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5月17日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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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晓容》(小说概况_主要内容_简介)

朱正夫临,年未四十,以大理寺丞致仕,居吴兴城。[1]乃取训词中“仰而高风”之语,作仰高亭于城上,常杜门谢客。忽一日,浮屠朱晓容自京师来谒,公欣然接之。是时二子行中、久中,秋试不利,皆在侍下。公强使冠带而出。容一见行中,惊起贺曰:“后举状元也!”睥睨久之,径辞去。公留之不可,问以何适。容曰:“老僧自此不复更阅人,便往杭州六和寺,求一小室,闲坐以待科场开,乃西游...

朱正夫临,年未四十,以大理寺丞致仕,居吴兴城。[1]乃取训词中“仰而高风”之语,作仰高亭于城上,常杜门谢客。忽一日,浮屠朱晓容自京师来谒,公欣然接之。是时二子行中、久中,秋试不利,皆在侍下。公强使冠带而出。容一见行中,惊起贺曰:“后举状元也!”睥睨久之,径辞去。公留之不可,问以何适。容曰:“老僧自此不复更阅人,便往杭州六和寺,求一小室,闲坐以待科场开,乃西游尔。”

公初未之信。后三年春,久中薄游会稽,谋赴举之资,潮船绝江,暮至六和。才泊岸,见容在寺门,遥揖久中。归与之款,因叩伯仲行期,久中告之。师曰:“某是月亦当离杭矣。”久中至家道之,公笑,且怪其任术之笃如此。是秋,至京师,二朱舍开宝塔寺,容寓智海禅刹。相次,行中预荐,明年省闱优等,惟殿试病作,不能执笔。是时王氏之学,士人未多得时,[2]行中独记其《诗》义最详,因信笔写以答所问,极不如意。卷上,日方午,遂经御览,神宗良爱之。行中不知也。日与同舍蔡冲允、丁葆光围棋。每拈子欲下,必骂曰:“贼秃!”盖恨容许之误也。未唱名前数日,有士人通谒。行中方棋,遽使人却之。须臾,谒者又至,且云:“见朱先辈。[3]”行中叱其仆曰:“此必有下第举人,欲丐出关之资,[4]吾损闷中,谁能见之!”然士人立于门,不肯去。冲允曰:“事不可知,何惜一见?”行中乃出,延之坐,不暇寒温,揖行中起,附耳而语曰:“乃梁御药门客,御药特令奉报,足下卷子,上已置在魁等,他日幸相记。”行中唯唯而入,再执棋子,手辄颤,缘宠辱交战,不能自持。冲允觉而叩之,具述士人之言。冲允曰:“曾询梁氏所居否?”曰:“不曾。”或曰在州西,急赁马偕往,欲审其事。至梁门,日已曛,度不能返,遂复归。而行中念容,独往智海宿。容闻其来,迎门握手曰:“非晚唱名,何为来见老僧,必是得消息来!”行中曰:“久不相见,略来闻讯耳。”师曰:“胡不实告我?冯当世未唱名时,气象亦如此。”行中知不可欺,因道梁氏之事。师甚喜,为开樽设具,且曰:“吾奉许固有素,只有一人未见尔,当为邀来同饮。”仍戒曰:“此人蓝缕,不可倨见,亦不得发问,问则彼行矣。”烛至,师引寺廊一丐者入,见行中不甚为礼,便据上坐;相与饮酒斗余,不交一谈。师徐曰:“此子当唱名时,先生能一留目否?”丐者曰:“尔曰何?”师曰:“已定他冠多士。”丐者摆头曰:“第二人。”蹑行足使起,密徵其意,但曰:“偶数多。”更无他语,遂罢去。

明日,饭罢,率行中寺中闲步,出门,遥见余行老亦入寺。师不觉拊髀,惊谓行中曰:“始吾见子,以为天下之美尽此矣,不知乃有此人!”行中曰:“此常州小余也,某识之,何遽及是?”师曰:“子正怕此人。昨日闻偶多之说,今又睹此人,兹事可知矣!”及听胪,[5]行老果第一,行中次之。行中解褐了,[6]往谢师。师劳之曰:“子诚福人!今日日辰,以法推之,魁天下者官不显,子至侍从。”其后余止馆职,[7]知湖州卒,行老名中服。行中至中书舍人。

【注释】 [1]吴兴城:今浙江吴兴县。 [2]士人未多得时:王安石关于《五经》的论着,虽已颁行全国,作为考试的标准,但很多应考者一时还没有摸准风向,熟练掌握。 [3]先辈:未中举子对已中者或分数高于自己的人的尊称。 [4]出关之资:离京的费用。关,指函谷关。 [5]胪:宣读。这里指发榜唱名。 [6]解褐:脱掉平民衣服,穿上官服。 [7]馆职:宋代的史馆、集贤院、昭文馆合称三馆,在这里任职的人,称馆职。

【译文】 朱临,字正夫,年龄还不到四十,便在大理寺丞的位上辞官告老,住在吴兴城。于是摘取皇帝训词中“仰而高风”的话,在城上建了一座仰高亭,经常闭门谢客。忽然有一天,和尚朱晓容从京城来拜见,朱公高高兴兴地接待了他。当时朱公的两个儿子行中和久中,在秋天的乡试中没有考好,都在他身边服侍。朱公强令他们整束衣冠出来见客。朱晓容一见行中,惊讶地站起来祝贺说:“这是未来的状元啊!”仔细端详了很久,径直告辞离去。朱公留也留不住,问他到什么地方去,他说:“老僧从此不再去见任何人,马上去杭州六和寺,找一间小屋,闲坐等待科场开考,到时候便西行去京城。”

朱公开始还不相信。三年以后的春天,久中去会稽小游,筹划赴京应考的资金。顺着潮水乘船渡江,晚上到了六和寺。船刚靠岸,见朱晓容站在寺门口,远远地抱拳迎候久中。随后领他到寺中,留他住下,于是问起兄弟二人赴京应考的日期。久中告诉了他。晓容法师说:“我这个月也该离开杭州了。”久中回到家里,讲了法师准备离杭赴京的打算。朱公笑了,并且为朱晓容如此深信自己的方术而感到惊讶。这年秋天,来到京城。朱氏兄弟住在开宝塔寺,晓容法师住在智海禅刹。考试的时候,行中考中,第二年举行进士考试,行中列为优等,只是在皇帝亲自主持的殿试时,行中生了病,简直连笔都提不起来。当时王安石对于经义的论述,已经受到皇帝的赏识,颁行全国,作为考试的标准。当时的考生,多数人一时还没有摸准风向。只有行中,记忆王安石阐述《诗经》意旨的观点最详熟,于是信笔写来以应对考官所问,自己极不满意。卷子呈上,刚到中午的时候,便经皇帝亲自览阅。神宗深爱他的卷子。行中不知道,每天跟同屋住宿的蔡冲允、丁葆光在一起下围棋。每当拿起棋子准备落盘的时候,总要骂一句:“贼秃!”怀恨朱晓容推算、许诺的失误。发榜的前几天,有一位读书人前来拜见。行中正在下棋,立即让人把他打发走了。不大的工夫,拜见的人又来了,并且说:“求见朱先辈。”行中训斥他的仆人说:“这一定是一个落榜的举人,想要讨些离京的盘缠,我正在背时烦恼之中,谁肯见他!”可是那位读书人立在门口,不肯离去。冲允说:“事情的结果还不知道,何必吝惜见他一面?”行中这才出去,请他进来坐下,还未来得及寒喧,来人便请行中起来,附耳对他说:“我是梁御医的门客,御医特地让我来禀报,你的卷子,皇上已列在头等,敬请以后记着我们。”行中连声答应,走进屋里。再拿棋子,手就发颤。面临一宠一辱的关键时刻,简直无法控制自己。冲允觉察出来了,就问他。于是行中述说了那位来访者的话。冲允说:“你曾问过梁氏的住处没有?”回答说:“不曾问过。”一打听,有人说在京西,他们便急忙从店里租来马匹一同前往,想要打听清楚这件事。到梁氏门前的时候,天已昏黑。估量再去拜见,就来不及赶回旅店了,只好又回去了。而行中这时思念起朱晓容来,便独自跑到智海禅刹去住。晓容听说他来了,迎到门口握着他的手说:“又不是晚上发榜,为什么来见老僧?一定是得到消息了吧?”行中说:“很久没见面了,顺便来探望探望罢了。”法师说:“为什么不实话告诉我?当年状元冯当世未发榜的时候,气色也是这样。”行中知道瞒不过他,就说出了梁氏派人来访的事。法师非常高兴,为他备下酒菜,并且说:“我说出来的事本来就是有根据的。只是还有一个人没有见过,应当为你把他请来同饮。”又嘱咐说:“这个人衣衫破烂,不能很傲慢地见他,也不能提问题,一问他就走了。”过了一会儿,烛光闪烁而至,法师领着寺院廊下的一位乞丐走进来。看见行中也不作什么礼貌客气的表示,便占了上坐,跟他们饮酒一斗多,不发一言。法师慢声说道:“这个年轻人正赶上等着发榜的时候,先生您能看一眼吗?”这位“乞丐”说:“你说什么?”法师说:“已经确定他在众人之上。”“乞丐”摇着头说:“只是第二名。”法师踩了一下行中的脚,暗示他回避一下,然后悄悄地探问刚才话里的意思。那“乞丐”只说了一句:“偶数多。”再没有别的话,便告辞离去。

第二天,饭后,法师领着行中在寺中散步,一出门,远远地看见余行老也进了寺院,法师不禁拍着大腿,惊讶地对行中说:“当初我看见你的时候,以为天下之美都集中在你身上了,不知竟有这个人!”行中说:“这是常州的小余,我认识他。为什么突然间到这里来啦?”法师说:“你怕的正是这个人。昨天听到‘偶多’的说法,今天又看见了这个人,这件事情的结果就可以知道了。”到了听宣唱名时,余行老果然是第一名,行中第二。行中脱下布衣,换上官服以后,去拜谢法师,法师安慰他说:“你真是个有福气的人!今日的天干地支,以法推算,天下第一的人官位不高,你可以官至侍从。”后来,余行老只任馆职之官,任湖州知州时去世(行老名叫中服)。朱行中官至中书舍人。

【总案】 本篇记述一个善观面相的老僧朱晓容预言朱正之子科举成败的故事,虽不无神秘色彩,却于偶然事件中透露出客观的真实:皇帝因赏识王安石的学说,而朱行中独记王安石对《诗经》的解说,所以,朱行中的考卷才被皇帝“置在魁等”。朱行中不知其中底细,反而认为自己的回答“极不如意”,战战兢兢。于此可见封建科举之一斑。

最为成功的是,作品塑造了一个醉心功名的士人形象。朱晓容一见朱行中,就预言他“后举状元”。朱行中“殿试病作”,“信笔写以答问”,觉得未考好。于是,与人围棋,“每拈子欲下,必骂曰:‘贼秃!’盖恨容许之误也。”一次,梁御药的门客特意向朱行中透露皇帝赏识其答卷的消息,小说写道:“行中唯唯而入,再执棋子,手辄颤,缘宠辱交战,不能自持。”这一“骂”(语言)一“颤”(动作),活脱脱地画出“宠辱交战”中的士人形象。在科举考试中,成则宠,败则辱,朱行中的形象典型地展现出封建文人的精神世界和微妙心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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