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5月15日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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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弃疾传记:会子大显身手

会子大显身手没过多久,京口就引来了一场热闹而简朴的婚礼。辛弃疾将范氏迎进了家门。婚后的生活是安宁而和乐的,辛弃疾和范氏平日里以书画自娱,有时辛弃疾也会跟娘子谈起自己的满腔雄图,谈到兴头上时,便会亲自下到庭院中拔剑起舞,每当这个时候,范氏总会以崇敬而又满足的眼神看着自己的丈夫。到辛家之后,范氏以自己的贤惠和能干将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很快便得到了辛家上下的认可...

会子大显身手

没过多久,京口就引来了一场热闹而简朴的婚礼。辛弃疾将范氏迎进了家门。

婚后的生活是安宁而和乐的,辛弃疾和范氏平日里以书画自娱,有时辛弃疾也会跟娘子谈起自己的满腔雄图,谈到兴头上时,便会亲自下到庭院中拔剑起舞,每当这个时候,范氏总会以崇敬而又满足的眼神看着自己的丈夫。到辛家之后,范氏以自己的贤惠和能干将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很快便得到了辛家上下的认可和赞许,对此,辛弃疾也是喜不自胜。这京口的闲居生活在坐不住的他看来,竟也变得有滋有味起来。

不过,这种闲适的生活还没有持续多久,辛弃疾的雄心便又被鼓动了起来。

他的好友叶衡这数年来历任方面大员,最近刚刚接到调令——前往建康担任知府一职,兼领江东安抚使。

这时已是乾道九年(公元1173年)十二月末了,叶衡闻讯后,设法请朝廷将辛弃疾任命为江东安抚司参议官,作为自己的左膀右臂。他向来十分赏识辛弃疾的才华,此番自然希望能请辛弃疾前来助自己一臂之力。

得知这个消息,辛弃疾兴奋之情难以言喻。在他南渡后结识的朋友之中,叶衡要算为数不多真正有恢复之志的知交——他有才识、有胆略、有担当,同时还深谙官场之道。过去辛弃疾在担任建康府通判时,因为自己心高气傲,没少得罪周围的同事和上司。还多亏叶衡在其间周旋解围,帮了他不少的忙呢。

此番携手,倒正可以干出一番大事业!辛弃疾这样想着,他连忙修书一封,向叶衡致以思慕之意。随即又准备急急收拾行装,走马上任。

只是,这样一来,岂不是冷落了新婚的妻子?一想到这里,辛弃疾又有些犹豫了。

“夫君何必像小儿女那样婆婆妈妈的?大丈夫志在天下,家中万事有我。你放心便是!”

范氏看出了丈夫的心思,一力劝慰辛弃疾前去赴任。有范氏如此体贴,辛弃疾心中颇感宽慰,道:“此去若诸般措置顺心如意,我自然尽快回来迎你。”

怀抱着激动的心情,辛弃疾去了建康。只不过,再次见到旧友的激动心情还没有平复下来,叶衡就又接到了一纸诏令——朝廷要征召他入朝为官。据可靠消息说,这回是要起用叶衡为相了。

叶衡没有想到,辛弃疾更是没有想到。两个意气相投的好朋友还什么都没做就又要分别。在送别叶衡的路上,辛弃疾大笔一挥,草就了一首名为《金陵赏心亭为叶丞相赋》的《菩萨蛮》:

青山欲共高人语,联翩万马来无数。烟雨却低回,望来终不来。人言头上发,总向愁中白。拍手笑山鸥,一身都是愁。

叶衡知道辛弃疾的心情,安慰他道:“何苦有这许多愁,此去中枢若能得意,自然少不了借重辛兄的地方。你就老老实实在这里委屈一段时间,静候我的佳音吧!”

辛弃疾知道叶衡说得有理,自我解嘲地笑了笑,道:“朝廷上下如王夷甫辈甚多,是和是战,议论不休。只怕我兄到了那里,很难施展得开手脚呀。”

“事在人为,我辈只需尽力做去便是。叶某总不相信这神州大地会百年陆沉。辛兄,你还年轻,何愁没有机会为国效力!”

辛弃疾点头称是,送走叶衡,心中的离愁别绪却始终难以释怀。

屈指一算,南归来已经十二年了。自己虽只区区三十五岁,却仍然屈居下僚。何时又能像过去少年起兵时那样,驱驰万众于刀光剑影之中?跟随自己南来的家人虎奴两鬓也已开始斑白,他的许多亲人旧友还在山东老家。自己当初在虎奴面前夸下海口,不出三五年便能重新回到故土,如今虎奴虽从来不提,却不止一次地看见他望着北边的方向暗暗拭泪。自己又如何能向虎奴交代?古人张季鹰官场失意,还可以回到自己的家乡坐享鲈鱼脍的美味,可自己有家难回、有乡难归,就算是想要效仿能潇洒地求田问舍的张季鹰也不可得,更不要说此举还有可能遭到英雄们的耻笑呢!

抱着这样的心情,在当年秋天,辛弃疾再登赏心亭,写下了这首《水龙吟》:

楚天千里清秋,水随天去秋无际。遥岑远目,献愁供恨,玉簪螺髻。落日楼头,断鸿声里,江南游子。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

休说鲈鱼堪脍,尽西风、季鹰归未?求田问舍,怕应羞见,刘郎才气。可惜流年,忧愁风雨,树犹如此!倩何人,唤取红巾翠袖,揾英雄泪?

不过,辛弃疾愁闷的心情并没有持续太久,便迎来了人生中第二次大展拳脚的机会。

叶衡于乾道九年(公元1173年)末调任建康府,第二年年初,也就是淳熙元年(公元1174年)入朝担任户部尚书。四月便又升任签书枢密院事,才两个月后,便任参知政事。十一月拜为右丞相兼枢密使。其提升速度之快,在当时是十分少见的,从中也可见宋孝宗对叶衡的器重。

在宰相任上,叶衡没有忘记自己的老朋友辛弃疾,一有机会他便向孝宗皇帝力荐辛弃疾“慷慨有大略”,值得重用。淳熙二年(公元1175年)年初的时候,宋孝宗终于下诏召见了辛弃疾。不久便改任辛弃疾为仓部员外郎,很快又迁为仓部郎中。

仓部隶属于户部,而郎中正是仓部的主官,负责国家仓储及给受之事。叶衡这次拜相,整顿财政是他施政的重心所在,自然希望能有辛弃疾这样有才干担当的朋友来替自己分忧。对于叶衡的一片苦心,辛弃疾心知肚明。才接到任命的当天,他便兴冲冲地前去拜谢叶衡。

二人才一落座,辛弃疾便发现这位老朋友满面愁云,似乎是遇上了什么棘手的事。

“相国所为何故?”辛弃疾不解地问道。

叶衡摆摆手:“幼安兄,老哥哥我这回可对不住你了,都怨我自作主张设法把你调到仓部。说老实话,你是个满腔雄图大志的人,如今却成天要面对这些枯燥无比的钱粮数字,怕是连头都疼了吧?”

辛弃疾赶紧摆手:“只要能为国分忧,就算是给钱粮埋死砸死,也算得偿所愿了。总比在建康府终日闲坐的好。”

“给钱粮砸死?哈哈,你倒是想得美!”叶衡扑哧笑出声来,“老实告诉你,钱多了还真是会烦死人。知道会子的事吧?”

辛弃疾点点头。会子是绍兴末年所创设的一种纸币,由朝廷统一发行管理,跟铜钱等“现钱”并用。会子的使用,大大便利了民间商旅流通,故而广受好评。不过近来,会价兑换金、银、铜钱的比价跟过去相比,却有了大幅度的贬值,老百姓们对此颇有怨言。看来,叶衡正在为这件事发愁呢。

“唉,不光是我,就连圣上也愁呀!数日前他还说,为了这会子的事,都睡不好觉。”叶衡端起一碗香茶,无心品尝,又放回桌上。

“问题竟有如此严重?”辛弃疾正色道。

“那是自然,不然你以为圣上为什么会让我拜相?很大一部分原因,还不是希望我来把这个家给当好!”叶衡讲到这里,用两个指头在桌上指指画画,为辛弃疾解释起来,“会子数年发行一次,过去信誉尚好,百姓也都乐于使用。官家本来一直有规定:赋税、上供、请买支发这几项收入中,现钱和会子要各占一半,这样才能保证会价和钱价相等。可现如今,各地官府从民间收纳时都喜欢收现钱,拒绝用会子。如此一来,民间的现钱越来越少,会子越来越多,这会价不就噌噌地往下掉嘛……”

“七百七十文钱可换一贯会子,一贯会子却只能换五六百文钱。这样一来,谁还愿意用会子呢?”辛弃疾喃喃自语。

“可不是嘛!我曾建议全面回收湖广等地的会子,只限于保留原有京城一路的会子数量限额。后来又经过圣上首肯,从国库中拿出金银铜钱,从民间回收会子。这么一来,才使得会子价格又暂时有所上涨。”

“也就是说,以后不再发行会子了?”辛弃疾试探着问道。

“若如此,倒是省心的法子。可这行不通啊。民间一方面抱怨会价贬值,另一方面又要求继续发行流通会子——这也可以理解,对来往客商来说,带上一沓会子,可比沉甸甸的金银现钱方便多了。既省商税,又省了脚夫的工钱,好处多着呢。就算是寻常百姓人家,也还是愿意用会子的。只是,我始终担心,若继续发行新会子,早晚又会像去年那样,会价大跌,钱价紊乱。不要说对国家财政可能会有大害,老百姓们也吃不消呀。”

“这倒是个问题……”辛弃疾沉思起来。

见他不说话了,叶衡反倒宽慰起他来:“得得得,这会子问题千头万绪,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理清楚的,容我再慢慢想办法。”叶衡向来视辛弃疾有古来儒将之风,下意识地觉得他怕是对整理财务这样的琐碎事不感兴趣。

“梦锡兄,我倒是有些浅见,不知当不当说?”辛弃疾突然抬起头来,正色看向叶衡。

“喔?但说无妨!”叶衡鼓励辛弃疾道。

“会子本为利民执政,何以反倒变成了害民之弊?一言以蔽之,病之在急,病之在争!”

“这话怎么说?”叶衡也来了兴趣。

“梦锡兄也是看得见的,这民间百姓其实并不排斥会子。不但不排斥,反而对其情有独钟。民间百姓排斥的,只是不值钱的会子而已。”

叶衡点头:“是呀,地方官府有令不遵,这民间的现钱少了,会子多了……”

“令出而不能行,这是弊病之一。戒之在争,与民争利。不过,这不是问题的全部。会子至今已经发行三界,发行量过大,流通不广。这就是病之在急,就如同洪水全部郁积在一处,无法流出,这价值不就日益贬低吗?对此,我倒是有一疏导之计。”

“喔?速速讲来!”叶衡急着追问。

“首先,暂停印造新会子。让过去的旧会子继续流通,这就相当于釜底抽薪。”

“其次,要泄洪就得多路宣泄。可由朝廷下令——福建、江、湖各路百姓,民间上三等户缴纳租赋,须得用七分会子,三分现钱。其他交易也须执行会钱中半一法。再加上民间商旅本来就需用会子,如此一来,不出两年,会子需求量必然逐渐增大,同时也会逐渐流通向偏远地区……”

“然后再发行新会子吗?”叶衡问道。

“还不可,会子之数有限,而民间之需不已。就只能拿现钱到各处驻屯军人处购买——其驻屯用度,朝廷可以会子而非现钱给付。到时候,会价必然继续上升。而民间渴求者自然更多。等到这个时候,朝廷再加印新会子,并令各路有司根据当地需求出卖。务求做到两点——其一,以现钱交易新会子;其二,以平抑会子与现钱价格为准。如此一来,则会子大行于民间,金银等现钱复归朝廷库房。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我明白了,你这是固欲取之、必先予之的办法!”叶衡高兴得一拍大腿,“妙极呀妙极!圣上前两日还要求群臣共商良策呢,这样,你现在就在我的书房里起草一份奏疏,就谈刚刚的观点,以你的名义!”

“梦锡兄……”辛弃疾大感意外,“我这是替你想的主意,理应由你上奏皇上才是……”

“怎么?咱们什么时候也这样客套起来了?幼安呀,你虽然是我下属,年齿上我又长上几岁,但我可从没有掠人之美的打算。”叶衡诚恳地说道,“过去我一直以为你是大将之才,今日才发现竟然还是宰相之器。难得呀难得!幼安兄,你还年轻,日后的路还长得很。为兄是特意要替你把握住这个机会,好在圣上面前崭露头角!”

叶衡为国培养人才的苦心让辛弃疾大为感动。与张浚相比,两人的品行气度不啻有天壤之别。当下辛弃疾也不再推辞,就在叶衡处洋洋洒洒拟就了一篇《论行用会子疏》,详尽地提出了整顿会子的意见,并在隔天上朝时呈奏了上去。值得一提的是,南宋朝廷在会子问题上的政策几乎完全采用了辛弃疾的建议,此后会子流通良好,兑换价格也基本稳定。终孝宗一朝,会子再也没有出现过大的弊病。这是后话不表。

不过,对当时的辛弃疾来说,他可是怀着焦急不安的心情,等待着叶衡的消息。辛弃疾很想知道皇帝在看过自己的奏疏后,会作出什么样的评价。

叶衡终于回来了,他看了正在客厅等着自己的辛弃疾一眼,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自顾自地坐了下来。

辛弃疾可按捺不住了,他站起来,焦急地问道:“梦锡兄,圣上是怎么说的?”

“圣上看过你那篇奏疏后,高兴得很呐!”叶衡不紧不慢地说道,“他连说了好几遍:‘好,好。是个人才!’”

辛弃疾有些兴奋。想当初,他呈进《美芹十论》的时候,也没换来皇帝如此的评价。正想多问几句,叶衡话锋一转,说道:“不过嘛,当圣上看到你名字的时候,有些犹豫……”

“犹豫?这是怎么回事啊?”辛弃疾大惑不解,下意识觉得怕是没好事。

“哎,本来我正想趁热打铁,进言找机会重用你呢,圣上倒是先开口了。”

“说什么?”

“圣上说,这辛弃疾人才难得,可就是太年轻气盛了一些。听说为人比较躁进,好大喜功,跟同僚们往往也处不好关系。本想提拔重用于你,但考虑到这些,还是先历练一段时间的好。”

听叶衡这么说,辛弃疾只觉得心里堵得慌。没想到自己一心为国家建功立业、恢复故土的热忱竟会被说成好大喜功、急躁冒进。在仕宦生涯中,他见多了那些尸位素餐、不学无术的庸官,自己当然不屑于跟他们为伍,言行中不经意地流露出轻蔑之意也是有的,竟然这也会被说成是跟同僚处不好关系。刚才的喜悦之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觉得好像吞了只苍蝇似的不是滋味。

叶衡看辛弃疾面色有异,连忙安慰道:“无风不起浪,圣上倒不是真的对你有成见,只不过有人在他耳边搬弄是非而已。哎,皇上本来也是想干一番事业的明君,只不过耳根子软,架不住周围的人欺哄。你别往心里去……”

辛弃疾没有答话,只是点点头。叶衡又劝道:“你的性子呀,也是该收敛一下了。以前你不是写了首《水龙吟》吗?那首词写得真好,读来使人豪气顿生……不过,里面是不是有这样几句:求田问舍,怕应羞见,刘郎才气?哈哈,我跟你说呀,有人就是为了这几句词对号入座,认为你是在讥讽他们呢!”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辛弃疾再也忍不住了,气愤愤地说道。

叶衡收起笑容,换上了一副严肃的脸孔:“老弟,这就是朝廷,这就是官场,不是你在北边当草莽英雄时候的山寨!除非是太祖皇帝再世,否则,你到哪里去都一样。要在官场上混,要借此实现自己的抱负,你就该学会这里面的机窍。听为兄我一句劝,男子汉大丈夫,有时候不得不做一些看上去违心的事。可……只要不违初衷,那又有何妨!”

辛弃疾沉默了,他知道叶衡说的没错。难道自己真的要为此而作出改变吗?

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皇帝和朝廷对他还心怀顾虑。要想有出头之日,就必须继续等待。

幸好,辛弃疾并没有等太久,老天把一个大好的机会送到了他面前。

这个机会,就是茶商军暴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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