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西亚·洛尔卡《一 哥伦比亚大学孤独的诗篇》全文

一 哥伦比亚大学孤独的诗篇

爱情之色的愤怒

忘却之色的爱情。

——路易斯·塞尔努达

漫步归来

被天空杀害。

我将在寻找玻璃

和奔向蛇的形式里

让自己的头发发育。

与不会唱歌并具有残肢的树在一起

与脸庞像鸡蛋一样洁白的孩子在一起。

与打破了脑袋的小动物在一起

与干燥双足上破烂不堪的水在一起。

与一切具有聋哑疲倦的东西在一起

与淹死在墨水瓶中的蝴蝶在一起。

与我每天不同的面孔相碰。

杀害我的是天空！

一九一〇——间奏

我那双一九一〇年的眼睛

没见过将死人埋葬

没见过在黎明中哭泣的人那骨灰的市场

以及那像小海马一样在角落里颤抖的心脏。

我那双一九一〇年的眼睛

见过女孩儿们撒尿的白墙，

公牛的拱嘴，有毒的蘑菇

和一轮不可思议的明月，将角落里

一块块在又黑又硬的酒瓶下的干柠檬照亮。

那时我的眼睛注视着母马的脖颈，

注视着沉睡的圣罗莎透明的前胸，

注视着拥有呻吟与清凉双手的屋顶，

注视着猫儿吃着青蛙的花园。

阁楼上多年的灰尘覆盖着雕像和青苔，

盒子里存放着被吞食的螃蟹的寂静。

那里有我小小的眼睛。

梦想与现实在那里相碰。

什么也不要问我。我看到当事物

寻找脉搏而找到的却是自己的空虚。

在无人的空中有一种空洞的痛苦

而我眼中的娃娃穿着衣裳却没有躯体！

三个朋友的童话和轮子

恩里克，

埃米里奥，

洛伦索。

三人都已冻结。

恩里克被床的世界，

埃米里奥被眼和手的创伤的世界，

洛伦索被没有屋顶的大学的世界。

洛伦索，

埃米里奥，

恩里克。

三人都已被烧焦毁灭。

洛伦索被一个书页和台球的世界，

埃米里奥被鲜血和白色发卡的世界，

恩里克被死者和被抛弃的报纸的世界。

洛伦索，

埃米里奥，

恩里克。

三人都已被埋葬。

洛伦索在弗罗拉的乳房，

埃米里奥在遗忘杯中的杜松子酒，

恩里克在鸟儿空洞的眼睛，在蚁穴，在海洋。

洛伦索

埃米里奥，

恩里克。

三个人在我的手中

曾是三座中国的山峰，

三个马的阴影，

三个雪的风景和一个百合的茅屋

月亮在鸽巢中被公鸡压成扁平。

一个

两个

三个。

三人都变成了木乃伊。

和冬天的苍蝇，

和刺儿菜蔑视、狗尿出的墨水瓶，

和使所有母亲的心冻结的海风一起，

在朱庇特白色的废墟、醉汉们用死亡充饥。

三个

两个

一个。

我看见他们不知所措地哭泣和歌唱

为了一个鸡蛋，

为了展示他们香烟骷髅的晚上，

为了我的痛苦，它充满月亮带刺的碎片和脸庞，

为了我齿轮和皮带的欢畅，

为了我被鸽子搅乱的胸膛，

为了我那只有一个误入迷途的漫步者的荒凉的死亡。

扇子和掌声在泉旁饮水，

我杀死了第五个月亮。

刚刚分娩的产妇温和的乳汁

用白色长长的痛苦将玫瑰摇荡。

恩里克，

埃米里奥，

洛伦索。

狄安娜坚强

但不时有阴云笼罩的乳房。

白色的石头会跳动在小鹿的鲜血上

而小鹿也会通过一匹马的眼睛幻想。

当纯洁的形式

在珍珠的响声中沉没，

我明白了人们已经杀害了我。

他们走遍了咖啡馆、教堂和墓地。

将木桶和衣柜打开。

打碎了三具骷髅为了将他们的金牙摘取。

他们已找不到我的踪迹。

没找到我吗？

没有。他们无能为力。

然而他们知道第六个月亮从天上逃离，

海洋，突然地！

将所有溺水者的名字想起。

在芒通^[1]的童年

是的，你的童年：已是源泉的童话。

——豪尔赫·纪廉

是的，你的童年：已是源泉的童话。

火车和那充满天空的女人。

你的孤独在旅店中藏匿

而你纯洁的假面是另一种标记。

那是大海的童年和你的沉默——

明智的玻璃在那里解体，

那是你僵硬的无知：我的躯干

在那里受着火的局限。

我曾给你爱的方式，阿波罗的人，

和痴迷的夜莺结为伴侣的哭泣，

然而，破产的牧草，为了短暂

游移的梦幻，你在将自己磨砺。

面前的思想，昨天的光芒，

意外的象征和标记。

你不平静的沙子的腰肢

只照顾不会攀登的痕迹。

然而我带着被捕获的阿波罗的痛苦——

我曾用它打破你的面具，

在各个角落里将你温柔的灵魂寻觅——

它失去了你而且并不理解你。

那里有雄狮，那里有天空的怒火，

我将让你在我的面颊上吃草，

那里有我疯狂的蓝色的马，

星云和分针的脉搏。

我要寻找蝎子的石头

和你年幼母亲的衣衫，

夜半的哭声和月亮从死人的太阳穴上

取下的破碎的黑斑。

是的，你的童年：已是源泉的童话。

我的血管的空洞而又奇异的灵魂，

我要寻找你，你幼小而且没有生根。

永恒的爱，从未有过的爱！

啊，是的，我爱。爱情啊！爱情！请让我如意随心。

在雪地上寻找农业之神麦穗的人们

或在天上阉割牲畜的人们，

解剖的诊所和森林，

不要封住我的双唇。

爱，爱，爱。大海的童年。

你那失去了你而且并不理解你的温柔灵魂。

爱，爱，爱是一种母狍

在那洁白无垠的胸脯上的飞奔。

你的童年，爱情啊，你的童年。

火车和那充满天空的女人。

不是你，不是我，不是空气也不是树叶。

是的，你的童年，已是源泉的童话。

[1] 芒通，法国东南部普罗旺斯-阿尔卑斯-蓝色海岸大区的一个城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