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6月10日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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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克庄《满江红 夜雨凉甚,忽动从戎之兴·金甲雕戈》原文与赏析

金甲雕戈,记当日、辕门初立。磨盾鼻、一挥千纸,龙蛇犹湿。铁马晓嘶营壁冷,楼船夜渡风涛急。有谁怜、猿臂故将军,无功级。 平戎策,从军什,零落尽,慵收拾。把茶经香传,时时温习。生怕客谈榆塞事,且教儿诵《花间集》。叹臣之壮也不如人,今何及!这首词值得注意的是刘克庄自注中说的“忽动从戎之兴”这件事。此词上片追怀早岁从军,功名未立;下片慨叹废退消闲,年华已老,并没有正...

金甲雕戈,记当日、辕门初立。磨盾鼻、一挥千纸,龙蛇犹湿。铁马晓嘶营壁冷,楼船夜渡风涛急。有谁怜、猿臂故将军,无功级。 平戎策,从军什,零落尽,慵收拾。把茶经香传,时时温习。生怕客谈榆塞事,且教儿诵《花间集》。叹臣之壮也不如人,今何及!

这首词值得注意的是刘克庄自注中说的“忽动从戎之兴”这件事。此词上片追怀早岁从军,功名未立;下片慨叹废退消闲,年华已老,并没有正面提到“忽动从戎之兴”的问题,而且说“生怕客谈榆塞事”,似乎已作终老之想,无意复问边事,怎么转而“忽动从戎之兴”呢?作者自注岂不与通篇词旨呈现出不一致的情况吗?其实两者并不矛盾。如果仔细考查一下此词的作年和当时宋金关系及作者自身遭遇,就不难弄清其间的内在联系。词中上下片分明作今昔对比,时间跨度不算小。上片追记嘉定十一、二年(1218—1219)建康军幕事,刘克庄时为三十一二岁。下片结句借烛之武语而发“今老矣”之叹,前后相去决不仅止于三四年。说它是“嘉定十三年以后、十七年以前所作”,未免不合。案宝庆初(1225)发生的“江湖诗案”中,刘克庄《南岳稿》《落梅》诗因有句云:“东风谬掌花权柄,却忌孤高不主张。”触怒了权相史弥远,诗遭劈板,人遭废弃,退居乡里十年之久,直到史弥远死后才得复出。词中下片所述,即是刘克庄在这十年间忧谗畏讥,莫谈国事,在茶经香传中蹉跎岁月的情状。又嘉定十七年,金遣使通好,榜谕更不南侵,宋金一度相安无事,实无以触发刘克庄的“从戎之兴”。至绍定六年(1233),蒙古与宋协议对金南北夹击,宋出师赴汴,谋复河南。这才有可能使刘克庄兴奋之余,产生了再度从军的愿望。上距任职建康军幕,已历十四年。这首《满江红》就当作于此时。但刘克庄废退之身,无路请缨,因而只能在词中正言反说,徒唤奈何了。

这首词重在抒发久遭废退、壮志消沮之恨。词的上下片实际上涉及到宋金之间最后阶段的两次重要的战争。嘉定十年(1217)金兵南侵,激战后为宋军击退,这是上片所写的背景。这次金兵南侵是为了摆脱困境。由于成吉思汗的凌厉攻势,金在北方全线溃退,迁都于汴后,仅能控制河南一地,遂采取向南扩张的策略,企图打开一条生路,金前锋游骑曾进抵采石杨林渡,建康大震,形势一度紧张。嘉定十一年六月,宋下诏伐金,刘克庄这时就参加了江淮制置使、江东安抚使、兼知建康府李珏的幕府。这是刘克庄前期很值得夸耀的一段从军经历。词以“金甲雕戈”三句发端,颇具军府初开、军容整肃、兵戈耀目的威武气象。“辕门”,军门,指李珏的帅府。李珏出任江淮制置使,节制沿江诸军,帅府设在建康。刘克庄在幕府掌文书,军书往来,文不属稿,援笔立就。“磨盾鼻”三句,自矜才气,除了表明自己是军中草檄、文笔飞扬的能手,还写出了书生从戎、壮志与才情相互激射的极为得意的精神状态(盾鼻是盾的纽,齐梁之际荀济入北,说当在盾鼻上磨墨作檄讨伐梁武帝萧衍,后即以“磨盾鼻”喻军中作檄)。“铁马晓嘶营壁冷,楼船(战舰)夜渡风涛急”,概括了两年多的战斗生活。这两句虽胎息于陆游《书愤》一诗的名对“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但融化入词,在辛弃疾之后再次为词注入壮阔的场面、亢爽的音调和肃杀的战斗气氛,仍不失其新意。而且刘克庄多次到前线视师。《后村大全集》卷一二八庚辰《与方子默佥判书》:“今春虏骑犯安、濠,攻滁,游骑已至宣化饮江。某与同幕王中甫辈至龙湾点视舟师,虏旗帜隔江明灭可数。”有着作者实际的参战经历为底子,就不是空泛之句。“有谁怜”二句借用李广平生与匈奴大小七十余战而不得封侯的典故(李广臂长如猿,故曰猿臂:广曾为骁骑将军,因事降为庶人,因称“故将军”),说明自己终于无功而归,为上片作结。无功而归当然令人遗憾,但作者抚今追昔,回顾当年临战的营幕生涯,仍无限神往。上片的基调总的说是昂扬亢奋的。嘉定十七年(1224)宁宗死后,丞相史弥远废立皇子赵竑,改以赵昀(理宗)嗣位。时人作诗以刺,遂劈《江湖集》板,并下诏禁诗,史称“江湖诗案”。刘克庄即因《落梅》诗首遭其难,被摈斥废退。这给他的一生带来了重大的转折。到绍定六年(1233)蒙古灭金之际,宋师北上谋复河南,刘克庄尚在家乡投闲置散,这就是下片所写的背景。宋金之间的最后一战,无疑吸引了刘克庄“忽动从戎之兴”,但他此时如同禁锢,稍涉时事的作诗权利尽被剥夺和禁止了,更何况复登军幕,再赴戎机!与上片初试身手满怀兴奋不同,下片抒写的正是壮士失意的寂寞与悲哀。无论昔日的平戎方略、从军诗篇弃置不顾也好;焚香煮茗、消遣度日也好;不问边事,而让儿女风情的《花间集》来开导儿辈也好,无一不是他所处的特殊境遇造成的。换句话说,都是违心的和不得已的。因此,当他带着苦笑,摆出悠闲懒散的样子说着上述这些的时候,我们更应体会他内心的隐痛和愤慨。“听话听反话”。刘克庄的词有时不免“意伤浅露”,这首词却能正话反说,自伤沉沦而又回响着不平之鸣,比之正而书愤或许更具沉痛感。这是这首词的一个特点。篇末“叹臣之壮也不如人”,用春秋时郑大夫烛之武语(见《左传·僖公三十年》),意谓虽有“从戎之兴”,无奈力不从心,暗中仍寓有自负之意。至于作者别有怀抱、不甘寂寞的真实心情,在下片也隐然流贯其间。不然,怎么能和“忽动从戎之兴”合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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