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江城子 密州出猎·老夫聊发少年狂》原文与赏析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 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熙宁八年十月,苏轼在密州祭常山回,与同官会猎于铁沟附近,作此词以抒怀。发端三句刻画出猎形象,开篇就显示出本词的豪放气韵。起句着一“狂”字,实即统摄全词精神。老夫,作者自谓;聊,姑且的意思。“左牵黄,右擎苍”是说左手牵黄犬,右臂驾苍鹰。《梁书·张充传》谓梁代张充年少喜好游猎,出猎时“左手臂鹰,右手牵狗”,此暗用其事。“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烘染出田猎的气氛。锦帽,锦蒙帽;貂裘,貂鼠皮袄。这是猎队武士的装束。一个“卷”字,极写出猎队武士乘马飞驰的勇武气势。“为报”三句是说,为我通知全城官员武士都跟随太守前往打猎,看我像孙郎射虎一样不平凡的身手吧!孙郎,指孙权。《三国志·吴志》记载,建安二十三年,“权将如吴,亲乘马射虎于庱亭(今江苏丹阳东),马为虎所伤,权投以双戟,虎却废”。这里以孙权比况自己的英武有为,进一步描画打猎的热烈场面。“酒酣”三句紧承上文,是自我感情的剖白:太守酒意正浓,心高胆壮,即使鬓边添了几根白发,又有什么要紧呢?“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用冯唐赦魏尚事:汉文帝时,云中郡太守魏尚守边有方,战绩卓著,后因上报战果数字略有差误被削职,郎中署长冯唐谏文帝不应如此对待武臣名将,于是文帝就“令唐持节赦魏尚,复以为云中守”(《汉书·冯唐传》)。这里虽有身世之感,实际上乃是渴望得到朝廷重用,表现出作者立功边陲的急切心情。结尾三句抒发壮志豪情,点明词旨。“天狼”,星名,古代用以代表贪残掠夺,这里代指辽和西夏统治者。积贫积弱的北宋王朝,不断受到西北边境各少数民族的侵扰,就在本年七月,辽主曾胁迫宋廷割地七百里。一向关心边防的苏轼,是多么希望驰骋疆场反击贪残的掠夺者呵!词的上片描绘打猎的壮阔场面,下片抒发由打猎激发起来的胸次襟抱,叙事而抒怀,全词一气贯注。
这是一首别开生面的词作。首先,用词来写习武打猎,借以抒发关心边防的热忱,在题材和内容上都具有开创性意义,它进一步发展了范仲淹悲壮苍凉的边塞词的精神,为南宋蔚为大观的抗战词开了先河。其次,它塑造了一个激昂慷慨的志士形象。词的开篇勾勒射猎的武夫,继而以千骑如飞、围观如堵进行烘托,两个典实的运用转出正意,由射猎过渡到演武,束拍的点睛之笔,便使走马挽弓、“狂”态不减少年的志士形象呈现在人们眼前。这个形象的出现,在北宋词坛上还是第一次。其次,它通过对特定素材的描写以及对抵御外族侵扰的忠义之情的抒发,形成一种粗犷豪迈的风格,具有一种阳刚之美,与当时笼罩词坛的柳永词风形成鲜明的对照。苏轼在《与鲜于子骏书》中说:“近却颇作小词,虽无柳七郎风味,亦自成一家。呵呵!数日前猎于郊外,所获颇多。得一阕,令东州壮士抵掌顿足而歌之,吹笛击鼓以为节,颇壮观也。”看来他是以能于依红偎翠的词风之外进行写作壮词的尝试而感到自豪的。
这首词和《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属于同一词调而风格迥异,除了题材内容及表现手法不同之外,还因为作者在这首平韵格词中,于上下片最末一个韵位(即“郎”、“狼”处)用阳平字作韵脚,使它显得音节响亮,声情高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