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5月15日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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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弃疾传记:滁州小试牛刀

滁州小试牛刀辛弃疾所要走马上任的地方,是滁州。他新的差遣职衔,是滁州知府。比起以前来,职务上也算是提升。这里正当南北之冲要。南方要确保淮河防线无虞,就要固守滁州;而北方若要入寇,也必须先占据滁州才能大胆南下。正是所谓的兵家必争之地。辛弃疾在中央为官时,曾上过一份《论阻江为险须藉两淮疏》,在那封奏疏中详细讨论了滁州战略地位的重要性。或许由于这个缘故,虞允文才动...

滁州小试牛刀

辛弃疾所要走马上任的地方,是滁州。他新的差遣职衔,是滁州知府。比起以前来,职务上也算是提升。

这里正当南北之冲要。南方要确保淮河防线无虞,就要固守滁州;而北方若要入寇,也必须先占据滁州才能大胆南下。正是所谓的兵家必争之地。

辛弃疾在中央为官时,曾上过一份《论阻江为险须藉两淮疏》,在那封奏疏中详细讨论了滁州战略地位的重要性。或许由于这个缘故,虞允文才动了派他去镇守滁州的念头。

这个年轻人大言不惭,纯属站着说话不腰疼,让他到艰苦的地方去历练一下也好。

估计虞允文心中正是这么想的。因为,在当时的官场上,滁州实在算不得好去处。

“少主人,我真搞不懂了。这么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大家都避之唯恐不及,您的心情怎么还那么好?”辛虎奴满脸丧气地抱怨道。上任之前,辛弃疾仍然将家人都留在京口居住,自己只带了虎奴一道赴任。

虎奴说的是实话。短短十多年间,滁州就两次遭遇金人入侵,整座城池几乎夷为平地。金人退兵后,又经年旱涝不断。再加上这里的地方官也多是尸位素餐之徒,以至于直到现在,滁州也还是一副兵荒马乱的萧条景象。一说到去那里做官,在许多人看来就如同充军一般。

“虎奴你有所不知,”辛弃疾的兴致倒是很高,“正是这样的地方,才有机会让我一展身手。江阴六年,建康两年,朝中为官又两年,我的屁股都快要坐出茧子来了!”

话虽如此说,但真到了滁州,辛弃疾才知道自己所要面对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局面。

几番兵火洗礼之后,原有的高大城池早已荡然无存。举目望去,满眼都是一片狼藉。房屋早已被拆毁烧光,滁州百姓只能用茅草搭成草棚栖身。还有许多人连草屋也没得住,只有待在瓦砾中暂避风雨。上一年年景不好,商旅绝迹,物价高昂,就连鸡犬之声也听不到——人都饿得快死了,又怎会有多余的粮食来喂养它们呢?

辛弃疾在虎奴的陪伴下巡视完全城,心情沉重地说:“这不仅仅是因为兵灾,更是守土者的过错啊!”

要解决好虞允文给自己出的这道难题,无疑有许多事要做。辛弃疾经过再三思考,决定第一步从宽简民力着手。

所谓宽简民力,就是将滁州百姓这十余年来所积欠的巨额赋税,大约五百八十余万缗一笔勾销。其实,对一贫如洗的滁州百姓来说,他们压根没能力偿还这笔天文数字般的巨债。只不过,若能明令加以勾销,不仅会使得当地居民心情轻松许多,更有利于其他地方的移民迁来定居。要使得人烟稀落的滁州重新繁盛起来,这无疑是至关重要的一步。

历年积欠免除了,辛弃疾仍不满足。在这年的秋天,他又多次上书,争取减免了滁州当年的上供钱八万缗。当然,在户部任职的好友叶衡无疑也在其中帮了大忙。

辛弃疾的第二步举措,是要让大家住有定所,安居乐业。他动用官府之力,将百姓们组织起来伐木烧砖,重建家园。滁州人丁稀少,辛弃疾便广招流散百姓,一方面提供给他们田地、耕具和种子,另一方面又把他们编为屯田民兵,加以训练。这一系列措施,实际上正是当年《美芹十论》中所提到主张的应用。

好在天公作美,在一番努力经营之下,滁州夏麦大熟,许多流民也被轻徭薄赋的政策所吸引,纷纷到此定居。四方商旅又重新汇集到滁州。财税也有了较大的增长。辛弃疾抓紧时机,又出台了优惠商旅的赋税措施。同时,他还大力整修原有的酒肆客店,力图为过往商旅和滁州百姓提供一个和乐的环境。

为了实现这一目标,辛弃疾动用公余钱款修建了一座官邸,取名繁雄馆。又在官邸上起楼一座,命名为奠枕楼,寓意从此以后,久经苦难的滁州百姓终于可以奠枕而休,坐享安乐繁盛的生活。奠枕楼落成之后,当地父老尽欢而庆。辛弃疾在各地的友人们闻讯后也纷纷致信庆贺。

回顾自己一年多来的辛劳,辛弃疾心中也颇有几分自得。事实已经证明,他当年的种种建议并非纸上谈兵,而是卓有成效的方略,只可惜未曾真正遇到赏识自己的伯乐。

想到这里,辛弃疾满饮一杯,随即情绪又有些低落下来。不久前他得到消息,虞允文罢相去职,改为宣抚四川,独当一面。朝堂众臣仍在为是战是和而争论不休。至于宋孝宗,他依然寄希望于坐镇巴蜀的虞允文在那里整军经武,实现当年东西并举的战略计划。

只可惜,宋孝宗的期望又一次落空了。虞允文到任巴蜀之后,一直以军需不足作为借口推托出师北伐。而他在宰相任上之时,曾经夸海口道:“我之所以迟迟不出兵北伐,并非兵员和财用不足。试想,到时候义军一出,所到之处前来响应者皆我之兵,前来依附者不是皆我之财吗?”

一想到这些,辛弃疾就忍不住摇头。几年来的磨炼,使得这位年轻人成熟了许多。现实告诉他,那些成天高谈阔论、以主战自我标榜的炎炎君子未必就真是自己的朋友。而一意主和之人,也不见得就是苟且偷安之辈。

不过,南渡以来,他还是结识了不少意气相投的朋友的。叶衡就是其中之一,还有同为归正人的范邦彦父子。

说到这位范邦彦范老先生,还是徽宗宣和年间的太学生,后在金国治下的蔡州新息县担任县令。金主完颜亮南侵兵败身死之时,范邦彦曾经亲自率众打开新息县的城门,迎接北上的王师。也就在这一年,范邦彦举家南迁,在京口定居下来。他跟辛弃疾一样,都是所谓的“归正人”。共同的经历使得大家相见恨晚、无话不谈,给时常感到孤寂的辛弃疾带来了许多慰藉。不过,乾道五年时,范邦彦因病去世。那时辛弃疾尚在司农寺主簿任上,为此还很是难过了一阵子呢。

范邦彦之子范如山更是辛弃疾的知交好友。他性格沉稳,故而对敢作敢为的辛弃疾十分倾慕。辛弃疾也很敬重范如山的稳重。在治理滁州之时,范如山还数次远道前来拜访,给辛弃疾出了不少好主意。

这一天,辛弃疾又接到了范如山邀请他抽空回京口寓所一聚的信函。正值奠枕楼落成,滁州的日常政务均已上了正轨,且近来操劳不息,辛弃疾也觉得身体颇有些微恙,正考虑喘一口气,顺便理一理自己心中混乱的思绪。

或者,也是时候回京口的家中,看一看阿大和阿二了!

故去的妻子赵氏为辛弃疾留下了两个可爱的孩子,长子叫作辛稹,次子叫作辛柜,都是辛弃疾的掌上明珠。只是苦于事务繁忙,无暇陪伴着孩子们共享天伦之乐。这也让辛弃疾心中时时觉得歉疚。

于是,乾道九年(公元1173年)的冬天,辛弃疾告病暂归京口。没想到却成就了一段意想不到的姻缘。

听到辛弃疾回来的消息,范如山一早就在自家备好酒菜,邀约好友前来畅饮几杯。辛弃疾当然不会客气,他独自一人,青衫小帽踏雪而来。在初晴的雪光辉映之下,显得说不出的潇洒不羁。

“幼安兄,快来快来!”范如山热情地拉起辛弃疾的手,将他请入花园,“早就想要与你小斟几杯了,一直没有机会。贵人就是事多啊!”

“我哪里又是什么贵人了?”辛弃疾苦笑着摇头。他一边随范如山往前走,一边打量着院子里的景象——几株红梅还怒放如昔,然而却掩盖不住四下里衰颓的气象。看来,范老太爷过世之后,范家的境地是每况愈下了。

范如山看出了辛弃疾的心思,自嘲道:“家大口多的,要当家,难啊。上个月才又辞退了两个家人。说起来,这席薄酒还是全靠舍妹帮忙备办的呢!”

“哦?令妹也……”辛弃疾话音未落,突然看见廊檐拐角处转出来两位妙龄女子。一位丫鬟打扮,倒是极为普通;另一位一袭鹅黄色的衣衫,衬着清丽的脸庞,显得说不出的楚楚动人。

那女子也发现了辛弃疾,她羞涩地喊了一声“辛大哥”,赶忙施了一礼。辛弃疾也忙不迭还礼,道:“这不是文婉小妹吗?”

别看她唤辛弃疾“大哥”,两人其实是同岁。范邦彦对子女要求甚严,在父亲的教诲下,文婉也出落得锦心绣口,知书识礼。对此辛弃疾早就有所耳闻,只不过每次前来范府拜访,都只是浮光掠影般打个照面而已。

文婉嫣然一笑:“我大哥听说你回来,可高兴得折腾了好几天呢。一点粗茶淡饭,你可不要嫌弃。”

辛弃疾正要客套几句,文婉又施一礼:“大哥可要好好款待辛大哥啊,奴家这就先告退了……”

辛弃疾目送文婉的身影消失在廊后。范如山一把将辛弃疾扯往后花园:“快来,酒菜可要凉了!”

酒过三巡,菜遍五味,两位好友的话也多了起来。从朝堂上下的昏庸无为直说到心中的一腔块垒,从南渡以来遭受的种种不公,又说到家乡故土的人物风光。突然,范如山话锋一转:“辛兄,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弟妹已经故去多时,你可曾想过续弦的事吗?”

辛弃疾苦笑着摇摇头:“范兄也看到了,我是宦游之人,俗务缠身,四方漂泊。就算有心,也无这个力呀。”

听辛弃疾这么说,范如山反倒来了精神。他故作神秘道:“倘若辛兄有心,不如我这个当大哥的做主——就把舍妹许配给辛兄,你看如何?”

辛弃疾一口酒差点没全喷出来:“范兄,你这是开的哪门子玩笑?不可不可,万万不可。辛某人拖家带口的,这样做岂不是委屈了令妹吗?”

范如山正色道:“辛兄,我可是当真的!”他从怀中郑重其事地摸出一方绣帕,递到辛弃疾手上,“这是我偶然从舍妹窗下拾到的,辛兄请看。”

辛弃疾满脸疑惑地接过绣帕,却见上面用娟丽的蝇头小楷抄录着一首词:

鹏翼垂空,笑人世、苍然无物。还又向、九重深处,玉阶山立。袖里珍奇光五色,他年要补天西北。且归来、谈笑护长江,波澄碧。

佳丽地,文章伯。金缕唱,红牙拍。看尊前飞下,日边消息。料想宝香黄阁梦,依然画舫青溪笛。待如今、端的约钟山,长相识。

“这……这不是我在建康任上时所作的《满江红》吗?”辛弃疾更诧异了。

范如山点点头:“自打家父结识了你这个朋友,我妹妹的心啊,可就被你牵走了。别说你写的诗词,就是那篇脍炙人口的《美芹十论》,舍妹她也时时吟哦在口,默记在心呀。”

“她……”辛弃疾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范如山顿了顿,又说道:“辛兄,你可别以为我妹妹乃是寻常女子。她自幼受先父教诲,知书识礼固然不在话下,要说到心怀家国、慨然恢复,我看怕是比一些因循度日的男儿汉都强。若能有她伴在你身边,我看也是美事一件。”

范如山叹了口气,声音突然低沉下来:“再者,我家这个样子,辛兄你也见到了——先君见背,家境是每况愈下。舍妹日后的出阁之计,我这个做大哥的不能不操心呀。辛兄你是人中雄杰,慷慨磊落的奇男子,若能把舍妹交到你手上,我也就安心了——自然,你若无意,我这个做哥哥的也决不迫你。”

辛弃疾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以范如山的个性,是不会轻易以这样大的事相托的。辛弃疾赶紧斟上酒道:“范兄切莫多虑,做小弟的答应下来便是。来,你我二人满饮此杯!”

实在是没想到,一场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朋友小饮,竟然成就了一桩数十年的姻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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