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5月16日星期四
首页/辛弃疾传记/辛弃疾传记:瓢泉之思 风雨际会

辛弃疾传记:瓢泉之思 风雨际会

瓢泉之思 风雨际会《贺新郎》把酒长亭说。看渊明,风流酷似,卧龙诸葛。何处飞来林间鹊,蹴踏松梢残雪。要破帽,多添华发。剩水残山无态度,被疏梅,料理成风月。两三雁,也萧瑟。佳人重约还轻别。怅清江、天寒不渡,水深冰合。路断车轮生四角此地行人销骨。问谁使、君来愁绝。铸就而今相思错,料当初、费尽人间铁。长夜笛,莫吹裂。陈亮来到东阳,与辛弃疾同游鹅湖,鹅湖又是哪里呢?就...

瓢泉之思 风雨际会

《贺新郎》

把酒长亭说。看渊明,风流酷似,卧龙诸葛。何处飞来林间鹊,蹴踏松梢残雪。要破帽,多添华发。剩水残山无态度,被疏梅,料理成风月。两三雁,也萧瑟。

佳人重约还轻别。怅清江、天寒不渡,水深冰合。路断车轮生四角此地行人销骨。问谁使、君来愁绝。铸就而今相思错,料当初、费尽人间铁。长夜笛,莫吹裂。

陈亮来到东阳,与辛弃疾同游鹅湖,鹅湖又是哪里呢?就是辛弃疾的新居稍远的地方有一座从福建境内蜿蜓而来绵延几百里的山,山的主峰就叫鹅湖。这里有一座很有名的寺庙就叫鹅湖寺,曾经有很多有名的学者在这里谈论学术,有过著名的鹅湖之会。前面提及的陆九渊也是后来心学理论开启之人,就曾与朱熹在此会面,纵论学理。

辛弃疾将陈亮邀请到这里,是有心的安排。他知道陈亮是理学之士。那时的辛弃疾正在患病,可是听说是陈亮来了,心中甚慰,也顾不得病了,马上安排活动。

两人把酒言说,来到瓢泉畅饮,又到鹅湖寺去散步。辛弃疾与陈亮多谈时局与世务,极是相得。辛弃疾又去约朱熹到紫溪相聚,但等两人到了紫溪之后,朱熹没来。

陈亮与辛弃疾在鹅湖相会了十天,辛弃疾难得放开抑郁的情绪,欢畅喜乐,要知英雄最难得至交知己,辛弃疾自然是欢愉不尽。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很快就到了陈亮离别之期,辛弃疾惦念不忘,难禁别情思念,“意中殊恋恋”。在陈亮告辞离开的第二天,辛弃疾一路紧追,想在途中再与陈亮多盘桓几日。待到他追到鹭鸶林,下起了大雪,满天的飘雪埋径,泥滑而不得去路。

辛弃疾返回,路过方村,晚间投宿在一户吴姓人家的四望楼。辛弃疾独自饮酒,心中颇后悔为何不挽留陈亮呢。某一天,他又来到了四望楼,郁郁满怀,不知何往,唯赋词寄托思念。千里知音,冥冥之中,似有天意在,凡心灵相通的两人,必有神会感应。此时的陈亮怀思辛弃疾,写了一封书信,寄给辛弃疾,还向辛弃疾索要词作。辛弃疾正好写完了此词,文人之莫逆知交正在此处。词的首句即点明他对陈同甫的印象之佳:“把酒长亭说,看渊明、风流酷似,卧龙诸葛。”

他们之才智相匹,皆有陶渊明的高风高节,可称为一时瑜亮,风节高标,为尘世共解心曲之人。词中提到饮酒,辛弃疾写的关于陶渊明的饮酒句并不少,如《水调歌头》有句云:“爱酒陶元亮,无酒更徘徊”。陶渊明为东晋之士人,隐居林泉,有《归去来辞》云:“误入尘网中,一去三十年”,似乎厌倦了仕途宦海的生活。陶渊明的《饮酒》诗,表面上出世之态,实是借酒以宽怀,仍藏有报国安民的入世之心。陶渊明的饮酒诗里包含的意蕴与辛弃疾英雄失路,闲居林泉的心情很相似。辛弃疾写与陈亮饮酒的快意,因他与陈亮的处境也是一样,大隐于市,实则志在八方,情留四海。

古代名将,心有预见,无奈世路坎坷,不遂人愿,只能潜龙藏志,再候时机。“何处飞来林间鹊,蹴踏松梢残雪……两三雁,也萧瑟。”辛弃疾再次反用前人的意象,春风在他的笔下成为被调笑的对象,忙忙一朝,不得要领。

这“嘉鹊”原都是送喜的,可在他笔下又成了无事生非之鸟,踏枝落雪,像他那破旧的帽子下多生了白发,从此变得故人难觅,萧瑟风尽入怀。辛弃疾对时局的看法又隐约透露出来,“剩水残山无态度,被疏梅,料理成风月”。南宋朝廷对抗金收复之事没有什么想法,然暗香犹来的疏梅,却仍将残局料理成风月。这正是辛弃疾的意度,唯以大事为重,不为私利计较。

在天寒不渡,风冻冰河的冬日,他仍在怀念那远去的友人。以往闺阁词总会有这样的“与君生别离,此生相思苦”的情韵,辛弃疾的思念之深是夜里的笛声都吹不尽的,这是一种英雄之间惺惺相惜之情,更深,更重。

辛弃疾的词之长调,时有佳句,却能成篇而韵味不绝,一曲三折,一唱三叹,实景、实情交汇成一片美的意境,这就是老成圆熟,不放弃自我的理念,至情真心。

辛弃疾能以同一词牌来展现不同的风格,同样一个词牌《贺新郎》,他也曾用来咏物,以赋琵琶。白乐天有《琵琶行》,珠玉在前。然辛弃疾却化用典故,流利浑然,更将宋词的低吟婉转之态尽情描述,“凤尾龙香拨,自开元霓裳曲罢,几番风月”,他借唐代的开元盛世以追想汴梁的美景盛况,这种笔法在唐诗里亦有“汉帝金茎云外斜”,虚写汉唐,实关本朝。一曲霓裳唱不完,这首句已然隐隐与乐曲相关,起势极峻。实转一笔,当前尘故景全入琵琶声内,那今朝又如何?

辛弃疾有一句旧诗直描:“最苦浔阳江头客,画舸亭亭待发”,正是“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化用白居易的《琵琶行》。可是为什么这位少年魂荡心结,不知何处去,东京故老,繁华如梦,沉烟锁境,就依船相待,正此间的愁怀才是最苦。那沉沉的琵琶语,没有美妙炫丽的技巧,只让他感到泪海泛波,悲情满溢。早有明妃王昭君出塞而去,望断归路也没有回来,只有黄云堆雪,等到地老天荒。这是熟典,可辛弃疾却将浔阳之客的停船待发,明妃一去难归,孤鸿不在尽述在曲中,归期难在,连那绵绵之音的琴弦,亦让这种伤恨难以说尽。多少次这位少年英雄登高远眺,希望能够得到朝廷对他的重用,让他的雄韬伟略有施展的机会。

可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填满心胸的是不平之气,让英雄伤魂落魄,尽在琵琶声语,“琐窗寒,轻拔慢撚,泪盈睫”,这弹琵琶的动作,是没有矫饰,不会说出声来,只勾勒人物的情态。

“推手含情还却手,一抹梁州哀彻”,连续动作滚涌而来的弹琴的伤感之情。千古之事,尽然灰飞烟灭。这时的他是豪情隐怀,写绵绵乐曲之语,纵然伤感,亦是要极端喷涌,全是绝决之语。笔势一下转开,沉香亭畔,贺老飘零,沦落江东,只能以乐音寄意,而那弹不尽的乐曲,却尽是呜咽之声。不能让伤心人再听。

凡以情至,才能动人。宋词调稳音谐要符合作者的内心波动,辛弃疾在词境上开辟出的似豪情又凄凉,似壮烈又婉转,全以曲笔而道,不肯用一支笔写出,这种词调词格何以创立。这是符合其个人性格的。

说起“英雄”两个字,总会想到是大侠快意江湖,将军征战南北,却不知名将自来亦多情,人性都是复杂的。只不过英雄的情是江河日月,大海翻天的一面在历史记载被凸显,而他情致婉转,几曾濒临绝境的悲伤被淡化了。似乎英雄都是天生就走运,或是一开始就能把事情料理得妥当的。没有经过苦难,就不足以笑傲林泉。辛弃疾就是这样的一位英杰,唯大英雄能本色,凡事以诚,不行诡诈之计,不走邪路,一副肝胆照天地,有这样的骨气,有这样的人格方能成就不朽的名篇。

人间最苦是离别,等到辛弃疾收到陈亮的和作之后,他又兴来提笔又写一首词来回复:

《贺新郎·同父见和再用韵答》

老大那堪说。似而今、元龙臭味,孟公瓜葛。我病君来高歌饮,惊散楼头飞雪。笑富贵千钧如发。硬语盘空谁来听?记当时、只有西窗月。

重进酒,换鸣瑟。事无两样人心别。问渠侬:神州毕竟,几番离合?汗血盐车无人顾,千里空收骏骨。正目断关河路绝。我最怜君中宵舞,道“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

这首词的形式很多样,起句就自叹岁月流逝,不能再提。老大无成岂能说?表面上辛弃疾是明珠沉埋,每天在赏花玩柳,观楼登山之中逍遥生涯,好像往昔志气都已然逝去。他还每每在词中感叹一个“老”字,可是笔锋一转,他就对陈亮表达真心了。

辛弃疾觉得如今碰到陈亮这个有如陈登、陈遵般有着湖海侠气的志同道合者,即使病了,也要高歌饮畅,发一通少年狂。楼头飞雪,即是指那份喜悦吹散了冬天的寒意。然这何尝不是他们这些本应少年有为的雄才之士的报国热情将残酷的朝野之寒气驱散。

人家将荣华富贵看得如千钧之重,他们却都看得很轻,就像鸿毛一般。“硬语盘空谁来听”,这是借用了韩愈《荐士》诗的意思。当年韩愈提倡文以载道,主张让文章变得有骨架,有内在的气节,能够以文述志,不要总是流连风月,与世无关。

辛弃疾感慨,他与陈亮那些对朝局的卓见谁能听得到呢?收复河山尽成画饼,只有那不关人间安危的西窗明月。他们喝了醉,醉了醒,醒了谈,谈了再饮,所有的置酒换杯,一次次的投机相商,很多想法是那么一致。“事无两样人心别”,可以说南宋的抗敌之心是几经摧残的,壮怀激烈,一心收复河山的岳飞被冤杀在风波亭,大量的主战之士心灰意懒,待到宋孝宗之时符离之战败绩,人心再不思进。而今天的神州大地,到底要经历多久的离合呢?要被金人侵夺多久呢?

明明有可以驱去胡虏的汗血良马,却使其拖着沉重的盐车,而无人关注。当政之人却要去千里之外买骏马之骸骨。辛弃疾已然明确知道关河之路绝,已然是前程晦暗,纵然如此,他仍然激励陈亮要有闻鸡起舞般的斗志,赞他说:“男儿到死心如铁”!

这一句吟出来是豪气干云,抗金之志至死不变,心如铁石,志如磐石,真真掷地有声之语。他愿陈亮能够真的补天之裂,实现抗金之大志。

辛弃疾的词风已然成熟,在南宋剪红刻翠之外,别立一宗,雄深雅健,壮怀悲慨。他的词里是多少年民众的苦闷心声。能开立词风宗派的人物,必然有独立之人格,有顽强之意志,辛弃疾这些赠答之作,也影响到了他的朋友们的风格,深化了苏轼开辟的豪放词的境界与力量。

辛弃疾被誉为“万古一清风”,有胆、识、才、力之外,更是寄寓婉转于直白,不是那种无意味的直露,而是含典深藏,又深情有味的直露,可说是将散文的笔法达到了更高的一个层次。他的词用典很密,有些人认为他故意在掉书袋,然宋诗之中亦多书袋之语,学问诗,性气诗多,辛弃疾的词作能把典故化用得恰到好处就是好词。

但是,一位本应在疆场立马扬刀,冲锋陷阵的大将军;本应是经纶事业,料理江山的股肱之臣,却只能变成一个隐居世外的文士,这真是可泣可悲的现实。在1181年的时候,写作出《容斋随笔》的洪迈就曾经以“辛侯”来称道辛弃疾,可是在此之后,就没有多少人如此称呼他了,辛弃疾已然又淡出了人们的视线,真的将他当成一位文士,一位词家了。

辛弃疾的悲剧,并不是他个人的,而是一个历史时期中不得志沉沦埋没的许许多多才士的共同命运,“运去英雄不自由”,杀敌报国,本应是做学问的人共同探讨的课题,特别是在宋朝,一直都处在四面受外族所害的状态,可英雄空自埋没。只要高层人士不用你,你也就没有任何舞台。时机并不好遇,若是辛弃疾能遇到汉武帝那样的明主,也许他就是第二个霍去病,两人名字都如此相似,才能又可较高下,不幸的是,他遇到的是宋孝宗。

十年,十年!这就是他隐居的时间!这么多的日日夜夜,他是如何度过的?纵然有家庭的欢聚,有朋友的安慰,这位熬煎身心的斗士,又如何能够受得住?辛弃疾如此史上难逢的英才,就这样被悄悄地掩盖了。他倒不如做一潇洒江湖客去,能拉起人马做事,可惜他已再无刀剑在手,那时的沦陷之地也不能再归去,甚至对于他来说,旧梦真已成尘。

四十岁到五十岁的这段时间是一个人最有精力,最成熟的年纪,辛弃疾却只能安稳在这一方带湖之中,饮泉观景,谈经品学,眼看着江山沦陷,坐以待毙。他只好将这满腹的心事全都放到了读书之中,凡经史子集,诗词歌赋,军事政策,农商法典无所不读,大量的学问,一通千通,都让他化入了词作之中。他将所有的学问以才御之,都是成了一种意思,都关于四个字:“还我河山”。

这一时期,辛弃疾的创作也激起了很多同道中人的共鸣。他们纷纷唱和,以传其词作。宋代的出版业也很发达,辛弃疾的词作渐渐传播出去,成为激发南宋军民对抗腐朽的执政者的压迫,对抗金兵的利器。

只有这样的大使命感,大境界的作品才能够千古流传,才能够得到最深的共鸣。因为从古以来,人们最基本的需要就是要保证自己的家园不受侵犯,没有国,哪有家?没有舍身许国的人,又岂能有烈烈的中国之魂?辛弃疾的词就是壮词,就是一支最强大的军队,可以去战胜人们灵魂深处的胆怯,懦弱,恐惧,让他们能够拿起武器,走出去,收复河山,保卫家园。

非特殊说明,本文由诗文选原创或收集发布,欢迎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