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辰翁《兰陵王》婉约词原文、注释、赏析

兰陵王

丙子送春^[1]

刘辰翁

送春去，春去人间无路。秋千外，芳草连天，谁遣风沙暗南浦^[2]。依依甚意绪。漫忆海门飞絮^[3]，乱鸦过，斗转城荒，不见来时试灯处^[4]。

春去，最谁苦？但箭雁沉边^[5]，梁燕无主^[6]。杜鹃声里长门暮^[7]。想玉树凋土^[8]，泪盘如露^[9]。咸阳送客屡回顾^[10]，斜日未能度。

春去，尚来否？正江令恨别^[11]，庾信愁赋^[12]。二人皆北去。苏堤尽日风和雨。叹神游故国，花记前度^[13]。人生流落，顾孺子^[14]，共夜语。

【赏析】

陈廷焯在《白雨斋诗话》中说：“题是送春，词是悲宋。曲折说来，有多少眼泪。”此词以春喻国，借送春、惜春、怀春，抒写词人对灭亡的宋朝的无限哀思。这首词为长调，共分三阕，均以“春去”为中心，围绕这一主题进行描写和抒情。

上阕写临安失陷后的凄凉景象。“芳草”在古诗词中常用来表示离别之情。这里“芳草连天”的凄迷景色，似写春天依依惜别，实暗喻词人送别宋朝的绵绵离恨。“风沙暗南浦，”风沙暗喻元军，由于元军的侵占和破坏，临安昏暗无日。“海门飞絮”则象征着孤苦无助、流落天涯的南宋君臣。“乱鸦过”句写失陷后的临安，乱鸦盘旋，城池荒凉，昔日灯火辉煌的景象已荡然无存。

中阕写人。“箭雁”指被掳北去的君臣，“梁燕”比喻亡国后流散落泊的南宋臣民，“玉树”比喻那些为国捐躯的勇士。“泪盘如露”“咸阳送客”，俱是化用金铜仙人辞汉落泪的典故，暗喻被迫北去的南宋君臣对故国的眷恋之情。

下阕抒情。首句以设问起，将词人对故国的一片痴恋表达得感人至深。江令、庾信二人均是北去不得归的人，均经亡国恨事，作赋达情，而词人心境正与二人同。再看今日苏堤，于风雨飘摇中，那一片凄楚迷离，更增词人愁绪。唯有神游故国，以暂时忘却触目痛心的现实，然那种人生流落、飘零无依的感觉却总是挥之不去。正是，春可再来，国亡不复。

此词成功地运用象征手法，通过种种艺术形象寄托词人悲国之情。此词多处设问，使感情的表达层层深入，曲折动人。特别是中阕、下阕均以设问句起，问得惊心动魄，问得似痴似绝，词人那悲愤之状似历历在目。卓人月在《古今词统》中说：“‘送春去’二句悲绝；‘春去，最谁苦’四句凄清，何减夜猿；下片则悠扬悱恻，即以为《小雅》、楚骚可也。”

【注释】

[1] 丙子：宋恭帝德祐二年（1276年），即元兵攻入南宋都城之年。

[2] 南浦：泛指送别之地。这里借指江南水乡。

[3] 海门飞絮：指逃往海滨的南宋君臣。海门，海边。

[4] 试灯：正月十五日灯节前之预赏灯节。

[5] 箭雁：被箭射中受伤的雁，指被俘的南宋君臣。

[6] 梁燕：梁上的燕子，指留在临安等地散落无主的士大夫。

[7] 长门：汉武帝时的长门宫，是陈皇后被贬时的冷宫。

[8] 玉树凋土：《晋书·庾亮传》：“亮将葬，何充（会之）叹曰：‘埋玉树于土中，使人情何能已！’”借指为国牺牲的人们。

[9] 泪盘如露：指汉武帝在建章宫前造神明台，上有铜人手托盛露铜盘。魏明帝命人把铜人由长安搬到洛阳，宫官拆盘，铜人临载之时，由眼中流下泪来。

[10] 咸阳送客：李贺《金铜仙人辞汉歌》：“衰兰送客咸阳道，天若有情天亦老。”

[11] 江令：即江淹，著有《别赋》。

[12] 庾信：梁庾信出使北周，被留，著有《愁赋》。

[13] 花记前度：刘禹锡《再游玄都诗》：“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

[14] 孺子：指词人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