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5月15日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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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弃疾传记:扑灭茶商 云乱浪翻

扑灭茶商 云乱浪翻1175年秋天,辛弃疾又调换官职,他在杭州的仓部郎官任上只待了半年多,就要去江西任提点行狱。他已经三十六岁了,抗金的梦想似乎越来越远了。他漫步在江西造口,造口溪的水流滚滚而去,看那连绵起伏的贺兰山。他想起当年金人追隆祐太后至造口不及而之事,挥毫就写出一首词《菩萨蛮》。《菩萨蛮》郁孤台下清江水,中间多少行人泪。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青山遮不...

扑灭茶商 云乱浪翻

1175年秋天,辛弃疾又调换官职,他在杭州的仓部郎官任上只待了半年多,就要去江西任提点行狱。他已经三十六岁了,抗金的梦想似乎越来越远了。他漫步在江西造口,造口溪的水流滚滚而去,看那连绵起伏的贺兰山。他想起当年金人追隆祐太后至造口不及而之事,挥毫就写出一首词《菩萨蛮》。

《菩萨蛮》

郁孤台下清江水,中间多少行人泪。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江晚正愁余,山深闻鹧鸪。

郁孤台隆起平地数丈,孤崛而立,襟带千里山河。他暗写的是南渡之初,金人追隆祐太后的御舟到造口不及而还之事。他用兴的手法,只点出江水是行人之泪。长安总是一种符号,很多诗人将其指代为故国,他有“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苦心希望能够北伐,收复故土,可是不知有多少重重阻隔。他深炼句法,暗藏抗金之心,忠愤之气。

这首词,从表面上来看,似乎是很平和的,结构匀称,但此词那句句押韵,繁音促节,长吁短叹,让人在感觉到词人的情绪起伏。一声声的叹息,先说“行人泪”,再云“流去”,让人感觉到词人离开之时无处可释的烦闷。

“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有人认为辛弃疾的词是从李后主的词作中化出来的,这句确然。“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却是被辛弃疾反用青山亦难为,行人之苦泪亦东流,无限故地悲思,让人伤怀。天色渐渐昏暗下去,愁情却悄悄缠绕着,升腾着,山深闻鹧鸪,还有恢复的希望吗?他默默问着这句话,盼不到,做不到,忘不了,尽在一种闻声不语的入静之中。动静相合,展现了不堪回首的情意结。

有时,我们会想到一个已然有家有业的人,没必要去想那么深远的事情。世上太多才能之士,可以天天侃着时局,但真正到做事上都没有想负责的人,也不愿逆势而行。辛弃疾是从北方到南方的人,就朝廷的眼光来看,是位“归正人”,不可信任的。他却坚持着,在重重压力下争取一点点发光。很多英雄并不是没有放弃的心思,比如有人就说辛弃疾已觉得恢复无计方有这首词。但别忘了他是在造口金兵无力再追宋人之地,激发情感,方提笔而作,他始终还是放弃不了。人生长恨皆如此。

梁启超读此词赞云:“如此大声镗铿,未之有也”,借山水而抒怨,把家仇国恨放之四海的无尽长叹,辛弃疾是如此声壮,忧愁又内隐在心。

命运永远是起伏无常的,辛弃疾在江西接到重要的任务就是要扑灭茶商军。从唐代以来,朝廷就向卖茶的商人收取茶叶税,因为南宋失去了淮河以北的大片的地区,而产茶之地又在长江流域及淮河以南,收取茶叶税就成了朝廷的重要收入来源之一。虽然战乱频仍,茶税却一直居高不下,一些人觉得茶价太贵,就开始偷偷走私茶叶。贩运私茶的人会等到茶叶长成之后,大手笔批量购买,偷税,运往各地,以低于正规茶商的价格售出。而且这些私茶贩子还将茶叶偷卖到金国去,甚至假贩茶之名,偷着贩卖耕牛和马匹给金国。这是明显的卖国行为,而且,贩茶商人为了对抗官兵,聚集为盗,1175年的时候,就出现声势较大的一支茶商军,他们的头领叫赖文政。南宋朝廷数次派兵剿灭地,却都被打败。

这时的辛弃疾却得到了朝廷的任命“节制诸军,讨捕茶寇”。辛弃疾调集了几大州的乡兵弓手,他终于有了再展现军事才能的机会,他根据茶商军善于在山野里打隐蔽仗的特点,不断排兵演习,布局列阵。他没有一天休息的,整日里尽忙于军务。其实,久在地方上做事的辛弃疾心里是深知民生疾苦的,他知茶商亦是无奈受苦的百姓,待他已将茶商军逼得进退无路的时候,他就请说客去劝服赖文政投降。赖文政也知大势已去,归顺之后,被辛弃疾送到江州依法斩首。

身为朝廷之臣,总会有不得已之处,岳飞当年也是无奈受命去剿匪,但他仍是坚持了底线,拒绝了屠城。辛弃疾扑灭了茶商军,但他心里始终放不下,于是他向朝廷进言说茶商军也是受苦百姓,望能减免茶税,方能让百姓有生计,就不会为乱。

他毫无畏惧,就给孝宗上了《论盗贼札子》,他犀利地指出:“田野之民,郡以聚敛害之,县以科举害之,吏以取乞害之,豪民大姓以兼并害之,而又盗贼以剽杀攘夺害之,臣以谓‘不去为盗,将安之乎’? ”

他直述民为国家的根本,百姓是受到来自官府的层层盘剥,才会铤而走险,啸聚山林。皇帝不能仅仅指望着有平盗的兵,而应该从源头抓起,打击那些欺辱百姓的腐吏贪官,民有生业,则不为盗。他刚刚有这么一点点机会去节制诸军,以平盗贼,却上了这么一个奏疏,不畏惧权贵,一心为了天下苍生,这样的地方大吏的风骨难寻。他的奏折上没有任何婉转的饰词,全是据实而论。

宋代是有文字狱的,早在南宋之初就有陈东因为上折纵论,结集太学生而被赵构处斩。直述实录,是会得罪人的。辛弃疾也不是没有吃过这样的苦头,但不变初心,一心为国做事的他仍然如此坦白。别的不论,仅此一点就足以让人感佩无及。忠耿之性,竟从未变志,绝不是左右权衡而议,而是直点官府的要害,不能与民争利,辛弃疾诗词之中的这种骨气,源于他的人格。

明明想从军抗敌,收复失地,却让他去剿匪,这实在是非他所愿。而这年的九月,宋孝宗皇帝和一班大臣商议褒奖辛弃疾,辛弃疾也因剿匪之功加了一个“秘阁修撰”的职位。虽然这个职位也仅是士大夫的“贴职”,但却表示朝廷对辛弃疾的重要的态度转变。

有这样一群人,他们幼时在金国长大,后来抗金起义,回归南朝,在南宋被认为是“归正人”,是不受信任的。辛弃疾就是“归正人”,他无论是举义兵投靠宋廷,还是上奏疏广谈军事,或者在地方上奔走做了不少政绩,朝廷始终对他是不信任的。正如邓广铭先生所论,辛弃疾因为平了茶商军,方真正在南宋让君臣们把他视为士大夫的一员,他才能够有机会去为抗金大业做事。

其实,我不太明白的是,像秦桧那般能够带着老婆孩子、亲戚、仆人一大家子人经过数千里的跋涉跑回南宋临安的人,竟能够被君主信任,不视为“归正人”。偏偏从小在金国长大的辛弃疾却如此被排挤,可见歧视真的是从古以来都没有什么道理,君主的信任与不信任都在一念之间。

不论上边是何等做法,辛弃疾都是一个重情义的人。在江西这段时间里,他交了一些不错的朋友,陈季陵就是其中之一。茶商军进犯赣州、吉安,陈季陵协助辛稼轩将其平定,陈季陵尽职尽责,没有丝毫问题。辛弃疾将剿灭茶商军的功劳都给了陈季陵,可是不知何故,朝廷竟将他罢官。辛弃疾至赣州席上为陈季陵送别,写了这一首感人至深的词。

《满江红·赣州席上呈太守陈季陵侍郎》

落日苍茫,风才定、片帆无力。还记得、眉来眼去,水光山色。倦客不知身近远,佳人已卜归消息。便归来、只是赋行云,襄王客。

些个事,如何得。知有恨,休重忆。但楚天特地,暮云凝碧。过眼不如人意事,十常八九今头白。笑江州、司马太多情,青衫湿。

暮色苍茫,风平浪静,一叶孤舟之帆无力静静停靠。还记得那些美好的日子,水光山色之间。辛弃疾又将风景拟人化“眉来眼去”,倒是几番滋味在心头,安慰好友,却以公子佳人之情境画出。“倦客”指因贬官之事而沉闷的陈季陵。贬官失路的以“倦客”形容的在宋词里颇多,比如李纲的词“江湖倦客,年来衰病,坐叹岁华空逝”。虽不知为何如此,佳人也离你远去,但就算她归来,也不过是行云流水,襄王旧梦一般。

“些个事,如何得。知有恨,休重忆。”这些小事如何再去念想,纵然有情绪,也不要再重新回忆了。这句让人想起李后主的词“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忽然在词中间换头处加入三字仄声韵,加强情绪的激越,辛弃疾却是一放一收,愈加拗愤,终只能看楚天辽阔,暮云又清碧。过眼云烟而已,人间不如意事十常八九,不要学那江州司马,泪染青衫。

似有美人相伴,古人的风雅情调都在种种小事之中,互商互慰,带着脉脉的温馨。我曾经看到清代的大诗论家沈德潜就曾在文章中宽慰一位老友,老友的儿子去世了,他就列举了很多例子劝老友,即使无子也不要过分悲伤。古人宽厚皆如此。

辛弃疾的词就是兄弟、朋友之间自然而生的默契,细如流水,温意情长。之后的两年,辛弃疾由江西提点刑狱改为京西路的转运判官,他就赶到襄阳去就职。不久,朝廷又改派辛弃疾知江陵府,兼荆湖北路的安抚使。

虽然到处迁移,辛弃疾从未存暂住之心,在任之时,都是要兴业除弊。当他来到江陵府,看到驻军中的统制官率逢原纵容其部下殴打百姓,胡作非为。作为安抚使的他是可以不干涉的。可辛弃疾看不下去,无论这率逢原有什么背景,他都要向上建议不能让他再这么横行无忌下去,百姓有何错,要受这样的罪呢?

谁会在好不容易朝廷有点重视之时,就又去惹事呢?就凭这一点,辛弃疾的骨气就是强大的,坚韧不可摧。然而,现实是残酷的,率逢原在朝廷之上有人,辛弃疾的建议没有被采纳,反以帅府与驻军不和为由,调他去做隆兴府的知府兼江南西路的安抚使。这样的朝廷小人得势,又如何能同心抗金呢?可以说在那个时期,南宋已失去了对抗金国的最好时机。辛弃疾词作中的时间紧迫感,愤愤不平之气,也皆有此原因。

内政不修,又怎能迎敌?朝廷并不重视,就万事难济。辛弃疾在江西安抚使任上也没有多久,就在1178年的春天被派往杭州做大理少卿了。我们算算这一年来,他相继到了五个地方,这就是对他重用了吗?真的是徒然消耗辛弃疾的精力。辛弃疾在词作也长叹道:“聚散匆匆不偶然,二年历遍楚山川,但将痛饮酬风月,莫放离歌入管弦。”

《满江红·冷泉亭》

直节堂堂,看夹道冠缨拱立。渐翠谷、群仙东下,佩环声急。谁信天峰飞堕地,傍湖千丈开青壁。是当年、玉斧削方壶,无人识。

山木润,琅玕湿。秋露下,琼珠滴。向危亭横跨,玉渊澄碧。醉舞且摇鸾凤影,浩歌莫遣鱼龙泣。恨此中、风物本吾家,今为客。

辛弃疾在南归之后、隐居带湖之前,曾三度在临安当官。宋孝宗乾道六年(1170)他三十一岁时,夏五月受任司农寺主簿,至七年春出知滁州。这是他第一次任职于临安,也是三次中时间较长的一次,因而有人认为这首词是在这个时间写的,但是我们如果去翻查辛弃疾年谱,也就会发现辛弃疾在杭州之时写景之诗颇多,写飞来峰周边的景色的词就有数首,词作的时间节点未必一致。所以,1178年,他在临安任大理寺少卿之时,也有可能创作此词。

飞来峰是杭州的名胜,冷泉亭是这里的一景,白居易当年就特别喜欢这里,还曾写作《冷泉亭记》。辛弃疾开篇就雄劲直笔,发出一篇之气势,“直节堂堂,看夹道冠缨拱立。”这是写冷泉亭前的树木的挺拔昂扬的姿态,就像衣冠楚楚的官员拱立在道路,实则却是写在朝堂的臣子立身处世有则,是他自己在朝堂上的气概,有睥视一切的气魄。

拟人的手法,从冷泉亭所处的位置,在高处起笔,从上而下。戴冠垂缨的官吏,突出的是他们的气质。把最重点的句子“直节堂堂”单独提出来,放在首句。高大挺拔的树木,巍然而立,倒戟而出,雄豪之气满乾坤,先起扬音调,把作者的志趣流露出来。这是横空劈入式,起势就高,这样的词并不好写,当然能化笔自如的辛弃疾却巧妙接下去,把飞来峰的神仙传说,顺势就入。“渐翠谷,群仙东下,佩环声急。”佩环琅珰,似有仙子飘然而下,视角细微,顺着景物的形势而言,让人如临其间。溪谷的水声琤琤 从从,像神仙衣上的环佩叮当作响一样。其意本于柳宗元《至小丘西小石潭记》:“隔篁竹,闻水声,如鸣佩环。”辛弃疾的拟人之处在于隔与不隔之间,前者说树木如臣子有直节,巍然而立;绾合这句的仙子之飞临,似以幽明之心观有情之人,都是拟人,却是各不相似,前有现实的暗语,后有虚景的实描,由粗入细,景幻交织。有前人认为此处拟人而不同,正是“辛词才气横溢,常不择粗细”,信手拈来,但都能灵活驱使,此处便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谁信天峰飞堕地,傍湖千丈开青壁。是当年、玉斧削方壶,无人识。”飞来峰,传说是天上之仙山落地,山不高,形势奇矫,傍湖千丈开青壁,正是说飞来峰是在西子畔,如同千丈青壁立列,形容山形之奇陡。飞来峰上山景奇态,尽有灵隐寺之神明莫测。

我曾在我的小说《朝天阙》里将此地作为主角的点化之处,凡能平地起风雷,乱境入仙山的地方,都必然符合不一般的人生体验。辛弃疾满怀希冀看到这天下之洞府,如当年神仙用玉斧削下方壶山,可现在它的来历却无人能知端详。他并不是真想知此山峰的来历,而是寄国家兴衰之感于其中。

临安是南宋的都城,飞来峰立在此间,是最重要的标志。然而,它的来历却已不知其本末,是南宋小朝廷里人心的写照。家国恨尚在,可临安人人陶醉在歌舞升平之间,没有人去考虑何以能有这样的美景,过去的历史已悄然逝去。“谁信”二句,辞意细密,而其中作者寄意深微,峭而不粗。作者的游踪,带着你去回顾那段沧桑的历史,正是一种散文化的笔法,开篇响钟长振,接着细叙美景,夹杂着淡淡的情思。看似曲调缓和,却愈加沉重。

辛弃疾来到冷泉亭,“山木润,琅玕湿。秋露下,琼珠滴”,秋天最是怀愁思,如琼珠滴落的露水,一点点打湿的,山间的木石湿而润泽,先写果,后写因,连句成气,却又婉转如音乐,结合上片来看,正是“无人识”的山间,却有这等的美景,岂不又添了一种风致?词人都是有慧眼的人,在他们那里,无一事不有情,无一物不生辉。

“向危亭横跨,玉渊澄碧。”这冷泉亭,何以名冷泉?由露而化,因秋水而澄清,泛波如碧玉。不知您以前有没有看到过立在半山腰的亭子,这样的亭子很多,可是依泉而建,让游人驻足的,并不多。冷泉亭,就是这一种清妙至极的地方,观景可以让人调意息心,有柳宗元的与天地同化的美妙,有欧阳修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在山水之间也”,都是怡然自足,廓然人生了悟之得,可是这位中年男子辛弃疾却大不相同。

他因景而醉摇摇而舞动,自为摇鸾凤影,浩然长歌,想那冷泉中的游鱼亦可变龙。辛弃疾被这眼前的景色触动了神经,他的豪情再起,激昂起来,把个词弦拨动。

他想到了家乡的美景,那趵突泉的琤从之音。他想到了历城那“家家泉水,户户垂杨”有著名的七十二泉的胜地,那方的冷泉如今又如何?那里的历下亭、水香亭、水西亭、观澜亭可还安在?

“恨此中、风物本吾家,今为客。”他来到南方,却心系北地家乡的安危,他再也回不去了,本是为了抗金,却不想沦为寄身于此的客人,素愿难酬。狂歌饮酒,舞动秋风,却不能去恨,他发出了呐喊:“风物本吾家!”临安中人不知国恨,亦不知同胞之苦,他是痛心的,无限伤感。他找不到那种家园的归属感,而眼前这山水又明明是他从小生活过的地方,两种复杂的对家国之间的追问,在他的心头不断盘旋,他只能通过饮酒和歌舞来排解,可没有丝毫用处。明代词论家卓人月在《古今词统》评此词说:“前作富贵缠绵,后作萧散俊逸。”

辛弃疾也如苏东坡一样可以融合两种或以上的词风,而绝不突兀。西湖景物依旧,人事却已翻新。他恋家爱国,悲愤深广,写得平淡、含蓄,而那种家国之情,身世之恨却是沉重的。信笔而来,开阖自然。它不是作者的刻意经营之作,全篇无华词为辅,只将心意缓缓吐出。

他在写景方面本就是早有感慨的,可写的时候,却时时收笔,有顿挫之势。铺垫景物之时,他由大到小,由远到近,曲径通幽、胜景迭至。如前人所论,绘画画水时“写水之前后左右”。整首词或拟人,或比喻,或诘问,或推测,清奇灵幻的艺术胜境,是浑然无痕的,辛弃疾并不重视技巧,而因为其才大力胜,凡文字倒成为他所点之兵,尽为驱使。

“冷泉亭”里,驻足的男子,细赏那流泉,冷泉的流水灵透而点点成痴,秋风白露聚成了波浪。

我乘着酒兴起舞,身影如鸾凤在摇荡;我放声高歌,可莫让水底的鱼龙悲泣。这里景物与我老家济南多相像,可恨如今我流落江南,客居他乡!

在如此奔波辗转之中,辛弃疾也是有痛感的,也是孤单的。英风帅将,也需要翠袖红巾,添香墨案。他是一个情种。

《念奴娇·书东流村壁》

野棠花落,又匆匆过了,清明时节。刬地东风欺客梦,一枕云屏寒怯。曲岸持觞,垂杨系马,此地曾经别。楼空人去,旧游飞燕能说。

闻道绮陌东头,行人曾见,帘底纤纤月。旧恨春江流不断,新恨云山千叠。料得明朝,尊前重见,镜里花难折。也应惊问:近来多少华发?

1178年,清明节到了,这又是一朝花谢,匆匆过去的日子。辛弃疾在东流县境内之某村,依旧东风寒冷,惊醒了他的旧梦。他在这里曾经有过一段美好的感情,已渐成情冷。弯曲的水岸,垂杨下系着词人的马,依依情浓的女子与他饮酒话别。再游此故地,如苏轼之词:“燕子楼空,佳人何在,空锁楼中燕”,往事历历只有燕子知,能叙情长。

过往行人曾在繁华街市见到这位明艳女子,他的词中点染美女之足,正是情海泛波。往日离别之恨如春江流不断,今日相思之意又如云山重重叠叠。年岁过往,那女子已然嫁人。辛弃疾想他日在宴席再得见她之时,应是镜花水月,难以攀折了,想那女子也应叹问:“为何近来你生了这么多白发?”

朦胧的情感,长久的牵念。曾有人说一个男子会将一切与他有过一段心路的女子都认为是他的所有,然辛弃疾却非如此。他明白时间如流水,情感都会变淡的,那女子只会问他为何如此伤悲。辛弃疾对她们是用心用情的,可她们是如何待他的呢?辛弃疾心里对情感的揣摩是很精准的。

我看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只是一种痴意,全情投入到物我之间。遇到真正纪实事之时,他又是非常理智的。他只愿当日情重,明知到头来,事物都会发生变化的,他再无法攀折,对方亦只能不解地问他为何伤悲。细想来,竟不禁让人泪下。

多情儿女风流客,历史上常有,能把最深沉的东西说出来,似没有一点点的铺染,不似柳永的浮浪轻柔,不似苏东坡的沉情婉致,辛弃疾是淡淡写来,又重重抹去,这种运笔之法更加使人心结百转,不由长叹。

佳人不在,美意成灰,英雄总要名花伴,但这并不是他的世界全部。曾经饮冰卧雪,枕铁衣,与士兵同苦的他,更要做的是疆场上的冲杀,打出一个新天地。

这首《念奴娇》从词调上来看,是唐明皇时歌女念奴足够高的调子,也就是说辛弃疾的笔下仍有一种激昂之气,声情激壮,他整个词音节拗怒,所用韵脚尽是短促的入声韵部,没有含蓄之音,巾帼女妆,英风飒飒之间不缺柔肠深情,这就难怪那秦淮名妓,又有慷然报国之志的柳如是,会最喜辛弃疾之词,以为之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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