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西亚·洛尔卡《西班牙宪警谣》全文

西班牙宪警谣

致诗神总领事——胡安·格雷罗^[1]

黑色的马。

黑色的铁蹄。

斗篷上闪着

墨汁和蜡油的痕迹。

铅水铸成的头颅

从来不会哭泣。

他们从公路上降临

带着漆黑的灵魂。

他们在夜间出动，驼背躬身。

哪里有活跃的气氛

他们就到哪里

布下细沙般的恐惧，

黑色橡胶的沉闷。

他们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头脑中藏着手枪的天体

风云莫测，扑朔迷离。

*

啊，吉卜赛人的城市！

街头彩旗飘飘。

月亮和南瓜

还有罐装的樱桃。

啊，吉卜赛人的城市！

谁能不记在心头？

痛苦和麝香的城市

还有桂皮的塔楼。

*

当夜幕降临

黑夜，黑夜沉沉，

吉卜赛人在炉膛

锻造箭和太阳。

一匹受重伤的马

呼唤各家的门。

边境的雪利酒城^[2]

玻璃的公鸡在啼鸣。

赤裸的风

在吓人的街头转身，

沉沉夜，沉沉黑夜

夜沉沉，黑夜沉沉。

*

圣母与圣约瑟

丢失了他们的响板，

去问吉卜赛人

看能否找见。

圣母来的时候身穿

巧克力纸

做成的市长太太的衣衫，

脖子上戴着杏核穿成的项链。

圣约瑟的双臂

在丝绸的斗篷下动弹。

佩德罗·多梅克^[3]跟着他们，

三位波斯国王紧随后边。

半圆形的月亮，在梦想

白鹳的快乐陶然，

旗帜和灯盏

在屋顶上迷漫。

在许多镜子上面

失去胯骨的舞女们

泣涕涟涟。

在边境的雪利酒城，

黑暗与水，水与黑暗。

*

啊，吉卜赛人的城市！

街头彩旗飘扬。

“功臣”^[4]们来了

快熄灭你绿色的灯光。

啊，吉卜赛人的城市！

见了你谁会遗忘？

你们将她撇在大海的远方。

没有镜子怎梳妆。

*

奔向狂欢的城市

他们排成两行。

在千日红丛中

子弹盒窸窣作响。

他们分两路前进。

夜色双倍地漆黑。

他们突发奇想，

天空像马刺的橱窗。

*

无所畏惧的城市，

打开所有的门廊。

四十名宪警

一齐往里闯。

时钟停止了走动，

白兰地的酒瓶

为了不引起怀疑

装成了十一月的面容。

一阵漫长的喊声

在风标上飞腾。

马刀劈着清风，

铁蹄也将它欺凌。

街上一片漆黑，

老妇们四处逃命。

熟睡的马牵在手里，

钱罐抱在怀中。

沿着街道的陡坡

漆黑的斗篷在猛冲，

身后留下了

剪刀飞快的旋风。

吉卜赛人集中

在伯利恒的门廊。

圣约瑟鲜血淋漓

在装裹一位姑娘。

顽固、刺耳的枪声

将整个黑夜震荡。

圣母用星星的唾液

为孩子治伤。

然而宪警的队伍

边走边把火放，

青春和天真的想象

通通在那里烧光。

坎波里奥家的罗莎

呻吟着坐在门旁，

被割下的乳房

放在托盘上。

其他的姑娘在奔跑

辫子在身后摇荡，

黑色火药的玫瑰

在空气中怒放。

当所有的屋顶

变成地上的田垄，

在岩石长长的侧影中

升起晃着肩膀的黎明。

*

啊，吉卜赛人的城市！

当烈火在你的身旁燃烧，

宪警们越走越远

沿着寂静的地道。

啊，吉卜赛人的城市！

见了你谁会遗忘，

让人们在我的前额上寻找你。

月亮与黄沙的游戏。

[1] 胡安·格雷罗（1893—1955），西班牙穆尔西亚《诗歌与散文》的出版者，洛尔卡在一九二八年三月的信中也如此称呼他。

[2] 边境的雪利酒城，即赫雷斯-德拉弗龙特拉，西班牙西南部城市，以产雪利酒闻名。

[3] 佩德罗·多梅克，安达卢西亚地区有名的牧场主。

[4] 这是人们送给宪警的“雅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