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5月15日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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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弃疾传记:万字平戎策

万字平戎策辛弃疾的担心并非多余。对朝廷来说,这些南渡来归的义军将士们只不过是装点门面、显示大宋声威的炫耀品而已。在一心想与金人言和的高宗看来,他们更像是食之无味、弃之又可惜的鸡肋。跟自己共过患难的那些战友们,如开赵、王友直等所辖兵马一部溃散,成了等待安置的流民,一部被改编为南宋军队,然而同样过着缺衣少粮的困苦生活。他们备受歧视却又求告无门,就算间或有人发发牢...

万字平戎策

辛弃疾的担心并非多余。对朝廷来说,这些南渡来归的义军将士们只不过是装点门面、显示大宋声威的炫耀品而已。在一心想与金人言和的高宗看来,他们更像是食之无味、弃之又可惜的鸡肋。

跟自己共过患难的那些战友们,如开赵、王友直等所辖兵马一部溃散,成了等待安置的流民,一部被改编为南宋军队,然而同样过着缺衣少粮的困苦生活。他们备受歧视却又求告无门,就算间或有人发发牢骚,没人理会不说,搞不好还会招来朝廷的严惩呢。

对此,辛弃疾满腹愤懑,可他又毫无办法。南宋朝廷委给这位大英雄的新差遣,是从八品的江阴军签判,负责江阴军的日常行政事务。江阴军实际只管辖江阴区区一县。在官场上,江阴向来有“两浙道院”的说法,其实也就是养老的胜地。对才二十三岁的辛弃疾来说,这里却谈不上什么胜地,反而是一种煎熬和折磨。

不过,对于南宋朝堂来说,作出这样的人事安排或许还是出于照顾辛弃疾的考虑呢。他的妻子赵氏等家人在辛虎奴的接应下也辗转来到江南。这位赵氏原本就是江阴县人,在北方嫁给辛弃疾,这次也算是重归故里了。绍兴三十二年(公元1162年)的十二月二十四日,正好是隆兴元年(公元1163年)的立春,辛弃疾携着夫人的手,写下了南渡后的第一首词《汉宫春·立春日》:

春已归来,看美人头上,袅袅春幡。无端风雨,未肯收尽余寒。年时燕子,料今宵梦到西园。浑未办黄柑荐酒,更传青韭堆盘?

却笑东风从此,便薰梅染柳,更没些闲。闲时又来镜里,转变朱颜。清愁不断,问何人会解连环?生怕见花开花落,朝来塞雁先还。

遥望家乡的春光,应该跟江南大不一样吧?怕看花开花落,塞燕先还。怕在这不起眼的小小军州中蹉跎度日。辛弃疾决定要像战国时齐国太后砸碎秦国的玉连环那样,为自己找到一条出路。

出路还是有的。凭借自身的名气和活动,辛弃疾在朝中结识了一些大人物,老将张浚就是其中之一。他早年因为坚持抗金得罪了秦桧,在官场上一直遭到排挤和冷落。如今高宗退位,刚刚登基的孝宗怀着一腔热血,要收复北方失地。先是为岳飞平反,接着又大力提拔重用那些因主张抗金而被排挤的大臣们。一时间,朝野上下气象为之一新,张浚也被起用为江淮宣抚使。他上任之后,广揽人才,对南渡的“归正人”更是器重有加。这对辛弃疾来说,无疑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那么,拿什么去打动张浚呢?辛弃疾根据自己起兵以来的经验和心得,撰写了一整套收复中原的用兵方略。他相信张浚对此一定会感兴趣的。

辛弃疾敏锐地看出金人由于内部矛盾纷纭,并没有足够的兵力对南宋实行全线防御战略。而南宋过去的主攻方向长期集中在关陕、中原和淮北地区,造成了金人把过多的注意力放在这些地域之上,山东已是防守最为薄弱的地区。假如能组织一支精锐力量,在其他各路兵马对敌展开佯攻之时,出其不意直捣山东,从关陕到淮北一带的重兵防线自然土崩瓦解,接下来要收复中原和燕京,也就是轻而易举的事了。

说实话,这个方略凝聚着辛弃疾太多的心血。他所筹划的大计,并不仅限于恢复北宋的故土,而是要一举夺回燕云十六州等战略要地,重现汉唐盛景!

因此,当辛弃疾终于找到机会拜访张浚,并在对方面前侃侃而谈的时候,心里实际上是激动得很的。他想象着这样一幅画面——在听完自己的想法后,这位老将的双眸灼灼放光,仿佛遇到了难得的知音!

张大人,就让晚生协助您好好干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吧!

然而,辛弃疾失望了。

听完他的主张,张浚只略微抬了抬眼皮,含糊不清地回答道:“幼安老弟少年雄才,佩服佩服。老朽是望尘莫及了。只是……老朽只不过受命一方,这么大的通盘计划,实在做不了主哇……”

稍通人情世故的人都听得出来,张浚只不过是借故推脱而已。辛弃疾叹了口气,只好告辞。他心里清楚,这位英名在外的大人物,并不是自己所要寻找的伯乐。

其实,对于辛弃疾建议的价值,张浚心里不是不清楚。直觉告诉他,这一计策很有可能彻底改写宋金两国战略相持的局面。这位老将并不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在对金战略方面毫无影响力。其实,他正和宋孝宗一起,策划发动一次针对金人的军事行动。这场还停留在纸面上的大战,规模将会是空前的。

只不过,张浚起了私心:他想把辛弃疾的建议据为己有。一旦获得大胜,那他将会成为万人景仰的英雄、宋孝宗最为倚重的左膀右臂。而且,张浚毕竟是久经官场的老人了,已沾染一种习气,那就是凡事四平八稳,力求各方面都照顾到。长期以来,南宋对金用兵方略并不统一,大体说来有川陕和两淮汴京这两个主攻方向。在辛弃疾献计之时,镇守川蜀的大将吴玠正深入关陕,与金兵相持数月而难分胜负。张浚乘势向宋孝宗献计:“关陕一带的敌军此时正为吴玠所牵制,圣上若能临幸建康,展示出北伐的决心,一面命两淮之师虎视河南,另一面派遣舟师沿海路袭取山东,同时号召中原豪杰于中起事,金人必定首尾不能相顾!”

看上去,张浚似乎采纳了辛弃疾的主张。不过他压根没能理解这一战略的精髓所在。辛弃疾所构想的,是声东击西,以敌人空虚的侧后为主攻方向。而张浚所计划的,则是三线同时出击,以山东方向作为牵制,重点还是为进攻关陕的吴玠部创造机会。又或者,当金军的两淮中原防线出现破绽时,则由淮河流域一带出师攻取河南故地。总的来说,还是一个平均分配兵力的方案,跟过去相比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甚至就连这样一个大打折扣的方案,也遭到了失败。还没等到东线起兵配合,吴玠便不得已退出了关陕战场,并在金兵的追击下大败。而朝臣们也对张浚提出的奇袭山东方案提出了怀疑,其中的代表人物便是史浩和陆游。在他们看来,张浚怎么能保证奇兵一进入山东境内,当地百姓就能箪食壶浆来迎,金人守军就会望风而逃呢?

史浩更是提出异议:“我们能想到出兵山东来牵制川陕方向的敌军,难道金人就想不到侵犯两淮荆襄之地,来一个围魏救赵吗?万一敌人突袭到都城附近,引起骚乱,又由谁来担起这个责任?”

最后的结果,是张浚再也不提攻略山东的计划了。但作为主战派代表人物,他若就此偃旗息鼓,那么肯定会失去宋孝宗的宠幸。张浚把心一横,决定绕过史浩等反对者的阻挠,直接在孝宗的支持下出兵北伐。

隆兴元年(公元1163年)四月,李显忠、邵宏渊二将率大军渡淮,决定由宿州直取汴京,与金军来一个硬碰硬的大战。在这一场战役中,宋金双方动用兵力达到十余万人。由于指挥笨拙、主将不和,宋军先胜后败,全线溃不成军。这就是世上有名的符离之战。

符离惨败带来的影响是巨大的。不但国家多年的蓄积为之消耗殆尽,朝野上下主战派的信心也遭到了沉重的打击。张浚在政敌的排挤下逐渐被赶出了决策中枢,一时间,主和的声音甚嚣尘上,就连一力主张恢复的孝宗也不得不接受了这个现实。

当辛弃疾听到前线传来的败讯时,气得挥剑猛砍庭前的大树。然而冷静下来之后,他发现自己所能做的也就是摇头叹息而已。

是啊,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签判。朝堂上的风风雨雨、疆场上的刀光剑影跟我又有何干呢?

抱着这样的心情,他挥毫泼墨,写就了这样一首《满江红·暮春》:

家住江南,又过了、清明寒食。花径里、一番风雨,一番狼藉。红粉暗随流水去,园林渐觉清阴密。算年年、落尽刺桐花,寒无力。

庭院静,空相忆。无处说,闲愁极。怕流莺乳燕,得知消息。尺素如今何处也,彩云依旧无踪迹。谩教人、羞去上层楼,平芜碧。

南宋的对金战事如今是一番风雨,一番狼藉。自己更是久等不到朝廷重用南渡将士的“尺素”和“彩云”。看上去是伤春迟暮,实际上更是辛弃疾对自己处境的叹息。

不过,短暂的消沉之后,辛弃疾又重新振作起来了。他仔细总结了一下此前的教训,觉得大家对出兵山东的方案疑虑重重,一方面是因为张浚并没有理解自己的想法,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知音太少、应和者寥寥的缘故。

这一回,辛弃疾决定不再走某位朝堂重臣的路子,而是把自己的恢复大计详详细细地写出来。上至皇帝,下至黎民,让所有人都听一听自己的意见。如此一来,总会收获一些支持的声音吧!

隆兴二年(公元1164年)的夏天,经过深思熟虑的辛弃疾终于完成了这组文章。他将之定名为《美芹十论》,取嵇康《与山巨源绝交书》中“野人有快炙背而美芹子者,欲献之至尊”的典故。在辛弃疾看来,用这个典故作为篇名,恰好体现了自己位卑而忧国的一片赤诚。

《美芹十论》共包括十篇文章和一篇奏进札子。前三篇《审势》、《察情》、《观衅》主要分析了金国内部的军政形势,指出敌人虽然貌似强大,但内部充满矛盾,并非不可战胜。后六篇《自治》、《守淮》、《屯田》、《致勇》、《防微》、《久任》则详细论及针对南宋政局、边防后勤、军队训练、人事任免等方面的问题和建议。

最后一篇文章,也是辛弃疾的心血之作,叫作《详战》。其内容,主要是再一次阐述他两年前向张浚所提出的战略主张。只不过,这一次,辛弃疾的论证更加缜密,气势更加磅礴,从多个角度总结了过去用兵的成败得失,同时也回答了人们此前对这一战略构想的疑虑。

《美芹十论》呈上去了,辛弃疾焦急地等待着。可他等来的却是南宋迫不及待向金朝求和的消息。一心息事宁人的南宋君臣自然不可能对辛弃疾所献上的“美芹”有什么回应。不久,辛弃疾便被调任为广德军通判。这一职务同样是无所事事的闲职。差不多又苦等了两年,才又被调任为建康府通判,但在当地的职官序列中仅仅属于处理临时杂务的所谓添差通判而已。

祸不单行的是,妻子赵氏在其广德军通判任满之后,于江阴的寓所病故。在江南本就形单影只的辛弃疾更添孤寂。他南渡之初,曾天真地以为不久便可以随北伐大军一道返归故里,故而迟迟没有在江南为自己购置寓所。赵夫人去世后,辛弃疾才在家仆虎奴的劝慰下,计划选处地方,好好安顿下来。

“桓温说过,京口酒可饮、箕可使、兵可用。且过去向来就是朝廷北伐的必经之道。要住,我就住在京口吧!”

辛弃疾拒绝了虎奴将全家迁往建康或临安的建议,执意要在京口卜地而居。对此,辛虎奴也只能笑笑。他知道这位脾气执拗的少主人心里在想些什么。

建康府的生活十分闲散,并不适合辛弃疾的脾性。不过,对他来说倒也有一些益处。首先,他的顶头上司建康府知府史正志以锐意恢复著称,正是孝宗面前的大红人。两人既然志同道合,自然惺惺相惜。辛弃疾就曾多次写词赞颂史正志的政绩,推崇之情溢于言表。在史正志府上,常常聚满了高谈阔论恢复大计之士。辛弃疾厕身其间,虽然心里清楚他们中的许多人不过是纸上谈兵、大言炎炎,然而或多或少还是能感受到一些激情。

另外,这里是江南仅次于临安的大都会,四方军政要员、文人墨客多会于此。辛弃疾自然有相当多的时间与他们周旋来往,诗词唱和。如叶衡、赵彦端、韩元吉、严焕等人,都相继成了辛弃疾日后的好友。

这一天,辛弃疾正在寓所中闲坐无事,辛虎奴突然风急火燎地冲进来通报:“少主人,叶大人来了!”

辛虎奴口中的叶大人就是叶衡。他年长辛弃疾二十六岁,两人算得上是忘年之交。辛弃疾敬仰叶衡的为人和才干,叶衡也十分看重辛弃疾的过人胆略。两人平日里几乎无话不谈,自然,最喜欢谈的还是经国方略和恢复大计。

“幼安兄,你写的好词,好词啊!在下实在是望尘莫及!”

叶衡一走进书房,就哈哈大笑起来。他口中的好词,指的是前不久辛弃疾呈给史正志的一阕《念奴娇》。词中云:

我来吊古,上危楼,赢得闲愁千斛。虎踞龙蟠何处是?只有兴亡满目。柳外斜阳,水边归鸟,陇上吹乔木。

辛弃疾不好意思地笑笑:“不过是借题发挥,抒发心中块垒而已。梦锡兄赞誉太过了。老实说,写一百首这样的词,还不如到战场上去,真刀真枪地走上两个回合。”

叶衡微微一笑,闲聊了一会儿其他话题,突然神秘地说:“老兄可有耳闻?虞彬父最近怕是要大用了!”

虞彬父,就是在采石之战中大败金主完颜亮的虞允文。他以一介书生力挽狂澜,在主战派心中向来被看作精神领袖。

“此言当真?”辛弃疾为之一振,不由自主地向前探了探身子。

这段时间以来,辛弃疾十分留意朝政的变化。与金人签订了屈辱的和议之后,孝宗并不甘心,总想寻找机会再次对北方用兵。无奈朝中主和派大臣的意见占了上风,孝宗空有雄心壮志,却无法实行。如今虞允文若真能被起用为宰相,朝中局面怕是要为之一新。

叶衡看了他一眼,呷了一口香茗,笑着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也不可太乐观。虞彬父,我打过交道。才具是有的,当年也跟你一样,敢作敢当,有一股子横劲儿。不过现在,老啦!”

叶衡口中的虞允文似乎并不像传说中的那么伟岸,反而有许多缺点,冲动、急躁、小心眼、喜欢做表面文章……这是真的吗?还是说文人相轻,叶衡对虞允文有太多的成见?辛弃疾心里疑惑不已。

看着辛弃疾复杂的表情,叶衡乐了。他站起身来,拍了拍辛弃疾的肩膀:“你还太年轻,多历练历练就明白了。虞允文若真能拜相,不管怎么说对你我都是好事一件!”

他解释道,宋孝宗是因为锐意恢复才决定重用虞允文。不管虞允文实际上推行什么政策,面子上都必须要依托主战派人士,这样做也是为了对抗主和派的压力。到时候,势必也是主战派出头的良机。

“虞允文已经试探过我的意向。他若能进入中枢,我怕也会前去助他一臂之力。幼安兄,好好等待,也许不出多久你就能有一显身手的机会了……”叶衡握住辛弃疾的双手,郑重地说道,“只是,老哥哥要提醒你一句话——官场上不是非黑即白,别对一个人寄予太多的期望。要不,会吃亏的。”

送走叶衡,辛弃疾仔细琢磨着他的话,却又想不太明白。难道朝中政局真有叶衡说的那么凶险复杂吗?他从来就不屑于去琢磨这些为官做人之道,怕是叶衡过于悲观敏感了吧!

不过,事实证明叶衡的内线消息是很准确的。不久之后,也就是乾道五年(公元1169年)的八月,虞允文被拜为尚书右仆射,正式成为宰相中的一员。而叶衡也在第二年调任户部侍郎、枢密院都承旨,身兼要职。在叶衡的大力推荐下,辛弃疾被召到行在,在延和殿上向皇帝当面陈述他对于恢复问题的看法。

这对于辛弃疾来说,是一个难得的机会。经过精心准备,他向孝宗陈述了自己对训练民兵守备两淮的意见。孝宗大为满意,很快就下诏辛弃疾留朝任司农寺主簿。

这一年,辛弃疾正是三十而立、意气风发的年纪。虽然只是区区七品的小官,但总算是进入了庙堂之上。他期望着能在这个位置上,和自己的好友叶衡一道,共同辅佐孝宗和虞允文干出一番大事业来。

然而,辛弃疾很快就发现自己的一腔热情落空了。正如叶衡所说,虞允文并不是他们所等待的人物。

在宰相任上,以恢复著称的虞允文都有哪些重要举措呢?

简单说来,一是面子活,一是里子活。

所谓面子活,其一是设立《材馆录》,将大批知名人士如朱熹、吕祖谦、汪应辰等人延揽到自己门下,辛弃疾自然也是其中之一。其二是以恢复为名在各地大兴土木,希望借此宣扬国威,同时也能增加自己的影响力。其三是派遣使臣前往金国,希望以卑辞厚礼来说服金人归还河南失地。虞允文的考虑是,若金人能应自己所请,那是再好不过;若是断然拒绝,那就是给了自己用兵的口实,正好可以兴兵恢复失地。

这一招真的奏效吗?不论主和还是主战,朝堂上许多大臣都暗暗摇头。金人又不是三岁小孩,哪有那么好打发的?不过,对于虞允文的这番布置,宋孝宗却很是相信。

若金人不允所请,爱卿又该如何应付?

相信归相信,宋孝宗也不傻。他认为遣使请地只不过是与虎谋皮,真正的问题还是要以武力为后盾来解决。

不怕,除了这些面子活,虞允文也有里子活的准备!

所谓里子活,就是一面在边境防线上增修防卫工事,一面拟定了以四川和两淮相互呼应、东西并举夺取河南的战略计划。

“如此,大事可定也!”虞允文对自己的构想胸有成竹。

宋孝宗似乎也吃了一颗定心丸。毕竟,虞允文是当年采石战场上的大英雄,没有理由不相信他!

辛弃疾却十分忧心,他发现虞允文的举措潜藏着失败的种子。

别的不说,对于南宋的归还北宋皇帝陵寝之地的乞求,金人不仅严词拒绝,甚至宣称要出动三十万骑兵,把北宋诸位皇帝的陵寝给送回江南来!

金人也敏锐地嗅到了南宋的战略企图,开始大量征发士卒防守前线。在这样的情况下,虞允文的用兵方略遭到了巨大的挑战。

其实,这位老宰相压根就不准备真的用兵。在他看来,倡言北伐只不过是政治手段而已。真要主动与金国开战,凭借南宋之力是压根不可能的事。虞允文所真正关心的,还是南宋内部的政局。

不过,就连关起门来做个太平宰相似乎也越来越困难了。虞允文大力推行加强中央财权,剥夺地方财、赋的政策在群起反对下遭到了失败。就连其助手,辛弃疾的好友史正志也作为替罪羊被贬斥到地方。至于专门用以延揽人才的《材馆录》,也门庭冷落,许多士人都持冷眼旁观的态度。朱熹就曾直接批评道:“遣使求地,本末倒置,能有什么好结果!”

看着虞允文左支右绌的窘相,辛弃疾再也忍不住了。他不顾好友叶衡的劝告,想要再一次直言劝谏当国者一番。就在乾道七年(公元1171年),辛弃疾奋笔疾书,又写出了一篇可与《美芹十论》相媲美的政论文章——《九议》。

在《九议》中,辛弃疾苦口婆心地从用人、治国、用间、迁都等各方面分析了当时的政策,提出了自己的主张。其中再一次强调了自己突袭山东的战略构想。

因为心情急切,对虞允文这位自己心目中的长者和英雄,辛弃疾也不客气起来。在文章中,他甚至含蓄地将虞允文所推行的政策比作胡乱用药的庸医。可想而知,当虞允文看到辛弃疾的文章时,会是什么样的心情了。

因此,辛弃疾接下来的经历也是能够想象得到的。尽管他也是名列《材馆录》的士人之一,尽管虞允文表面上还对他十分客气,但内心并不喜欢这个看上去“冒冒失失”的年轻人。辛弃疾做了两年的司农寺主簿都没有得到进一步升迁,后来更是被调出了朝廷,派往地方为官。

在接到调令的那一天,辛弃疾不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老朋友叶衡是对的,以自己的脾性实在不适合立足于朝堂之上。

那么,自己的用武之地又在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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