎下营垒,埋下伏兵,就等完颜拔速前来追击了。

他所选择的这片伏击阵地乃是一片荒芜的原野。义军在原野上摆开阵势,左右两翼分别依托着土山和一座废弃的村庄。而正前方,就是毫无遮拦的平野,通往淄州城的官道就在数里外延伸开去。

见辛弃疾如此排兵布阵,王离急得直跺脚:“掌书记,不怪俺老粗多嘴,完颜拔速手下可都是万里挑一的精骑,这步卒虽多,可挡不住骑兵冲锋啊!”

王离从过军,多少次出生入死,深知在铁甲骑兵的集群冲锋面前,缺乏组织和训练的步兵往往只有死路一条。要靠步兵挡住骑兵的攻势,全凭训练有素、经验丰富,再加上精良的装备和有利的地形。而手下这帮人呢,大多是从十里八乡征募来的乡民,凭一时的血气之勇冲锋陷阵还行,真要在平地里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抵挡敌人的铁骑,那简直是集体送死!

辛弃疾倒是胸有成竹:“王将军少安毋躁,这阵地还没有布置完成呢……啊,虎奴,你回来了!”

辛虎奴翻身下马,一把抹去脸上的汗水,说道:“少爷,您要的东西到了!”

原来,辛弃疾吩咐虎奴带上一队士卒,拖回了不少木头椽子。

“这、这是要派什么用场啊?”王离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辛弃疾顾不上解释,忙命人将木头椽子削成一丈来长、尖头锋利的尖桩。

“来,大家听我号令!”

辛弃疾命站在阵线最前列的一排士兵紧挨着站直,一手扶着各式各样的木盾甚至门板作为屏障,一边将尖桩扛在肩上。木桩的尖头从盾牌上方长长地伸了出去。

紧接着,辛弃疾又命第二排士兵站在前排士卒身后五步远的地方,弯腰扎马步,牢牢地扶住尖桩支在地面上的一头。而后面的士卒则手持板斧、阔刀,严阵以待。

“我明白了,你是用削尖的木桩来代替长枪,摆一个长枪阵!”王离恍然大悟——盾牌、密集阵形加长枪是克制铁骑的标准战术。

“如何?”辛弃疾微笑道。

“胡来,胡来!”王离不喜反怒,“你上过战场吗?你见过厮杀吗?要知道,他们前些日子还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泥腿子,这辈子都没有和骑兵交过手!”

王离咽了一口唾沫,继续道:“等看到乌压压的铁骑迎面冲过来的时候,只要有一个人害怕了,腿软了,向后跑了,敌人的骑兵就会毫不留情地从那个缺口砍杀进来,像砍瓜切菜一样。你以为你这几根破木头桩子真挡得住金人吗?纸上谈兵,真是纸上谈兵!”

辛弃疾没有为王离的冒犯而动气,他冷静地说道:“王将军的顾虑,辛某不是没有想过——来呀,埋上!”

一声令下,立刻有后排的士卒动手挖坑,将前两排士兵从脚踝一直埋到了小腿肚子。王离恍然大悟——这样一来,即便是有人在骑兵的冲锋面前吓得失去战意,也很难扭头逃走!

对缺乏实战经验的战士来说,这或者是最有效的办法。但,同时也是最残酷的办法。

王离扫了眼面前的士卒,许多人还面带惶恐。他心有不忍——这里面许多人都是自己带出来的子弟兵啊。王离又冷冷地横了辛弃疾一眼,话里带话地说道:“果然妙计,真是一将功成万骨枯啊!”

辛弃疾没有搭腔,而是径直走到队列前面,俯身扛起一根尖桩顶在肩头,回头对虎奴道:“照样把我也埋上,快!”

“少爷,这……”虎奴犹豫了。

“别多话,这是军令!”辛弃疾厉声道。

众目睽睽之下,虎奴无奈地将辛弃疾的双脚也埋在了土中。

“今日之战,有进无退!辛某人一定和各位兄弟同生共死到底!”

这番话掷地有声,当场气氛一派肃杀。虽没有人答话,但大家心里都清楚,眼前这位白面书生是铁了心要和大家死守这里了。先前许多人心里还打着小鼓,抱怨辛弃疾拿自己的性命去赌战功,现在,所有的人都横下了一条心——死战不退!

王离也为辛弃疾所感动:“奶奶的,大家都给我瞧好了。是男儿汉的,决不后退半步。要有人临阵脱逃,俺这口钢刀可认不得他!”

哐啷啷一声,佩刀出鞘。传令官和旗鼓迅速将这一幕传遍开去。万余义军齐声高呼:“誓死不退!”这喊声震天动地,一支先前还垂头丧气的疲敝之师瞬间变得斗志高昂。

突然,数骑探马从前面疾驰而来,扬起一阵烟尘:“禀将军,那金人的追兵马上就到!”

“来得好!”辛弃疾朗声道。他运足中气,刻意让身边更多的人感受到自己的自信。随即,辛弃疾又将王离和多名义军将领召集到自己身边,面授机宜。

光靠死战不退还不足以制敌,但辛弃疾心中早已胸有成竹。只不过,这是他第一次真刀实枪地指挥战斗。一切真能如自己所料吗?

来不及犹豫,来不及怀疑,上了战场,他辛弃疾就不再是那个运筹帷幄的书生,而是刚毅如铁的统帅。万余人的性命全在自己掌中!

片刻之后,前方尘土大作。金将完颜拔速亲率五百铁骑和数百步卒出现在义军面前,两军阵线相去不过一里左右。双方射住阵脚,完颜拔速仔细观察起义军阵形来。

“唔,想不到贼人中也有略懂兵法的,竟能想到用这一招来克制我的骑兵……”完颜拔速连连点头。

边上一员将领道:“将军还是慎重为好,看这阵势,他们多半是有备而来!”

另一员将领道:“不如避其中坚不攻,由左右两翼迂回?”

完颜拔速一摆手:“我观敌人阵势,左右两翼都有所依托,难以发挥骑兵所长。不过你们大可放心,虽说眼下摸不准敌方是否换了得力的主将,可他们的士卒咱们却心里有数啊!”

看着众人不解的目光,完颜拔速解释道:“对方都是些平日里毫无训练的乌合之众,前些日子仗着人多势众,再加上在淄州城外搞深沟高垒来围困我们,即便咱们的铁骑再厉害,也难以一展所长。我几次想出城与他们野战,都不能如愿。现在他们放弃营寨,主动求战,这正是以短击长、以卵击石啊!”

一员副将点头道:“没真刀真枪的跟咱们的铁骑对仗,是扛不住咱们用铁骑突阵的。别看他们排得还算齐整,那只不过是方便咱们一路砍杀过去罢了。哈哈哈!”

完颜拔速冷笑道:“正是此意,诸君且看,待我等铁骑冲杀到百步之内,敌阵必动;十步之内,敌阵必乱!阵线一溃散,就算他们再多上两三倍兵力,也不过是我等刀下亡魂而已!”

言毕,完颜拔速右手高高扬起,又迅疾落下:“传我号令——突阵!”

鼙鼓大动,五百铁骑在旗鼓的指挥下转换成突阵队形,向义军战线猛冲而来。马蹄蹬踏得地面都随之抖动。最前面几列的许多义军士兵都不由自主地心慌意乱起来,手心开始冒汗,两腿也开始发软。要不是双腿埋在土里,说不定早已经有人丢下尖桩和木盾掉头逃命去了。

“传我号令!仰头视敌者,斩!脚步移动者,斩!未能尽死力抵住尖桩木盾者,斩!”辛弃疾厉声大呼,传令官们赶紧将他的号令传遍整条阵线。

排在前列的士卒们赶紧眼一闭、心一横,用肩膀死死顶住木盾和尖桩。左右都是个死,干脆豁出去了!

顷刻之间,金军铁骑已冲到了百步之内。

“再传我号令——弓箭手,放!”

从义军两翼的阵地内射出了密集的箭矢,朝敌阵内飞去。然而,由于义军缺少强弓硬弩,箭矢的质量也是参差不齐,因而对身着铁甲的金军并没有造成多大的杀伤效果。

不过,这一阵齐射或多或少打乱了金军的攻势,扰乱了对方的阵线。而此刻完颜拔速心中也是直犯嘀咕——已经突进到如此近的距离,何以对方阵线竟然还没有溃散松动的迹象?

但此刻也管不了许多了,狭路相逢勇者胜,完颜拔速深信这道理,他起身从马上站起,将长枪挟在腋下,声嘶力竭地大吼:“给我杀,杀光这群蛮子!”

话音刚落,金军已突杀到十步之内。面前的盾墙尖桩依旧岿然不动,许多战马仓促间直立起来,将骑手都掀到了地上。还有许多骑兵急切中没勒住马匹,一头朝尖锐的木桩上撞了上去。更有人匆匆拨转马头,向后退去。

“后退者斩!”完颜拔速大吼。在他的督战下,排在后列的骑兵不得已继续向前突杀。有少数人依靠马匹的冲撞突破了木盾组成的防线,但在如林的尖桩前一筹莫展,徒劳地用手中佩刀左劈右砍,却仍旧杀不出一条血路来。

“下马,死战!”完颜拔速率先跳下马来,扔掉长枪,拔出佩刀砍杀进去。他手起刀落,一连劈倒了两名木盾手,又朝后面的义军逼去。前两列的义军双脚都埋在土里,分毫也移动不得,加上还要紧紧顶住木盾和尖桩,如此再应付下马骑兵的砍杀,顷刻间方寸大乱。

几乎与之同时,辛弃疾也下达了命令:“全线反击,上马者砍马脚,下马者砍人腿!”

义军第三、四线阵列之后,一群手持板斧阔刀的汉子越阵而出。他们抡圆了手中兵刃,专门向敌军的马腿乱砍。一时间血肉横飞,惨叫连连。

这一头,辛弃疾也拔出佩剑,奋力与想要突杀进来的金人骑兵格斗。在金军的拼死进攻下,身边的义军正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他身边,虎奴正手忙脚乱地刨着土,想要把自己的少主人从土坑中挖出来。

就在此时,杀红了眼的完颜拔速也冲杀到了离辛弃疾十步开外的地方。眼前的战况实在是出乎他的预料之外。怒不可遏的完颜拔速使出了浑身力气,想要在战阵中杀出一条血路。突然,一个偶然的转身,他和辛弃疾两人竟四目相对。

没有言语,但这一个照面就立刻使两人明白过来——对方才是自己要找的那个敌手!

完颜拔速大喝一声,提着战刀便朝辛弃疾冲来。

辛弃疾深吸了一口气,下意识想要挪动脚步,却发现双脚依然动弹不得——虎奴为完颜拔速的杀气所震慑,手上的动作更加慌乱,还在徒劳地刨着泥土。

此刻,完颜拔速早已近身上前。辛弃疾心一沉,佩剑一横,接下了完颜拔速这一刀,随即脚下重心不稳,眼看便要向后倒去。辛弃疾急中生智,一把扯住完颜拔速的甲胄,两个人同时滚倒在地上。完颜拔速怪叫起来,右手丢下佩刀,从腰间拔出一柄短刀便要朝辛弃疾面门刺去。辛弃疾赶紧一把架住,无奈这完颜拔速实在是臂力惊人,眼瞅着刀尖一寸寸地朝自己逼来。突然,对方手一软,整个身子竟软绵绵地朝一边歪了下去。

辛弃疾大惊,赶紧推开尸体坐将起来,这才发现虎奴从背后捅了完颜拔速一刀。虎奴哆哆嗦嗦地握着带血的钢刀,哭丧着脸大喊:“少主人,您没事吧?”

辛弃疾顾不上搭理虎奴,赶紧用刀尖将自己刨了出来,又三下五除二割下完颜拔速的头颅,跑向一个小土包,奋力大喊:“你们的主将已死,还不快快逃命!”

这消息犹如晴天霹雳,立刻在金军中引起了一阵大哗。有少数人还想负隅顽抗,但更多的人是乱哄哄地向后退去。突然,阵线的一翼尘土大作,那里的金军如同炸窝的蚂蚁一般纷纷溃散,辛弃疾不由得大为纳闷:“这是何故?”

有传令官回禀道:“从敌人阵后突然杀出了一彪来历不明的人马!”

辛弃疾疑惑归疑惑,此刻却也顾不得追根究底。他立刻下令义军全线反击,当即杀得金军尸横遍野,溃不成军。

“幼安兄,别来无恙!”

正当辛弃疾指挥追击敌军的时候,一人一骑从烟尘中闪出,老远就朝辛弃疾打起了招呼。定睛细看,这人光头圆脸,一副僧人打扮,可僧袍之外又披着甲胄,提着两口戒刀,实在是不僧不俗,不文不武。

“啊,这不是义端师父嘛!”见到熟人,辛弃疾大喜过望,连忙策马上前叙旧。

面前来人叫作义端,虽说是个出家人,实际上却是不甘寂寞的草莽豪杰。要说起天文地理、兵法韬略,还真没几个人是义端的对手。几年前,辛弃疾在上京赶考途中和义端有过一面之缘,两人一见如故,当下便结为知交。分别之际,辛弃疾和义端约定日后一旦中原有事,定当相互援引。山东义军起兵后,这义端和尚也招募了一千来号人马,以举义反金为号召。他听说耿京所部的义军围攻淄州城不克,便亲率部众前来接应,没想到却在这里遇上了好友辛弃疾。

两人叙旧完毕,义端赶紧建议利用金兵溃败的大好时机,直捣淄州城下。这正中辛弃疾下怀。当即两人合兵一处,向淄州城进发。

淄州守军本来不多,其中半数又被完颜拔速带出城去,大部为义军所歼灭。剩下的守军见义军声势浩大,主将又丢了性命,哪里还敢再守下去?当即开了城门四散逃命。久攻不克的淄州城就这样落到了义军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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