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九嶷云杳断魂啼》宋词赏析

长沙·九嶷云杳断魂啼

爱情，是一道解不开的题，从古至今，始终萦绕在多情人的心头。相守时，浓情蜜意，海誓山盟，只想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分别时，肝肠寸断，痛不欲生，无奈世事无常，能够白头偕老的能有几人！

人说，情伤是文学的灵药，可以酿出一首首悲情的经典，文人手中的笔可以打开心门，所以伤情诗词最容易打动人。相爱不能相守的痛苦，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懂，人说“伤心的人别听情歌”，伤心的人却应该读诗词，在前人的故事中找寻自己的影子。一首读罢，默默合上书，继续生活的路。

才子总是多情的，所以冠以“风流”之名，文人的情感十分细腻，他们善于用言语表达别人“不可言说”的情感。浪漫的词人喜欢借物抒情，虽然并不直言伤心之词，但却处处可见真情实感。

人绕湘皋月坠时。斜横花树小，浸愁漪。一春幽事有谁知？东风冷，香远茜裙归。

鸥去昔游非。遥怜花可可，梦依依。九嶷云杳断魂啼。相思血，都沁绿筠枝。

这首《小重山令·赋潭州红梅》是姜夔在孝宗淳熙十三年（1186）创作的，当时他客居长沙，看到湘江水岸的红梅，睹物思人，有感而发之作。点点红梅，成为一段情感的见证，从此以后，无论何时再见此花，便是一场无声的思念。如今长沙依然有许多赏梅的好去处。

“小重山令”即“小重山”，又名“小冲山”“柳色新”。唐代的人们习惯用它来描写“宫怨”，《词谱》以薛昭蕴的词为正体。

“潭州”为今日的湖南长沙，是隋朝到明朝时期州治或府治的古称。杜甫在《发潭州》中有：“夜醉长沙酒，晓行湘江春。”

在湘江边，顺着江岸一直走着，竟然没发觉走了很长时间，月亮都快要落下来了。江畔的梅树横斜着生长，小小的花朵在枝头绽放，浸透了忧愁的涟漪。梅花的一春幽幽心事有谁会明白呢？寒冷的东风又吹起，梅花也很快就要花落香消而去。

鸥鸟已经离去，曾经的风景早已物是人非。只能远远地怜惜这美丽动人的花朵，还有依依不舍的旧梦。九嶷山上云雾袅袅，娥皇、女英的断魂在远处哭泣。相思的血泪浸透了绿色的竹。

姜夔的诗词中，咏物的作品有许多，咏叹的对象以梅花、柳树居多。《暗香·旧时月色》借梅喻人，空灵景致，意境骚雅。《淡黄柳》是姜夔的自度曲，看到街上绿柳夹道，想到金兵入侵的战争，悲愤而作。

他之所以钟情于梅花，与他的一段情史有关。姜夔一辈子没做过官，是个潇洒的布衣平民，因才华卓著，名声很大。他平生交友广泛，喜欢各地游走，纵情山水之间。姜夔曾在合肥逗留过很长时间，当时正是战乱期间，时局混乱，人心惶惶。

在这种情况下，姜夔结识了桥畔柳下坊间善操琴筝的艺伎——柳氏姐妹，开始了一段热烈的情感。不久，柳氏姐姐因病故去，妹妹与姜夔继续轰轰烈烈的恋情，但后来因为现实的原因，阴阳两隔。这段时间，姜夔为两姐妹创作了近二十首诗词。

因与柳氏姐妹分别时正是梅开时节，根据夏承焘先生的考证，姜夔号白石道人，有：“白石客合肥，尝屡屡来往……两次离别皆在梅花时候，一为初春，其一疑在冬间。故集中咏梅之词亦如其咏柳，多与此情事有关。”

姜夔是个十足的风流才子，所以对这段往事念念不忘，常常睹物思人。潭州的红梅十分著名，当他在这里邂逅了一树树梅花，往事又浮现在脑海中。

湘江是长沙最大的江水流域，沿着湘江默默地走着，看着两岸绽放的红色梅花，心事在寂静的夜里沸腾，想到从前的往事，不免心伤，于是便一直走一直走，不知走了多久，抬头一看，发现月亮都已经坠到湘潭的另一边，不由得又是一声叹息。

一株株的梅树分散在岸边，显得很娇小，横斜之间，朵朵梅花点缀其中，一个“小”字突出梅花楚楚可怜的姿态，让人顿生怜惜。梅花在月光中倒映在水面，波光闪动，仿佛是浸透了词人的愁绪。心中的思念有谁能知晓？

梅花也有心事，春天到来，到了它该离去的时候，即使再美好的事物，也总有消失的时候，犹如美好的恋情，也在记忆中走到了尽头。午夜的东风吹起，也许是因为走了太久，词人感到了冷意，风在吹奏离别的音律，香气渐渐远去，带走如女子茜裙的花瓣，离开了它依赖的枝头。

将花朵想成女子飘拂的裙摆，可以感到姜夔的浪漫情怀，月光下翩翩起舞的梅花，如记忆中的少女恋人，却不能慰藉他思念的忧伤。

江中惊起的鸥鸟飞起，拍打着翅膀，让词人从回忆的环境中清醒，眼前的一切都不是记忆中的场景，时光荏苒，往事如烟，曾经的你侬我侬，如今只剩下苍凉旧梦。

九嶷山的烟雾无声无息，只听见娥皇、女英悲伤的哭泣声。根据《史记·五帝本纪》记载：“舜南巡崩于苍梧之野，葬于江南九嶷。”娥皇和女英两位妃子千里迢迢来到此处，寻觅舜帝的影子，溯潇水而上，沿着大小荆河而下。由于九峰相仿，令人疑惑，终未相见。

娥皇和女英想到往日的夫妻恩爱，如今再不得见，肝肠寸断，眼泪如雨，湿了裙裾，也湿了大地。后来，从眼眶中流出的眼泪，变成了一滴滴鲜红的血，血泪洒在了竹丛上，变成斑泪竹。杜牧有诗云：“血染斑斑成锦文，昔年遗恨至今存。分明知是湘妃泪，何忍将身卧泪痕？”

在姜夔看来，这红艳的梅花更像是由血泪染成的，这梅不知道见过了词人流了多少次泪。他对待昔日恋人的感情不输湘妃对舜帝，他的泪也如滴滴鲜血，染红了记忆中的簇簇梅花。

看似咏叹潭州的红梅，实则是对恋人的思念，姜夔将物与情结合在了一起，谱成了一首伤心的绝唱，在午夜的湘江岸上，久久回响。黄升在《中兴以来绝妙词选》中评价：“白石道人，中兴诗家名流，词极精妙，不减清真乐府，其间高处，有美成所不能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