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5月15日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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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羽本纪(节选)》经典散文与赏析

项羽本纪(节选)司马迁司马迁(约前145—?年),字子长,夏阳(今陕西韩城)人,父司马谈曾任汉武帝太史令​‍‌‍​‍‌‍‌‍​‍​‍‌‍​‍‌‍​‍​‍‌‍​‍‌​‍​‍​‍‌‍​‍​‍​‍‌‍‌‍‌‍‌‍​‍‌‍​‍​​‍​‍​‍​‍​‍​‍​‍‌‍​‍‌‍​‍‌‍‌‍‌‍​。司马迁少时从大儒董仲舒、孔安国学,年轻时游踪几遍全国​‍‌‍​‍‌‍‌‍​‍...

项羽本纪(节选)

司马迁

司马迁(约前145—?年),字子长,夏阳(今陕西韩城)人,父司马谈曾任汉武帝太史令​‍‌‍​‍‌‍‌‍​‍​‍‌‍​‍‌‍​‍​‍‌‍​‍‌​‍​‍​‍‌‍​‍​‍​‍‌‍‌‍‌‍‌‍​‍‌‍​‍​​‍​‍​‍​‍​‍​‍​‍‌‍​‍‌‍​‍‌‍‌‍‌‍​。司马迁少时从大儒董仲舒、孔安国学,年轻时游踪几遍全国​‍‌‍​‍‌‍‌‍​‍​‍‌‍​‍‌‍​‍​‍‌‍​‍‌​‍​‍​‍‌‍​‍​‍​‍‌‍‌‍‌‍‌‍​‍‌‍​‍​​‍​‍​‍​‍​‍​‍​‍‌‍​‍‌‍​‍‌‍‌‍‌‍​。武帝元封三年(前108年),他继父职任太史令,有机会博览宫廷藏书,于太初元年(前104年)开始了《史记》的撰写​‍‌‍​‍‌‍‌‍​‍​‍‌‍​‍‌‍​‍​‍‌‍​‍‌​‍​‍​‍‌‍​‍​‍​‍‌‍‌‍‌‍‌‍​‍‌‍​‍​​‍​‍​‍​‍​‍​‍​‍‌‍​‍‌‍​‍‌‍‌‍‌‍​。同时,他还参与制订《太初历》。天汉二年(前99年),他因替不得已投降匈奴的李陵辩解,触怒武帝,下狱被处以腐刑。出狱后他出任大多由宦者担任的中书令,忍辱含垢,发愤著述,终于在征和初年(前92年)左右,完成这部巨著。不久即去世。

《史记》又称《太史公书》,包括十二本纪、十表、八书、三十世家、七十列传,共一百三十余篇,五十二万余字,记载上自黄帝,下至汉武帝时代三千多年历史,是我国第一部纪传体通史。《史记》还具有极高的文学价值,历来被推崇为传记文学的典范,古代散文的楷模。

项羽本纪(节选)

项籍者,下相人也,字羽。初起时,年二十四。其季父项梁,梁父即楚将项燕,为秦将王翦所戮者也。项氏世世为楚将,封于项,故姓

项氏。

项籍少时,学书不成,去,学剑,又不成。项梁怒之。籍曰:“书足以记名姓而已。剑,一人敌,不足学,学万人敌。”于是项梁乃教籍兵法,籍大喜,略知其意,又不肯竟学。

项梁尝有栎阳逮,乃请蕲狱掾曹咎书抵栎阳狱掾司马欣,以故事得已。项梁杀人,与籍避仇于吴中,吴中贤士大夫皆出项梁下,每吴中有大徭役及丧,项梁常为主办,阴以兵法部勒宾客及子弟,以是知其能。

秦始皇帝游会稽,渡浙江,梁与籍俱观。籍曰:“彼可取而代也。”梁掩其口,曰:“毋妄言,族矣!”梁以此奇籍。籍长八尺余,力能扛鼎,才气过人,虽吴中子弟皆已惮籍矣。

……

章邯已破项梁军,则以为楚地兵不足忧,乃渡河击赵,大破之。当此时,赵歇为王,陈馀为将,张耳为相,皆走入钜鹿城。章邯令王离、涉閒围钜鹿,章邯军其南,筑甬道而输之粟。除馀为将,将卒数万人而军钜鹿之北,此所谓河北之军也。

楚兵已破于定陶,怀王恐,从盱台之彭城,并项羽、吕臣军自将之。以吕臣为司徒,以其父吕青为令尹。以沛公为砀郡长,封为武安侯,将砀郡兵。

初,宋义所遇齐使者高陵君显在楚军,见楚王曰:“宋义论武信君之军必败,居数日,军果败。兵未战而先见败征,此可谓知兵矣。”王召宋义与计事而大说之,因置以为上将军。项羽为鲁公,为次将。范增为末将。救赵。诸别将皆属宋义,号为卿子冠军。行至安阳,留四十六日不进。项羽曰:“吾闻秦军围赵王钜鹿,疾引兵渡河,楚击其外,赵应其内,破秦军必矣。”宋义曰:“不然。夫搏牛之虻不可以破虮虱。今秦攻赵,战胜则兵罢,我承其敝;不胜,则我引兵鼓行而西,必举秦矣。故不如先斗秦赵。夫被坚执锐,义不如公,坐而运策,公不如义。”因下令军中曰:“猛如虎,很如羊,贪如狼,强不可使者,皆斩之。”乃遣其子宋襄相齐,身送之至无盐,饮酒高会。天寒大雨,士卒冻饥。项羽曰:“将戮力而攻秦,久留不行。今岁饥民贫,士卒食芋菽,军无见粮,乃

饮酒高会,不引兵渡河因赵食,与赵并力攻秦,乃曰‘承其敝’​‍‌‍​‍‌‍‌‍​‍​‍‌‍​‍‌‍​‍​‍‌‍​‍‌​‍​‍​‍‌‍​‍​‍​‍‌‍‌‍‌‍‌‍​‍‌‍​‍​​‍​‍​‍​‍​‍​‍​‍‌‍​‍‌‍​‍‌‍‌‍‌‍​。夫以秦之强,攻新造之赵,其势必举赵。赵举而秦强,何敝之承!且国兵新破,王坐不安席,埽境内而专属于将军,国家安危,在此一举。今不恤士卒而徇其私,非社稷之臣。”项羽晨朝上将军宋义,即其帐中斩宋义头,出令军中曰:“宋义与齐谋反楚,楚王阴令羽诛之。”当是时,诸将皆慑伏,莫敢枝梧。皆曰:“首立楚者,将军家也。今将军诛乱。”乃相与共立羽为假上将军。使人追宋义子,及之齐,杀之。使桓楚报命于怀王。怀王因使项羽为上将军,当阳君、蒲将军皆属项羽。

项羽已杀卿子冠军,威震楚国,名闻诸侯。乃遣当阳君、蒲将军将卒二万渡河,救钜鹿。战少利,陈馀复请兵。项羽乃悉引兵渡河,皆沉船,破釜甑,烧庐舍,持三日粮,以示士卒必死,无一还心。于是至则围王离,与秦军遇,九战,绝其甬道,大破之,杀苏角,虏王离。涉閒不降楚,自烧杀。

当是时,楚兵冠诸侯。诸侯军救钜鹿下者十余壁,莫敢纵兵。及楚击秦,诸将皆从壁上观。楚战士无不一以当十,楚兵呼声动天,诸侯军无不人人惴恐。于是已破秦军。项羽召见诸侯将,入辕门,无不膝行而前,莫敢仰视。项羽由是始为诸侯上将军,诸侯皆属焉。

……

行,略定秦地。函谷关有兵守关,不得入。又闻沛公已破咸阳,项羽大怒,使当阳君等击关。项羽遂入,至于戏西。沛公军霸上,未得与项羽相见。沛公左司马曹无伤使人言于项羽曰:“沛公欲王关中,使子婴为相,珍宝尽有之。”项羽大怒,曰:“旦日飨士卒,为击破沛公军!”当是时,项羽兵四十万,在新丰鸿门;沛公兵十万,在霸上。范增说项羽曰:“沛公居山东时,贪于财货,好美姬。今入关,财物无所取,妇女无所幸,此其志不在小。吾令人望其气,皆为龙虎,成五采,此天子气也。急击勿失。”

楚左尹项伯者,项羽季父也,素善留侯张良。张良是时从沛公。项伯乃夜驰之沛公军,私见张良,具告以事,欲呼张良与俱去。曰:“毋从俱死也。”张良曰:“臣为韩王送沛公,沛公今事有急,亡去不义,不可不语。”良乃入,具告沛公。沛公大惊,曰:“为之奈何?”张良曰:“谁为大王为此计者?”曰:“鲰生说我曰:‘距关,毋内诸侯,秦地可尽王也’。故听之。”良曰:“料大王士卒足以当项王乎?”沛公默然,曰:“固不如也,且为之奈何?”张良曰:“请往谓项伯,言沛公不敢背项王也。”沛公曰:“君安与项伯有故?”张良曰:“秦时与臣游,项伯杀人,臣活之。今事有急,故幸来告良。”沛公曰:“孰与君少长?”良曰:“长于臣。”沛公曰:“君为我呼入,吾得兄事之。”张良出,要项伯。项伯即入见沛公​‍‌‍​‍‌‍‌‍​‍​‍‌‍​‍‌‍​‍​‍‌‍​‍‌​‍​‍​‍‌‍​‍​‍​‍‌‍‌‍‌‍‌‍​‍‌‍​‍​​‍​‍​‍​‍​‍​‍​‍‌‍​‍‌‍​‍‌‍‌‍‌‍​。沛公奉卮酒为寿,约为婚姻,曰:“吾入关,秋豪不敢有所近,籍吏民,封府库,而待将军。所以遣将守关者,备他盗之出入与非常也。日夜望将军至,岂敢反乎?愿伯具言臣之不敢倍德也。”项伯许诺。谓沛公曰:“旦日不可不蚤自来谢项王。”沛公曰:“诺。”于是项伯复夜去,至军中,具以沛公言报项王。因言曰:“沛公不先破关中,公岂敢入乎?今人有大功而击之,不义也,不如因善遇之。”项王

许诺。

沛公旦日从百余骑来见项王,至鸿门,谢曰:“臣与将军戮力而攻秦,将军战河北,臣战河南,然不自意能先入关破秦,得复见将军于此。今者有小人之言,令将军与臣有郤。”项王曰:“此沛公左司马曹无伤言之;不然,籍何以至此。”项王即日因留沛公与饮。项王、项伯东向坐;亚父南向坐,亚父者,范增也;沛公北向坐;张良西向侍。范增数目项王,举所佩玉玦以示之者三,项王默然不应。范增起,出召项庄,谓曰:“君王为人不忍,若入前为寿,寿毕,请以剑起舞,因击沛公于坐,杀之。不者,若属皆且为所虏。”庄则入为寿。寿毕,曰:“君王与沛公饮,军中无以为乐,请以剑舞。”项王曰:“诺。”项庄拔剑起舞,项伯亦拔剑起舞,常以身翼蔽沛公,庄不得击。于是张良至军门,见樊哙。樊哙曰:“今日之事何如?”良曰:“甚急。今者项庄拔剑舞,其意常在沛公也。”哙曰:“此迫矣,臣请入,与之同命。”哙即带剑拥盾入军门。交戟之卫士欲止不内,樊哙侧其盾以撞,卫士仆地,哙遂入。披帷西向立。瞋目视项王,头发上指,目眦尽裂。项王按剑而跽曰:“客何为者?”张良曰:“沛公之参乘樊哙者也。”项王曰:“壮士,赐之卮酒!”则与斗卮酒。哙拜谢,起,立而饮之。项王曰:“赐之彘肩!”则与一生彘肩。樊哙覆其盾于地,加彘肩上,拔剑切而啗之。项王曰:“壮士,能复饮乎?”樊哙曰:“臣死且不避,卮酒安足辞!夫秦王有虎狼之心,杀人如不能举,刑人如恐不胜,天下皆叛之。怀王与诸将约曰:‘先破秦入咸阳者王之。’今沛公先破秦入咸阳,豪毛不敢有所近,封闭宫室,还军霸上,以待大王来。故遣将守关者,备他盗出入与非常也。劳苦而功高如此,未有封侯之赏,而听细说,欲诛有功之人。此亡秦之续耳,窃为大王不取也。”项王未有以应,曰:“坐。”樊哙从良坐。坐须臾,沛公起如厕,因招樊哙出。

沛公已出,项王使都尉陈平召沛公。沛公曰:“今者出,未辞也,为之奈何?”樊哙曰:“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如今人方为刀俎,我为鱼肉,何辞为!”于是遂去。乃令张良留谢。良问曰:“大王来何操?”曰:“我持白璧一双,欲献项王;玉斗一双,欲与亚父,会其怒,不敢献。公为我献之。”张良曰:“谨诺​‍‌‍​‍‌‍‌‍​‍​‍‌‍​‍‌‍​‍​‍‌‍​‍‌​‍​‍​‍‌‍​‍​‍​‍‌‍‌‍‌‍‌‍​‍‌‍​‍​​‍​‍​‍​‍​‍​‍​‍‌‍​‍‌‍​‍‌‍‌‍‌‍​。”当是时,项王军在鸿门下,沛公军在霸上,相去四十里。沛公则置车骑,脱身独骑,与樊哙、夏侯婴、靳强、纪信等四人持剑盾步走,从郦山下,道芷阳间行。沛公谓张良曰:“从此道至吾军,不过二十里耳。度我至军中,公乃入。”沛公已去,间至军中,张良入谢,曰:“沛公不胜杯杓,不能辞。谨使臣良奉白璧一双,再拜献大王足下;玉斗一双,再拜奉大将军足下。”项王曰:“沛公安在?”良曰:“闻大王有意督过之,脱身独去,已至军矣。”项王则受璧,置之坐上。亚父受玉斗,置之地,拔剑撞而破之,曰:“唉!竖子不足与谋。夺项王天下者,必沛公也,吾属今为之虏矣。”沛公至军,立诛杀曹无伤。

居数日,项羽引兵西屠咸阳,杀秦降王子婴,烧秦宫室,火三月不灭;收其货宝妇女而东。人或说项王曰:“关中阻山河四塞,地肥饶,可都以霸。”项王见秦宫室皆以烧残破,又心怀思欲东归,曰:“富贵不归故乡,如衣绣夜行,谁知之者!”说者曰:“人言楚人沐猴而冠耳,果然!”项王闻之,烹说者。

……

项王军壁垓下,兵少食尽,汉军及诸侯兵围之数重。夜闻汉军四面皆楚歌,项王乃大惊曰:“汉皆已得楚乎?是何楚人之多也!”项王则夜起,饮帐中。有美人名虞,常幸从;骏马名骓,常骑之。于是项王乃悲歌酅慨,自为诗曰:“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歌数阕,美人和之。项王泣数行下,左右皆泣,莫能仰视。

于是项王乃上马骑,麾下壮士骑从者八百余人,直夜溃围南出,驰走。平明,汉军乃觉之,令骑将灌婴以五千骑追之。项王渡淮,骑能属者百余人耳。项王至阴陵,迷失道,问一田父,田父绐曰:“左。”左,乃陷大泽中。以故汉追及之。项王乃复引兵而东,至东城,乃有二十八骑。汉骑追者数千人。项王自度不得脱,谓其骑曰:“吾起兵至今八岁矣,身七十余战,所当者破,所击者服,未尝败北,遂霸有天下。然今卒困于此,此天之亡我,非战之罪也。今日固决死,愿为诸君快战,必三胜之,为诸君溃围,斩将刈旗,令诸君知天亡我,非战之罪也。”乃分其骑以为四队,四向。汉军围之数重。项王谓其骑曰:“吾为公取彼一将。”令四面骑驰下,期山东为三处。于是项王大呼驰下,汉军皆披靡,遂斩汉一将。是时,赤泉侯为骑将,追项王,项王瞋目而叱之,赤泉侯人马俱惊,辟易数里,与其骑会为三处。汉军不知项王所在,乃分军为三,复围之。项王乃驰,复斩汉一都尉,杀数十百人,复聚其骑,亡其两骑耳。乃谓其骑曰:“何如?”骑皆伏曰:“如大王言。”

于是项王乃欲东渡乌江。乌江亭长船待,谓项王曰:“江东虽小,地方千里,众数十万人,亦足王也。愿大王急渡。今独臣有船,汉军至,无以渡。”项王笑曰:“天之亡我,我何渡为!且籍与江东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无一人还,纵江东父兄怜而王我,我何面目见之?纵彼不言,籍独不愧于心乎?”乃谓亭长曰:“吾知公长者。吾骑此马五岁,所当无敌,尝一日行千里,不忍杀之,以赐公。”乃令骑皆下马步行,持短兵接战。独籍所杀汉军数百人。项王身亦被十余创。顾见汉骑司马吕马童,曰:“若非吾故人乎?”马童面之​‍‌‍​‍‌‍‌‍​‍​‍‌‍​‍‌‍​‍​‍‌‍​‍‌​‍​‍​‍‌‍​‍​‍​‍‌‍‌‍‌‍‌‍​‍‌‍​‍​​‍​‍​‍​‍​‍​‍​‍‌‍​‍‌‍​‍‌‍‌‍‌‍​。指王翳曰:“此项王也。”项王乃曰:“吾闻汉购我头千金,邑万户,吾为若德。”乃自刎而死。王翳取其头,馀骑相蹂践争项王,相杀者数十人。最其后,郎中骑杨喜、骑司马吕马童、郎中吕胜、杨武各得其一体。五人共会其体,皆是。故分其地为五:封吕马童为中水侯,封王翳为杜衍侯,封杨喜为赤泉侯,封杨武为吴防侯,封吕胜为涅阳侯。

……

太史公曰:吾闻之周生曰,舜目盖重瞳子,又闻项羽亦重瞳子。羽岂其苗裔邪?何兴之暴也!夫秦失其政,陈涉首难,豪杰蜂起,相与并争,不可胜数。然羽非有尺寸,乘势起陇亩之中,三年,遂将五诸侯灭秦,分裂天下,而封王侯,政由羽出,号为“霸王”,位虽不终,近古以来未尝有也。及羽背关怀楚,放逐义帝而自立,怨王侯叛己,难矣。自矜功伐,奋其私智而不师古,谓霸王之业,欲以力征经营天下,五年卒亡其国,身死东城,尚不觉寤而不自责,过矣。乃引“天亡我,非用兵之罪也”,岂不谬哉!

说明

《项羽本纪》是《史记》中写得最为精彩的传记之一,选取钜鹿之战、鸿门之宴、垓下之围等项羽一生中的三件大事,浓墨重笔,加以描写。如写钜鹿之战:“诸将皆从壁上观。楚战士无不一以当十,楚兵呼声动天,诸侯军无不人人惴恐,于是已破秦军,项羽召见诸侯将,入辕门,无不膝行而前,莫敢仰视。”强烈的对比,写出了项羽的英雄气概和在他指挥下的楚军的无比勇悍。鸿门宴一段,则通过人物的对话、动作和神态的描写,将项羽的仁厚、张良的机智、樊哙的勇武、范增的愤恚,刻画得栩栩如生。垓下之围是项羽这位“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英雄所演悲剧的最后一幕:楚帐的悲歌、阴陵的失道、斩将的雄威、乌江的自刎,司马迁那充满同情的笔调,令人读之无限感慨。

集评

刘辰翁曰:叙楚、汉会鸿门事,历历如目睹,无毫发渗漏,非十分笔力,模写不出。

——《班马异同》卷一

唐顺之曰:太史公叙立义帝以后,气魄一日盛一日,杀义帝以后,气魄一日衰一日,此是纪中大纲领主意,其开合驰骤处具有喑呜叱咤之风。

——《精选批点史记》卷一

又曰:钜鹿之战,项羽最得意之战,太史公最得意之文。《垓下歌》悲壮呜咽,与《大风》各自模写帝王兴衰气象。

——《精选批点史记》卷一

顾炎武曰:秦、楚之际,兵所出入之涂,曲折变化,唯太史公序之如指掌。以山川郡国不易明,故曰东曰西,曰南曰北,一言之下而形势了然,以关塞江河为一方界限。

——《日知录》卷二十六

吴见思曰:当时四海鼎沸,时事纷纭,乃操三寸之管,以一手独运,岂非难事?他于分封以前,如召平,如陈婴,如秦嘉,如范增,如田荣,如章邯诸事,逐段另起一头,合到项氏,百川之归海也。分封以后,如田荣反齐,如陈馀反赵,如周吕侯居下邑,如周苛杀魏豹,如彭越下梁,如淮阴侯举河北,逐段追叙前事,合到本文,千山之起伏也。而中间总处、提处、间接处、遥接处,都用“于是”,“当是时”等字,神理一片。

——《史记论文》

李晚芳曰:当是时,秦纲懈维弛,天下叛之,英雄杂沓并起,千头万绪,棼如乱丝,太史以一笔写之,或插序,或陪序,或带序,或附传,无不丝丝入扣、节节归根,步骤井然不乱。后之作史者,谁有此笔力?

——《读史管见》卷一

吴敏树曰:吾意史公作此纪时,打量项羽一生事业,立楚是起手大著,救赵破秦是擅天下原由,其后则专与汉祖虎争龙战而已。如下笔万言,滔滔滚滚,如长江大河,激石滩高,回山潭曲,鱼龙出没,舟楫横飞,要是顺流东下,瞬息千里,终无有滞碍处耳。从来良史记事,第一论识,而柳子之评史公曰“洁”,真是高眼看透。学者但能从有会无,即详知略,则于序事之文,立占胜步矣。

——《史记别钞》卷下

郭嵩焘曰:项王自叙七十余战,史公所记独钜鹿、垓下两战为详。钜鹿之战全用烘托法,不一及战事,而于垓下显出项羽兵法及其斩将搴旗之功。项羽英雄,史公自是心折,亦由其好奇,于势穷力尽处自显神通。钜鹿、鸿门、垓下三段,自是史公《项羽本纪》中聚精会神、极得意文字。

——《史记札记》卷一

浦起龙曰:如此长篇,只分两局。前半击秦也,后半拒汉也。击者我往,及锋也,故进而锐;拒者彼来,多备也,虽胜亦疲。

——《古文眉诠》卷十八

吴齐贤曰:项羽力拔山、气盖世,何等英雄,何等力量,太史亦以全神付之,成此英雄力量之文。如破秦军处、斩宋义处、谢鸿门处,分王诸侯处,会垓下处,精神笔力,直透纸背。静而听之,殷殷阗阗,如有百万之军,藏于隃麋汗青之中,令人神动。

——《古文分编集评·三集》卷七

又曰:项梁、项伯、范增是附传,盖纪其始,并序其终者,附传法也。忽然而来者,插序法也。

——《古文分编集评·三集》卷七

储欣曰,太史公以怜才好奇自伤之意,发为斯文,忽壮快,忽哀凉,忽喑哑叱咤,忽儿女子呜咽,使千载以下读其文,无不怜其人。位虽不终,羽无恨矣!

——《古文分编集评·三集》卷七

又曰:通篇以“东”、“西”二字作眼目,冗忙中略一拨醒,使读者于楚汉大势如指诸掌。

——《古文分编集评·三集》卷七

麦宗道曰:以羽入本纪,而描写特着精神。或疑其有取于此,不知非也。首尾几万言,插入如许人事,宜其纷纭错杂,而实一线穿成。总写出欲以力征经营天下,故末特怪其兴之暴,而极描写,正极怪叹​‍‌‍​‍‌‍‌‍​‍​‍‌‍​‍‌‍​‍​‍‌‍​‍‌​‍​‍​‍‌‍​‍​‍​‍‌‍‌‍‌‍‌‍​‍‌‍​‍​​‍​‍​‍​‍​‍​‍​‍‌‍​‍‌‍​‍‌‍‌‍‌‍​。其所入人事,皆以作衬跌映照,并非附传、插序例也。以羽入本纪,或者恶秦之至,如涉之登世家耳。

——《古文分编集评·三集》卷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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