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祖皋《江城子·画楼帘幕卷新晴。掩银屏》原文与赏析
画楼帘幕卷新晴。掩银屏,晓寒轻。坠粉飘香,日日唤愁生。暗数十年湖上路,能几度,着娉婷? 年华空自感飘零。拥春酲,对谁醒?天阔云闲,无处觅箫声。载酒买花年少事,浑不似,旧心情。
这是一阕伤春惜往、自伤寥落的词。当是卢祖皋在临安(今杭州)时的作品。
上片起首三句,言楼居而赏新晴。“画楼”,形容楼室雕饰之美。“银屏”,是设在门的前后不加画饰的素白屏风,与帘幕一样都是用来遮蔽内外兼以抵御风寒的。点出画楼、银屏,楼居的主人,显然是作者旧日的情侣,其身分大概是歌妓。一春多雨,忽得新晴,该多么使人高兴!于是,词人卷起画楼里的帘幕,索性把屏风也收合起来,好让朝晖彻照居室。首句的“卷”字,不单是说卷起帘幕,而是进一层指卷进了初晴时和煦的阳光。这与王勃“珠帘幕卷西山雨”的卷字用法相同。着一“卷”字,就整句言,较之陆游“曲房小阁赏新晴”之句,也显得生动多了。但季节毕竟还是乍暖还寒时候,晨风过处,仍不免微觉寒意。此言楼居所为、所感,是记初晴的欢畅之情。“坠粉飘香”二句,转言楼外情事,是伤春。入春以来,雨疏风骤,难得凭栏,转眼之间,不觉落红满径,花事阑珊了。这怎不教人触景生愁呢?这愁,是落花唤起的春愁,而且日日如此,则年华暗换,尽在言中。紧接“暗数”三句,由伤春进而伤两情之不得缱绻。屈指十年了,但年年忧愁风雨,试问那繁华如锦的西湖路上,究竟曾有几次与情侣共赏良辰美景之乐呢?不说简直很少,而出之以问语“能几度”,文辞便曲折生波,更见情绪之怅惘。此片,以境言,由楼居而楼外而湖上:以时言,由一朝而日日而十年;以事言,则由赏晴而伤春而怨别。着笔无多,而意境逐次扩大,感情也逐步深化。其言外,且有国事日非,宋室也正处于风雨飘摇之中的意思。语意较之晏殊《浣溪沙》“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更为委婉动人,其涵义也显得较为深刻。
下片过变“年华空自感飘零”之句,承上启下,一气贯注到底,是提挈全词的主柱。 日日愁生,年年风雨,叹韶华之不再,伤身世之飘零,此时此境,词人是多么难以排遣啊!紧接“拥春酲,对谁醒”二句,其抒发愁绪,更深入一层。酲是病酒的意态,春光无主,词人只有借酒浇愁了。但终日病酒恹恹,有谁能曲加温存而解除他的愁绪呢?可见人去楼空,情人早就不在身边了。其下“天阔云闲”二句,更言其人杳无踪迹,无从寻觅。杜牧诗“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是词语意境和用字的出处。歇拍三语,归结全词。词人追念昔游,缅怀往事,情人,早离去了,而自己呢?也老大了,再也没有少年时那种买花载酒、倚翠偎红的心情了。“情怀渐觉成衰晚”,至此,词人完全陷入怅惘之中,有不尽低徊往复之感。
此词设境言情,一气流转,读来觉得自然而又深厚。况周颐《蕙风词话》以为此词后段与刘改之《唐多令》“欲买桂花重载酒,终不似,少年游”有异曲同工之妙。但刘词歇拍是“旧江山浑是新愁”的延伸,而卢词三语则是“年华空自感飘零”的归结。一则苍凉沉郁,以气概胜:一则委婉低徊,以情致胜。虽则各尽其妙,而词的风格却很不相同。说来凑巧,此词上片“坠粉飘香,日日唤愁生”与赵令畤《蝶恋花》“坠粉飘香,日日红成阵”只差异三字。这是卢词与之偶合或有意加以变化呢?都很难说。不过,两词的“坠粉飘香”二语,在全词中都承前启后,各具韵致。那么,即使是卢词化用了前人的词语,但在意境上岂不是变化得别有新意而不落窠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