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1月01日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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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镃《满庭芳 促织儿·月洗高梧》原文与赏析

月洗高梧,露幽草,宝钗楼外秋深。土花沿翠,萤火坠墙阴。静听寒声断续,微韵转、凄咽悲沉。争求侣,殷勤劝织,促破晓机心。 儿时曾记得,呼灯灌穴,敛步随音。任满身花影,犹自追寻。携向画堂戏斗,亭台小,笼巧妆金。今休说,从渠床下,凉夜听孤吟。根据姜夔《齐天乐》(庾郎先自吟愁赋)小序的记述,在宋宁宗庆元二年(1196)深秋的一个夜晚,张镃同姜夔一道在张...

月洗高梧,露幽草,宝钗楼外秋深。土花沿翠,萤火坠墙阴。静听寒声断续,微韵转、凄咽悲沉。争求侣,殷勤劝织,促破晓机心。 儿时曾记得,呼灯灌穴,敛步随音。任满身花影,犹自追寻。携向画堂戏斗,亭台小,笼巧妆金。今休说,从渠床下,凉夜听孤吟。

根据姜夔《齐天乐》(庾郎先自吟愁赋)小序的记述,在宋宁宗庆元二年(1196)深秋的一个夜晚,张镃同姜夔一道在张达可家喝酒,听到屋壁间有蟋蟀的声音,感触良多,便提议和姜夔都以蟋蟀为题写词,当场交给歌伎演唱。张镃先写成功,就是这首《满庭芳·促织儿》。

蟋蟀作为歌咏的对象,最早见于《诗经·豳风·七月》。它对蟋蟀的活动规律观察得相当细致:“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那时古人已经觉得蟋蟀的鸣声同织机的声音相仿,时令又届深秋,因而就跟促人纺织,准备冬衣,以至怀念征人等联系了起来。蟋蟀被直接呼唤为“促织”,在古诗十九首中就已出现(“明月皎夜光,促织鸣东壁”)。到了唐代,从宫中以至民间,蟋蟀已经成为一种玩物。先是“听”:“宫中妃妾皆以小金笼闭蟋蟀置枕函畔,夜听其声。民间争效之。”(《开元天宝遗事》)以后是“斗”:“斗蛩之戏,始于天宝间,长安富人镂象牙为笼而蓄之,以万金之资,付之一喙。”(郑文焯校《白石道人歌曲》引《负暄杂录》)这种习尚,一直延续下来。在张镃生活的南宋,蟋蟀仍然身价百倍,“好事者或以三二十万钱致一枚,镂象齿为楼观以贮之”(姜夔《齐天乐》小序)。要听,要斗,当然要捉,习尚相沿,后来甚至发展到限令民间上交,不交问罪。清人蒲松龄笔下出现的成名化身蟋蟀的悲剧故事,就是这一现实的形象反映。不过,如果在蟋蟀之戏中去掉宫廷奢靡、官僚压榨、市侩暴利等等现象,单就民间业余爱好特别是儿童玩乐来说,确是一项别有情趣、愉悦身心的活动。

张镃这首词既是由听到蟋蟀的声音而触发,当然从“听”写起。上片开头五句,描绘了一幅深秋月夜图。月明如水,高高的梧桐落尽了叶子,像被月光洗刷过一般,显得干净清亮。露水很浓,沾满幽深之处的草丛,在月光下隐约闪出晶莹的光泽。在画栋雕梁的楼上饮酒,感到楼外已经是深秋时节了!再看那边,翠绿的苔藓顺着墙根伸展,萤火虫就在那墙脚阴暗处飘忽起落。这五句,将深秋月夜的幽美、静谧,描写得十分细腻。这是蟋蟀鸣叫的环境,而蟋蟀的鸣声则已经传到了楼上,使饮酒的宾主不觉将视线集中到了墙根。接着便写词人凝神“静听”所得的印象及感受。“寒声断续”,“凄咽悲沉”,既写出了促织声音的特点,又抒发了词人闻声有感的心情,物我融合,流露出词人伤时的感喟。这是听到促织的寒声微韵后的直觉。当词人从这种情绪中慢慢缓解过来,又产生了一系列的联想:蟋蟀的清音,是寻找伴侣的爱情之歌,还是劝勉思妇不要偷懒,及早准备寒衣,让她一直纺织到黎明呢?陆玑《毛诗疏义》便云:“里语曰:‘趣(同“促”)织鸣,懒妇惊。’”

由于词人的情绪渐渐离开静听时直觉的悲凉感受而向相反方向流动,这样,儿时玩蟋蟀的愉悦生活就在脑海里逐渐苏醒过来,引出换头以后一段生趣盎然的回忆。呵,小时候听到蟋蟀的鸣声时是多么欢欣雀跃呀!听准了声音,蟋蟀就在这个洞里呢。“快拿灯笼来照着啊!”又忙将满盆、满桶的水往洞里灌进去。哟,蟋蟀跳出来了!快,捂住,灯照好了!唉,竟给它跑了。听,这不是,那机灵的东西在前面叫呢。我们屏住气,一点儿不出声,蹑手蹑脚,跟着它的声音去捉。一路追寻过去,直到夜深了,月光弄着花影,洒满一身,也不罢休,终于逮到了它。然后带到画堂上去戏斗,亭台虽小,但金丝笼子可精巧呐!这一“捉”、一“斗”,或详或略,写来情态毕肖,栩栩如生。感情炽热,似乎到了忘情的境地。就在这感情的顶峰上,词人的思想又陡落下来,回到了眼前的现实:“今休说,从渠床下,凉夜听孤吟。”且不说中原沦丧已经八十余年,就是自己也已冉冉老大,在这深秋凉夜,听那蟋蟀的孤吟,哪里还会有孩提时代的那种情趣呢?儿时那段欢乐的回忆,只能徒然反衬出眼前的悲凉罢了。

这是一首咏物词。《历代诗余》引用周密的评语是“咏物之入神者”。词人写蟋蟀,对其形体并没有着一字,而只是从蟋蟀生活的环境和它那“凄咽悲沉”的鸣声落笔,并使两者有机地融合一处。这样,即使未见其形,蟋蟀那活蹦乱跳的形象就已进入读者的心田了。这正是词人手法高超之所在。“争求侣”三句,更作进一步的联想,让蟋蟀也富有“人情味”,甚至进入了人们的日常生活之中,这就不仅丰富了蟋蟀的形象,而且能使读者一道展开遐想的翅膀。词人写到了赏玩蟋蟀的各种方式,他的感情也经过了一番忧而喜、喜而忧的起伏回旋,但全词一点没有散杂之感,因为无论是写“听”的不同感受,还是写“捉”和“斗”的无穷愉悦,都是为了对比与反衬出词人在此时此地不可更易的心情,别人别时和自己儿时感情的异向的以至逆向的流动,愈显得词人此时此地感情之流的深挚真切。词人在这里是做到了“杂多的统一”,运用了“相反相成”的原理。

词句的运用也有较高的造诣。写“捉”与“斗”的动作,不仅描摹细腻,形神毕肖,而且还让你通过动作触摸到人物的心灵,如“呼灯灌穴”时的兴高采烈,“敛步随音”时的紧张神秘,“犹自追寻”时的专注执著,“画堂戏斗”时的怡然自得,都写得活灵活现,极富生活情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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