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5月15日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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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弃疾传记:飞虎军成

飞虎军成听说安抚使大人要礼贤下士,号召大家前来献计献策,这可是许久都不曾有过的事。前任安抚使说一不二,独断专行,又有哪个人敢轻易去捋他的虎须?帅府僚佐们感奋之下,自然也纷纷献计。有说要大开堤塘、兴修水利以便民生的;有说要多募乡兵以弭寇盗的;还有说目前财政颇为困难,提议广开财源,大事蓄积,以免官库枯竭的。座中,只有一位叫李一、字执中的潭州厢官默然不语,面带愁容...

飞虎军成

听说安抚使大人要礼贤下士,号召大家前来献计献策,这可是许久都不曾有过的事。前任安抚使说一不二,独断专行,又有哪个人敢轻易去捋他的虎须?帅府僚佐们感奋之下,自然也纷纷献计。有说要大开堤塘、兴修水利以便民生的;有说要多募乡兵以弭寇盗的;还有说目前财政颇为困难,提议广开财源,大事蓄积,以免官库枯竭的。

座中,只有一位叫李一、字执中的潭州厢官默然不语,面带愁容。辛弃疾见他不说话,干脆点将道:“执中,你可有什么好看法?”

“大人,近数年来湖南屡起盗匪,村社城邑多有残破。以卑职之见,当前急务乃是与民休息,切不可汲汲于不急之务。”李一见辛弃疾问道自己,也就慨然作答,“如今已是入秋,托圣上洪福,收成虽好,但苦于兵灾,百姓家里并没有多少仓储。今年冬天忍一忍还勉强可过,但来年青黄不接之时必然难熬。与其这时候大兴土木,不如等来年春夏之交,用官库蓄积的粮食来招募民夫,修筑陂塘。这样一来,饥民有余力渡过难关,自然不会去铤而走险。官库在原本的赈济粮食之外,也不需多花支出便重整了水利。岂非一举两得吗?”

“唔,此言有理。你接着说!”辛弃疾抚着胡须,饶有兴味地催促李一说下去。

“还有,先前陈大人有云,湖南多次骚扰,全因峒民思乱,易动难安。卑职实在不敢苟同。若是大人能加以教化,使之慕道向善,也未必不是圣上的赤子善民。何苦一味以刁蛮视之呢?”

这位陈大人对李一的看法颇为不服,涨红了脸争辩道:“蛮夷就是蛮夷,不管你怎么教化,也还是变不了本性。还是要以大军临之以威才是!”

“向者陈峒作乱,荆鄂天兵云集,陈大人可曾见他们惧怕过吗?依卑职愚见,还要……”

“都别争了!”辛弃疾打断了两位部属的争论,“圣人之治天下,先文德而后武力,文化不改,然后加诛。况且峒民并非化外之民,难以教诲。我看执中说得有理,应当立学校,劝风俗。不可一味将他们视为顽愚才对。”

“只是,陈大人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这湖南的武备着实空虚,若再有陈峒之乱,仓促间却是不好应对,也不足以震慑人心……”

“不是有乡社吗?辛大人!”陈姓官员见辛弃疾夸奖自己,不由得大为兴奋,忙献计道,“本地向有结社自保的传统。或弹压本乡奸猾,或缉捕盗贼。湖南南北各州郡所在皆有。而以南部数郡如彬、桂、宜章诸郡县尤盛。卑职还记得乾道七年的时候,当时知衡州的王琰王老大人,他曾奏请在湖南八郡中三丁抽一,可得民兵一万五千人。有如此一支劲旅,自然可以高枕无忧。可惜、可惜啊,王老大人这一主张被湖南帅臣沈德和沈大人给否了——如今辛大人主政湖南,若是依行此计……”

“万万不可!乡兵虽有捕奸缉盗之用,但并不可过于依赖他们的力量。再说了,许多豪强大族本身就依靠自己所组织的乡社横行一方,多为不法,只怕反而是祸乱之源也说不定。”李一又反对道。

“你你你……你这个李执中,今天怎么老是跟我过不去呢?”陈姓官员恼羞成怒,站起来指着李一的鼻子骂道。辛弃疾赶忙命两人退下,不过心中却暗暗高兴。

看来,这个叫李一的小小厢官倒是个人才!

综合了各方面的意见,辛弃疾开始了大刀阔斧的新政。首先,在淳熙七年(公元1180年)的春天,他下令湖南各州以官府储积的粮食招募民工,大修水利工事。这基本采纳了李一的建议——一方面使得百姓在春夏青黄不接的日子里生计有靠,另一方面也为日后发展农业生产奠定了基础。

其次,辛弃疾以“溪流不通,舟运艰涩”为理由,奏请朝廷直接从湖南进纳的粮食中支取十万石,以赈济邵州、永州、郴州等地,解决了当地官私粮仓均告短缺的局面。

再次,辛弃疾又奏请在郴州的宜章县、桂阳军的临武县创设学校,专门用以教养峒民的子弟。学校的设立,使得当地民风为之一新。百姓安居乐业,峒民聚众造反之事也大为减少。

另外,辛弃疾还决定大力整顿乡兵。他意识到李一所言实际上颇有道理,乡社本身有利有弊。乡兵的存在确实有安定地方的作用,此前剿灭茶商军也多亏了当地乡兵的配合;然而,乡社本身良莠不齐,许多乡兵头领借机纵兵虐民、侵扰乡里这也是事实。再说了,乡兵主要还是起平时维护治安、战时向导把守之责,本来就贵精不贵多,自然不需要多建乡社。考虑到这一点之后,辛弃疾下令湖南全路重新整顿乡社,缩减乡兵规模,并统一交由巡尉管理,由当地县令指挥。至于乡兵的兵器,也统一由官库加以封存管理。

解决了乡兵问题,辛弃疾并不满足。因为,湖南的治安问题并没有得到根本的改善。原有的乡兵在可能出现的民变中并不能加以依赖,而官府所控制的厢禁军更是不堪一击。这就给辛弃疾出了一道难题——若是日后再发生陈峒之乱那样的民变,自己该怎么办?

众所周知,按宋朝军制,负责京都警卫的军队叫禁军,负责诸州地方治安的称厢军,而临时、紧急征用两种军队混编而成的军队称之为厢禁军。在淳熙二年(公元1175年)赖文政茶之变中,湖南的厢禁军就已经连遭茶商军重创,几乎到了全军覆没的境地。此前讨伐陈峒之变,王佐在湖南当地所能指挥的厢禁军也不过八百余人。最后还是靠了荆、鄂大兵才能够平定变乱。在战乱平息后,枢密院已经有人看到江西、湖南军力薄弱的问题,准备让当地帅臣挑选当地的犯人配隶组建新军,号称“敢勇”。不过,当时的湖南帅王佐以亡命之徒难以管束为辞,回绝了这一提议。而今辛弃疾为帅后,组建新军的事务自然又提到了日程之上。为了陈述自己的意见,他又向朝廷递交了一篇奏疏,详细讨论了当地军队的种种弊端:

军政之敝,统率不一,差出占破,略无已时。军人则利于优闲窠坐,奔走公门,苟图衣食,以故教阅废弛,逃亡者不追,冒名者不举。平居则奸民无所忌惮,缓急则卒伍不堪征行。至调大军,千里讨捕,胜负未决,伤威损重,为害非细。乞依广东摧锋、荆南神劲、福建左翼例,别创一军,以湖南飞虎为名,止拨属三牙、密院,专听帅臣节制调度,庶使夷獠知有军威,望风慑服。

在奏疏中,辛弃疾分析道:当地军队的问题在于节制权和统率权无法划一。许多士兵都成了军官私人的奴仆,他们平日里往往忙于替上司兴建房舍田庄,甚至还有被派去作为商贾以营利的。而这些士卒们为了温饱糊口,也往往乐于为自己的官长上司所差遣使用。如此一来,又如何能保证平时正常的操练和校阅?军队管理松弛,造成了“逃亡者不追,冒名者不报”的现象。就算在平时,市井奸猾之徒也压根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一旦有什么事情发生,更难以指望这些老爷兵发挥什么作用了。

因此,辛弃疾希望朝廷能够按照过去广东、荆南和福建等地组建新军的例子,允许自己别创一军,直接受命于安抚使指挥,用以应对可能出现的各种突发状况。就连名字辛弃疾都替这支还不存在的新军想好了,就以湖南飞虎为名号,称之为“飞虎军”。

奏疏是递上去了,辛弃疾心中却有些忐忑。首先,建这样一支新军是要花费大量金钱的。他不知道朝中大臣会不会有人申斥自己乃是好大喜功、任性妄为。其次,辛弃疾要求由安抚使来直接指挥这支新军,怕也会落人口实。

想到这里,辛弃疾对侍立在一边的范氏苦笑了一下:“说不定这次我又捅了个娄子。”

“夫君这是哪里话!”范氏正色道,“大丈夫行事只问该与不该,不论成与不成。你何时如此在意旁人的闲言碎语了?”她知道辛弃疾的脾气,怕丈夫为此烦闷不安,故意用这话激他。

“娘子教训得是。”辛弃疾肃然道,“相信圣上还是能体察我辛某人的一片苦心的。岂可如此瞻前顾后!”管他三七二十一,奏章既已递上去了,就静待结果吧。

让辛弃疾有些意外的是,宋孝宗很快便批准了创立新军的意见,并下诏由他全权负责建军事宜。辛弃疾兴奋之余,首先要找来商议的人便是李一。

“建军乃是大事,按我的计划,准备招募步军两千人、马军五百人,随从将官的仆从长随不算在内,此外,战马和铁甲也要一应俱全,精益求精。这些都得细细商议才是。”

“禀大人,这建军嘛,首先需要的是钱。募军、战马、铁甲器械皆需要预备大笔款项才能备办……”

“钱上的事,本帅自有办法。湖南百姓向称勇健善斗,这兵源也不成问题。至于战马嘛,此前本帅已拨缗钱五万,由广西境外买马五百匹。朝廷也下了诏令,每年由广西代为购买三十匹,来填补战马病死损耗。本帅现在所操心的,是飞虎新军的营址该选在何处才好……”

“大人若是操心这个,潭州城外倒是有处现成的好地方可以选为营址——五代时期,马殷就曾经在那里建过营垒。另外,据说那里还是三国时期关羽大战黄忠的古战场。”

“哦?快带我去看看!”辛弃疾大感兴趣,拉着李一就往外走。

两人到得马殷废营之外,这里早已荒芜不堪,枯藤老树、断壁残垣,四下里透着一股子苍凉肃杀之气。辛弃疾翻身下马,不绝口地夸赞道:“虎踞龙盘,正当冲要,果然是处好地方!”

他挥舞手中马鞭比划道:“飞虎军的大营,就是这里了!执中兄,你要助我一臂之力才是!”

数日后,飞虎军营寨的工程便热火朝天地开动起来。不过,前前后后也遇到了不少麻烦。

首先,工程所需石料就是一个大问题。为了方便进出,飞虎营寨须得将道路大大扩展一番,这就要用到大量石块。潭州城附近并不出产石料。不过,离潭州城北五十里,有一处叫作麻潭山的大山,乃是湘水和麻溪交会之处。这里盛产巨石,正是开工筑路的好原料。

不过,李一却犯了难。麻潭山离飞虎营寨路途遥远,若是大量征发民夫,不但耗费甚巨,百姓也不堪其扰。几番思量之下,他将心中忧虑告诉了辛弃疾。

没想到辛弃疾反倒不以为意:“执中,办法我早就为你想好了!”

辛弃疾的好办法,是征调当地囚犯前往麻潭山开凿巨石。若能超额完成开采石料的数额,还允许其将功折罪,减轻刑罚。这样一来,许多囚犯自然是踊跃争先,自麻潭山采来的石料也源源不绝地运了过来。颇费周章的一件麻烦事,就被辛弃疾轻轻巧巧地解决了,李一对这位帅臣大人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然而,就在建营工程紧锣密鼓地进行之时,朝中却也有人在背后煽起了风,点起了火。

这个人,就是签枢密院事谢廓然。自辛弃疾全力进行创建新军的计划以来,他就不停在朝中搬弄是非,造谣生事。一会儿说辛弃疾大事铺张浪费,使得府库为之一空;一会儿又说辛弃疾其实是借建军之机中饱私囊,别有用心。一时间,朝堂上下质疑声纷起,就连宋孝宗也不由得疑惑起来。尤其是当他听说为创建飞虎军已经耗费数十万缗钱财之后,就再也坐不住了。

“何以耗用如此之多的钱财?这个辛弃疾也太任意妄为了!”

宋孝宗当即下令,由枢密院自御前降下金牌,火速传到潭州,要辛弃疾立刻停止一切建军事宜,不得延误。

当辛弃疾接到金牌时,竟然呆了半晌,缓缓道:“可惜……”

手中的金牌长约一尺,由木头制成条状,周身涂满朱红油漆,上面刻有“御前文字,不得入铺”八个鎏金大字。所谓“不得入铺”,乃是指传递金牌时,驿使不得在驿站中交接,只能在马背上依次传递。当年岳飞前线抗金节节得胜之时,就是被高宗连下十二道金牌召回临安的。无怪乎辛弃疾看到金牌后,心中也要为之一凛。

垂成之功,难道又要像过去一样半途而废吗?小小建军之事尚且有如此之多的波折,也难怪这数十年来,北伐大计终是一事无成。辛弃疾摇了摇头,叹息不语。

“大人,这可如何是好?”李一也慌了神,金牌颁到之时,只有他陪在辛弃疾身边,“其实,衣甲、军马等业已采办完毕。就是这营寨尚未修成……”

李一越想越觉得可惜,如果现在停工,岂不等于过去所耗全都打了水漂吗?

辛弃疾沉思片刻,问道:“依你估计,飞虎营寨全部完工还需多少时日?”

“若加紧赶工,怕还要两个月时间。”

“执中……”辛弃疾严肃地说道,“我再给你一个月时间,务必完工!”

“可……可……”李一瞥了辛弃疾手中的金牌一眼,“圣上的意思,是立即停工呀!”

辛弃疾微微一笑,将金牌藏进了怀里:“你什么都没看到,只管干好分内事便是。天塌下来,由我顶着。”

“是!”李一又是担心,又是佩服。他也不再多说,全部心力都投在了飞虎营寨上面。可偏偏正值梅雨时节,天公不作美,几乎连月不晴。这别的还好说,只是营房急需的瓦却无法烧制。这又愁坏了李一。

“辛大人,其他事都不是问题,唯有这造瓦一事,实在无法勉强啊!”

李一的脸阴沉沉的,简直比天色还要阴沉几分。若是再拖延下去,可就前功尽弃了。

辛弃疾倒毫不慌张,抬眼看着李一,问道:“到底需要多少瓦?”

“二十万张!”李一斩钉截铁地回答道。他知道辛弃疾最不喜“大概”“差不多”这一类模棱两可的回话。二十万张瓦片的数目,可是他亲自精心计算得出的。

“好。这二十万张瓦片我已经提前烧制下了!”

“什么?大人是在跟下官开玩笑吧?”李一大惑不解地看了看辛弃疾,这位帅臣大人满脸镇定自若,似乎不像是在跟自己闹着玩。可二十万张瓦片不是小数目,辛弃疾什么时候瞒着自己安排人备好了呢?

“你这个李一呀,怎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呢?”辛弃疾大笑起来,“传我命令,潭州全城居民,除神祠官舍之外,每户都要向官府交纳檐前瓦片二十片——当然,不是白给,不是强取。官府以一百文的价格作价购买。限五日内交付!”

原来如此!李一恍然大悟,他赶紧按辛弃疾的吩咐操持起来。每户二十片瓦并不多,在自己房顶上挪一挪也就凑出来了。再说大家听官府说是有偿购买,还有什么不乐意的呢?辛弃疾原本给出了五天的时限,其实还不到两天,二十万块瓦片就尽数到位了。

飞虎军营寨建成,接下来的工作自然也是一帆风顺。辛弃疾看火候已到,上奏向宋孝宗禀明情况,并请朝廷正式颁布飞虎军军号,并差遣将官前来负责训练工作。如今建军工作已经完成了个七七八八,皇帝再不高兴,总不至于让自己现在把大家给解散了吧。

果然不出辛弃疾所料,宋孝宗读罢奏章后,苦笑两声道:“这个辛弃疾呀,还真是敢作敢为。”

正巧值守在孝宗身边的又是谢廓然,他见皇上的话里似乎有责怪之意,赶紧凑了上去:“陛下圣明,微臣听说辛弃疾之所以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强行创建飞虎军,其实是有想法的!”

“什么想法?”宋孝宗眼皮也没抬。

“据微臣所知,此次建军,前前后后耗费府库四十二万缗钱之多。这么多钱,势必有一部分中饱了私囊,流进了个人的口袋。”

“你是说,辛弃疾借建军之事大肆贪污?”宋孝宗问道。

“陛下圣明,依微臣所见,此中定有蹊跷,不如派人前往明察暗访,一定能摸清此中端倪!”谢廓然心中已经开始盘算,到时候,该向皇上推举谁前去巡查。自然,这个人须得是自己人才好。到时候即便是查无实据,捕风捉影一番也可以要辛弃疾好看。

“爱卿多虑了!”宋孝宗从奏章下面又拿出厚厚一叠札子,以及一卷黄绢来,“你看!”

“这是……”谢廓然摊开黄绢,上面工工整整地绘制着飞虎军营寨的详细图样。再看札子,里面详细地记录了自建军开工以来的各项支出。每一笔都清清楚楚,有据可查。

“你看,若是真有意借机聚敛,又何必如此呢?辛弃疾忠心为国,不仅有苦劳,更有功劳。你就不必多说了!”

“是是是!”谢廓然两耳红得像火烧一样,慌忙退了下去。

谢廓然没有摸准宋孝宗的心思。其实,孝宗心里对辛弃疾的做法,并不是那么满意;但是孝宗之所以不满,主要还不在于辛弃疾是否借机中饱私囊,也并不是责怪他耗费过多。飞虎军将来可能发挥的作用,孝宗心里还是有数的。这支劲旅建成之后,便承担起了捍卫一方水土的重责。其威名远播,甚至连北边的金人也要忌惮三分。许多名臣如李椿、朱熹等人都曾盛赞过飞虎军的作用。

那么,宋孝宗是为什么不高兴呢?

很简单,他不满意辛弃疾专擅。

辛弃疾偷藏传令金牌的事情,宋孝宗心里不是不清楚。只是创建飞虎军的工作业已完成,朝野上下对此也是褒多于贬,他自然也不会再追究此事。

不过,作为一个皇帝来说,最忌讳也最不满的,莫过于臣子专擅了。这就是为什么孝宗长期以来并不愿提拔重用辛弃疾,而只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将他派到那些最棘手的地方去的真正原因。

在孝宗看来,若是给予辛弃疾太大的权力,还指不定会捅出什么娄子来。这样不听话的人,不可重用!

因此,辛弃疾只看到了孝宗屡次在朝臣们的谗言中保全自己的一面,却没有看到孝宗同样也有所猜忌,只不过没有适当的时机表现出来罢了。

当然,不管怎么说,孝宗在官样文章上还是得认可辛弃疾所取得的成就的。当年八月五日,朝廷正式颁布了飞虎军的称号。到十八日,又下旨将飞虎军拨归步军司管辖。十月份,步军司向飞虎军派遣将领四员、训练官十五员,从军号建制、装备训练等各方面,飞虎军终于走上了正轨。

湖南帅府的僚属们都为之高兴不已,辛弃疾也不例外。高兴之余,又有些烦恼。

这是因为,建立飞虎军的开销确实太大了,当地府库也不免到了捉襟见肘的地步。更不要说在建军之后,还要拿出一大笔钱财来加以供养。可这钱从哪里来呢?

辛弃疾不愧是曾在户部任上协助叶衡整理国家财政的好手,他很快便想出了解决之道:这笔钱,可以从酒里来。

酒在人们的生活中,向来是离不开的大宗日常消费品。在当时的湖南,对酒的酿制和管理一直实行着税酒法,也就是由官府招募专业酒家在城外酿酒,而拍卖户则负责在城中自由售卖。不过,当酒户进城时,需根据酒坛数量收取税钱。以潭州为例,每年酒税钱的收入就高达十四五万缗之多。

辛弃疾正是看上了这一大笔财政收入,他决定将酿酒及售酒的权力收归官方,实行酒水官买制度。如此,全年收入很快便达到了原先的一倍以上。当然,对于由政府官买的做法,向来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有许多人质疑这是与小民争利的举措。但在当时财政紧张的非常时期,也只有用这样的办法来渡过难关了。

对辛弃疾的诸般举措,李一看在眼里,心中暗暗倾慕。他早已把这位辛大人当成了自己的恩师,辛弃疾也十分赏识这位岁数比自己小的年轻人。二人在公余之时常常把酒谈天,纵论天下大事。

这天,李一又提着一壶好酒前来拜访辛弃疾。他径自一路寻到官厅后面,却发现辛弃疾负手而立,神色似乎有些黯然。李一颇感疑惑,连忙问道:“幼安兄,不知何事如此烦恼?”

“哦?”辛弃疾冷不丁被打断思绪,回过头来见是李一,反倒笑了,“没什么,我已接到了朝廷新的任命,前往江西担任帅臣。正式的诏书很快便会颁下了。”

“您……您又要走?”李一有些舍不得这位亦师亦友、亦儒亦侠的辛大哥,一时间千言万语竟不知从何说起。

“有什么办法呢?江西东西两路、浙西、湖北都遭逢大灾,急需有经验的人前去治理。我以前在江西做过两任官,地头熟、经验多,朝廷自然又想到我了。”

说到一个“又”字,辛弃疾不自觉地苦笑一下,拍拍李一的肩:“执中兄,你年轻有为,是难得的人才。我已经向朝廷禀报过你的功绩,跟日后的新任帅臣也推荐了你。你可要善自珍重,说不定将来咱俩还能携手干一番事业呢。”

他想了想,又令人摆下笔墨纸砚,当即挥毫泼墨,片刻便草成一词,郑重其事地递到李一手上:

秀骨青松不老,新词玉佩相磨。灵槎准拟泛银河。剩摘天星几个。

奠枕楼东风月,驻春亭上笙歌。留君一醉意如何。金印明年斗大。

“这首词是……”李一激动不已,连忙问道。

“这是过去为我妻舅范南伯贺寿所做的《西江月》,当时是想勉励他好好做一番事业的。如今又借花献佛,赠与吾兄。勉之,勉之!”

就这样,辛弃疾告别了为官还不到一载的湖南,带着家人又匆匆踏上了前往江西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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