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西亚·洛尔卡《历史谣曲三首》全文

历史谣曲三首

圣奥拉娅的苦难^[1]

致拉法埃尔·马丁内斯·纳达尔^[2]

一 梅里达全景

长尾巴的马

在街上暴跳和驰骋，

罗马的老兵

赌博或睡眼蒙眬。

密涅瓦的半座山岗

张开没有叶子的翅膀。

悬在空中的水给岩石的棱角

镀上一层层金黄。

夜晚充满躺着的躯干

和打破了鼻子的星星，

为了彻底崩溃

而等候着黎明的裂缝。

红色鸡冠的诅咒声

不时地响起。

神圣姑娘的呻吟

打破酒杯的玻璃。

轮子将刀和弯钩

磨出锐利的刀锋。

铁砧的公牛在吼叫，

梅里达充满

几乎醒来的晚香玉

和黑莓的枝茎。

二 苦难

赤裸的花朵沿着

水的台阶拾级而上。

执行官要一个托盘

放奥拉娅的乳房。

绿色血管的喷涌

冲破她的喉咙。

她的“性”宛似鸟儿

颤抖在黑莓丛中。

地上一塌糊涂，

被砍伤的双手乱动

倒还能画个十字

伴随着微弱的

断断续续的祈祷声。

从她胸脯

血红的洞

可以看到乳汁的细流

和微型的天空。

上千棵血的小树

覆盖着她的脊背，

湿乎乎的树干

对抗着火焰的刀锋。

黄色的百人队长，

灰色的肌体紧张，

他们到了天上

银白色的甲胄

不停地发出声响。

当肌体和脊背的激情

模糊地颤抖

执行官用托盘端来了

奥拉娅被熏黑的乳房。

三 地狱与天堂

波涛奔涌的雪在安息。

奥拉娅悬挂在树上。

她煤炭似的裸体

染黑了冰冷的空气。

绷紧的夜在闪光。

奥拉娅死在树上。

城市在缓缓地行动

倾倒着墨水瓶。

服装师黑色的模特儿们

将田野的雪遮笼，

她们排着长长的队列

哀叹她残废的寂静。

白雪开始融解。

洁白的奥拉娅在树上。

镍的队伍将十字镐

聚集在她的身旁。

*

一个圣体匣照耀着

烤红的天空，

周围小溪的喉咙

和枝头上的夜莺。

彩色的玻璃在跳动，

洁白的奥拉娅在洁白中！

天使们和美人们齐声说：

神圣，神圣，神圣。

讽佩德罗骑士——湖泊谣曲

致赫安·卡索乌^[3]

沿着一条小径

来了佩德罗先生。

啊，请看这位骑士

哭得珠泪纵横！

没带嚼子的骏马

任它缓行疾奔，

一为寻找面包

二为寻求亲吻。

由于这位骑士

哭得不清不明，

家家的窗户

都在向风打听。

第一个湖

在水的下面

话语在继续。

在水的上面

一轮明月

在沐浴，

使另一个月亮羡慕，

她在那么高的高处！

一个男孩儿

在岸旁

看到两个月亮

说：夜啊，请把盘子敲响！

继续

佩德罗先生

来到远方的城。

一座黄金的城市

周围是雪松。

可是伯利恒？

迷迭香和芳草

洋溢在空气中。

阳台和云彩在闪光。

佩德罗先生

从破拱门中穿行。

两个女人和一个老汉

大银蜡烛手中擎

出来将他迎。

山杨树说：不行。

夜莺说：让我们看个究竟。

第二个湖

在水的下面

话语继续交谈。

在梳理过的水面

一圈鸟儿和火焰。

在芦苇丛中，

知道缺什么的见证。

具体的梦想

和没有吉他木料的北方。

继续

两个女人和一个老汉

在平坦的路

手持大银蜡烛

一起去坟墓。

在番红花丛

见到佩德罗先生的

阴暗的马匹

早已经死去。

傍晚神秘的声音

在天空乞讨。

冥冥中的独角兽

在水晶中打碎了角。

远方伟大的城市

已经被点燃

一个人在地里

两眼泪涟涟。

北方有一颗星星。

南方有一个海员。

最后的湖

在水的下面

是话语。

消失声音的淤泥。

在变冷的花朵上，

佩德罗先生被忘记。

啊，他在与青蛙游戏！

他玛与暗嫩^[4]

致阿丰索·加西亚·瓦尔德卡萨斯^[5]

照耀着无水的大地

月亮旋转在天空

而夏季在播种

老虎和火焰的叫声。

在一座座屋顶上

金属的神经在回响。

卷曲的风来了

带着羊毛的叫嚷。

大地奉献自己

充满伤疤的躯体

或许是由于受白色光芒

强烈的烧灼而战栗。

*

他玛梦想

鸟儿在她的喉咙歌唱，

伴随寒冷的手鼓

和半月形西塔拉的音响。

她赤裸的身体在屋檐下

枣椰树严酷的北方，

为腹部要求雪片，

为背部要求冰霜。

他玛在阳台上

赤裸着身体歌唱。

在她双脚的周围

五只鸽子已冻僵。

暗嫩消瘦但却结实，

在塔楼将她观望，

大腿根布满泡沫，

下巴不停地摇晃。

她被照亮的裸体

伸展在阳台上。

她的心被箭射中，

口里在轻轻地叫嚷。

暗嫩仰头观望

又圆又低的月亮，

他在月亮上看到

妹妹鼓鼓的乳房。

*

暗嫩在三点半钟

躺在自己的床上。

整个卧室都在受苦

他的眼中长满了翅膀。

充实的阳光

将村庄在褐色的沙滩埋葬

或者发现玫瑰和大丽花的珊瑚

转瞬即逝的开放。

井中压出的白色汁液

在罐中不声不响。

伸展的眼镜蛇

在树干的苔藓上歌唱。

暗嫩在卧室呻吟

床单多么清爽。

打冷战的常春藤

覆盖在他烧焦的肌体上。

他玛静静地

走进静静的卧房。

血管和多瑙河的颜色

遥远的遗迹在荡漾。

他玛，用你坚定的曙光

将我的眼睛擦亮。

我的血流编织花边

在你的裙子上。

哥哥啊，请让我安详。

你在我背部的亲吻

是微风与黄蜂

蜇在笛子双倍的群体上。

他玛，你隆起的乳房

在呼唤我，像两条鱼儿一样，

在你的手指肚上

有被埋葬玫瑰的声响。

*

国王的一百匹马

在院中嘶鸣。

太阳在木桶中

与纤细的葡萄藤抗衡。

他揪她的头发

又扯她的衬衣。

温和的珊瑚

在金色地图上描画着小溪。

*

啊，在屋顶上

人们听到多么可怕的叫嚷！

多么稠密的匕首

撕得粉碎的衣裳。

奴隶们上来下去

在昏暗的楼梯。

在停止飘动的云下

活塞和大腿在嬉戏。

在他玛的身旁

吉卜赛少女们在叫嚷

还有的在收集

她被摧残的花朵的血滴。

洁白的衣裙变成了红色

在关闭的卧室里。

温柔曙光的声息

改变着葡萄的嫩枝和鱼。

*

狂暴的强奸者，

暗嫩骑着他的小马逃亡。

黑人射向他的箭

射在墙壁和岗楼上。

大卫用剪刀

剪断了竖琴的琴弦，

当四个马蹄

变成了四声回响。

[1] 诗人于一九二六年十一月写给豪尔赫·纪廉的信中，该诗的标题为《梅里达的吉卜赛女郎圣奥拉娅遭难谣》。

[2] 拉法埃尔·马丁内斯·纳达尔（1903—2001），西班牙作家、评论家，洛尔卡的好友。

[3] 赫安·卡索乌（1897—1986），法国作家、文艺评论家，生于西班牙。

[4] 他玛与暗嫩，《圣经》中的人物，以色列王大卫的儿女。

[5] 阿丰索·加西亚·瓦尔德卡萨斯（1904—1993），西班牙法学教授，洛尔卡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