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5月16日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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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照传记:相思难寄

相思难寄与君既已执手结缡,何忍轻言离别?这朝朝暮暮的牵挂,如同路上丛生的荆棘,不可退避,稍一分神便被伤得无声无息。或许还会偶尔忆起花烛洞房里的那一方喜帕,盛烈的鲜红,映着满腔的情意,一晌贪欢。如若可以守住一时的安稳,也许她可以对窗外的喧闹佯装懵懂。这个倔强而单纯的才女,不需经历风霜苦楚,就这么与相爱的他看一场姹紫嫣红的人生,淡然无求,修种彼此属于这一辈子的因...

相思难寄

与君既已执手结缡,何忍轻言离别?这朝朝暮暮的牵挂,如同路上丛生的荆棘,不可退避,稍一分神便被伤得无声无息。或许还会偶尔忆起花烛洞房里的那一方喜帕,盛烈的鲜红,映着满腔的情意,一晌贪欢。

如若可以守住一时的安稳,也许她可以对窗外的喧闹佯装懵懂。这个倔强而单纯的才女,不需经历风霜苦楚,就这么与相爱的他看一场姹紫嫣红的人生,淡然无求,修种彼此属于这一辈子的因果。其实我们每一个人,都只是路上的拾荒者,来来往往,得到的,又失去了,不过如此……

可惜而今,只剩下春日里残留在衣袖间的花香,轻微若丝缕,几乎寻不到来时的踪迹。深深地辗转,奈何时光深远,深远如记忆,欲说还休。

还是将这理不清的万千心事,调成墨液,谱几阕清词,聊以遣愁吧……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一剪梅》

窃以为,一句“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已把相思之情写到了极致。淡淡地诉说着这缱绻深情,简单得让人心生悸动。一种烟波分却各自伤感,这样的缠人,更行更远还生。

据元代伊世珍的《琅嬛记》卷中引《外传》载:“易安结缡未久,明诚即负笈远游。易安殊不忍别,觅锦帕书《一剪梅》词以送之。”

我却更支持另一种说法。清照与明诚新婚时,明诚正是太学的学生,家在汴京,太学也在汴京,就无所谓“负笈远游”了。不过是半月一聚的小别,这样的离情,只是他们婚后生活的点缀,还不至于词中表达的那支离憔悴的难消愁绪。

而此时,李格非被罢官逐遣,清照也受到党争的株连,被迫归宁。夫家却一路升迁,连明诚也因此受了益,踏上仕宦之路,任鸿胪少卿,官拜正六品。相形之下,清照一家更显狼狈,虽然明诚待她依旧如初时般的爱怜,夫妻情意并没有半分的减退,但渗了政治情绪的离意,让初涉世道凉薄的她,久缠于心,不堪重负,这更恰似此篇《一剪梅》中的情绪了。

起句“红藕香残玉簟秋”,比起南唐李璟的名句“菡萏香销翠叶残”更胜一筹。荷花败落,清香已远,玉簟如秋凉,幽幽入心。仿佛才知这孤寂的内心,若此残秋般萧瑟难挨。岁月不居,闺闱凄清,阡陌上的草木,为何失落了生机?是否也看见那些柔软的片段,落在这苍茫无边的秋了,碎成了湖中的光影?

寥寥七字,从视觉、嗅觉到触觉,由景及物至情,点明了词作的季节,也渲染了气氛,奠定了全篇的感情基调。难怪清人陈廷焯在《白雨斋词话》中给予了这么高的评价:“易安佳句,如《一剪梅》起七字云:‘红藕香残玉簟秋’,精秀特绝,真不食人间烟火者。”

她想起少时泛舟湖上,误入藕花深处惊起鸥鹭的闲趣,也许如此能遣一时之忧愁吧?于是,轻轻解下薄纱罗裙,换一身便装,独自泛一叶兰舟,夜游秋湖。

夜色朦胧,百无聊赖,她依然收拾不起那些残碎的心情,思念之重,岂是兰舟能载?抬头仰望云天,慨叹自己眼下的孤清。圆月皎洁,独倚西楼,云边雁字归来,不知会否为我捎来你的只言片语?

望断天涯,神驰象外,天长水远,锦书不来。这圆满的秋月,窥探着她那片炽热而隐秘的思念,滔滔而来,淹没了她所有的情绪。词篇的上阕,不着一个“愁”字,却满是痴心与妄想。读来让人心中恻然。轻轻地,似在梦里模糊。那些关于爱情的念想,是来自生命的馈赠,包括这些静默的离愁,倾满了她心里的那座城池。

正是“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眼前所及,把清照从遐想带回现实,花自凋落,水自东流,如同那些执手相依的良宵,随岁月消逝,生生凝成记忆里的痛。

“一种相思,两处闲愁”,虽隔了重山万水,彼此心中未断的牵挂,是这孤单日子里的慰藉。此处由己及君,足见伉俪情深,夫妻二人心有默契,别无二志。她是这样的肯定,此方难堪别绪,明诚亦是如此。

有情有义,却被分在了天涯两方,是上天的误判,还是命运的错身?仿佛已有许久,未见他眼底盈盈的笑意,不知他在汴京是否安好,是否能与她共有此时的圆月?

我们看惯了思妇的“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反”的责恨,再看清照,不能不为之动容。这份钟情与无猜,这样的善解人意,实在别于一般妇人的狭隘心肠。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相思之苦无法排遣,稍从微蹙的眉间退去,转而又从心底漫起。这一“下”一“上”的相互映照,已胜却任何的言语。没有忸怩作态,皆是意兴之处的笔墨,构思精巧,尽是眷眷情浓。这里是化用了范仲淹《御街行》中的一句:“眉间心上,无计相回避。”范仲淹写的“愁”来得比较平直,没有了清照句子里那种对情感深细的体察,也没有勾连起伏的情态变化。明人王世贞在《艺苑卮言》所道:“范希文‘都来此事,眉间心上,无计相回避’,类易安而小逊之。”

清照的思念宛似那涓涓秋流,含蓄,悠长。她的心中没有嗔怨,就当是上天的戏谑,让她在无边的等待中渐渐磨却了身上的棱角,变得更加沉稳与安静,滋养着一身的灵性,不为供任何人欣赏,只是成全了人生中的一次蜕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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