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夔《暗香》婉约词原文、注释、赏析

暗香

姜夔

辛亥之冬^[1]，予载雪诣石湖^[2]。止既月，授简索句，且征新声。作此两曲，石湖把玩不已，使二妓肄习之，音节谐婉，乃名之曰《暗香》《疏影》。

旧时月色，算几番照我，梅边吹笛？唤起玉人，不管清寒与攀摘。何逊而今渐老，都忘却，春风词笔^[3]。但怪得、竹外疏花，香冷入瑶席。

江国，正寂寂，叹寄与路遥，夜雪初积。翠尊易泣，红萼无言耿相忆。长记曾携手处，千树压，西湖寒碧。又片片吹尽也，几时见得？

【赏析】

在咏梅的词中，《暗香》和《疏影》两首作品历来备受推崇。张炎誉之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自立新意，真为绝唱”。

“旧时月色，算几番照我，梅边吹笛”，这是回忆往事。月光底下，梅花开放，词人在梅边吹笛，这情景是多么美好。笛声“唤起玉人，不管清寒与攀摘”，笛声花影，月色衣香，构成了一个极美极幽的境界。往昔如此，现在又怎样呢？词到此一转：“何逊而今渐老，都忘却，春风词笔。”词人以何逊自指，说自己年华老大，才情渐减，吟兴也渐衰。在今昔对比中，词人满怀惆怅，物是人非，因此他“但怪得、竹外疏花，香冷入瑶席”。花依旧，香依旧，自己却“渐老，都忘却，春风词笔”。在自然与自我的巨大反差中，透出他无限愁伤！

下阕由梅花转而怀人。古诗云：“折梅逢驿使，寄与陇头人。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在上阕中，词人已暗示了他是在思念情人。“江国，正寂寂”，透出一股凄凉。词人欲折梅寄远，但“路遥”，而且“夜雪初积”，愿望无法实现。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相思太苦。举杯消愁愁更愁，终于忍不住流下泪来。“翠尊易泣，红萼无言耿相忆”，是已到了无可言说之境地，却仍是耿耿于心，难以忘怀。其情至深，其音凄厉。下面又转向回忆：“长记曾携手处，千树压，西湖寒碧。”初看是为下阕的凄切情绪着了一点欢乐，但因是思往事，却倍增了现在的孤凄。西湖边梅花曾是多么繁盛：“千树压，西湖寒碧。”现在“又片片吹尽也，几时见得？”一片一片，吹之不已，终至于尽，让人如在目前，看着梅花落尽，这情景令人哀叹，西湖梅花的命运不也如此吗？

这首词以盛衰为脉络，以今昔为开合，到下阕又插入怀人的主题，使词意丰富，耐人品味。周济云：“前半阕言盛时如此，衰时如此。后半阕想其盛时，想其衰时。”

【注释】

[1] 辛亥：宋光宗绍熙二年（1191年）。

[2] 石湖：在苏州西南，与太湖相通。当时诗人范成大居此，号石湖居士。

[3] “何逊”三句：杜甫云：“东阁宫梅动诗兴，还如何逊在扬州。”此处词人把自己比作何逊，谓而今逐渐变老，忘却用词笔来歌咏梅花。何逊，南朝梁诗人，作有《咏早梅》一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