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斯坦·休·奥顿(W.H.Auden,1907—1973)》诗歌赏析
威斯坦·休·奥顿(W.H.Auden,1907—1973)
威斯坦·休·奥顿是20世纪上半叶英国的重要诗人,在两次世界大战之间及二战之后,他的诗对英美诗歌的发展进程均产生了相当大的影响,感染了英美诗坛的众多年轻诗人,并拥有一批追随者。30年代,他与当时另三位在政治观点和诗歌主张方面观点相近的诗人路易斯、麦克尼斯和斯本德一道,代表了当时现实主义的左翼诗歌风格,被称为“奥顿的一代”。他们的诗歌摒弃了乔治时期的诗歌传统,将现代的城市生活和现代人的精神追求写入诗中,给诗坛带来一股强有力的新鲜气息。
奥顿生于英格兰的约克郡,父亲是一名医生。受他父亲的影响,奥顿从小就对医学书籍感到好奇。他后来常在诗中对身体或心理的疾病有细致的描述,冷峻、直接而少有阐发。这一方面是因为他受到了弗洛伊德心理学的影响,另一方面也同他从小受父亲和家庭的熏陶不无关系。奥顿曾就读于牛津大学,在这期间,他创作了大量诗篇并结集于1928年出版,显露出他在诗歌方面的才华。
毕业后奥顿出游德国,从此开始了他一系列的远游。在德国,他邂逅美国现代预言家荷马·雷恩,受到他的宗教思想的熏染。而弗洛伊德的心理分析则更加令他倾心。他曾写过挽歌悼念这位现代心理学家。他的第一本诗集是由艾略特安排在“费伯和费伯”(Faber&Faber)出版社于1930年出版的。1937年他先后去了冰岛和西班牙。在西班牙他亲历西班牙内战,支持西班牙的共和政府,反对佛朗哥,写出著名的诗篇《西班牙》,以完美的形式表现了西班牙内战的现实,广为传诵。次年,奥顿与小说家伊修伍德一道来到中国的徐州前线和武汉访问,两人合作,奥顿作十四行诗,伊修伍德作散文,于1939年出版了他们的战场见闻《战地行》。奥顿在诗中将生活的真实与现代的笔法相结合,表达了他对中国人民抗日战争的关注与对中国普通士兵及下层百姓的同情,感情真挚,感染了当时许多中国青年诗人,这些诗成为他最出色的作品中的一部分。
奥顿的诗作受到哈代、霍普金斯以及拜伦和蒲柏等人的影响,在形式上具有古典主义的倾向,观察敏锐,技巧纯熟。同时他更受艾略特和庞德等人的现代主义诗风的启发,将现代人的意识和情调与对传统的反思交融并置,以充满戏剧性的、口语化的和反讽的笔调表现了一个现代诗人的良知。
1939年,奥顿在英国面临法西斯德国的武力威胁之际,来到美国,并成为美国公民。他晚年的大部分时间也是在美国度过的。对于他的这段经历,不少人是有非议的。随着他诗歌创作的发展,他所关注的问题也与早期诗作有所不同,他把诗歌看成是“知识的游戏”,强调语言的真诚,技巧的娴熟。他的诗更富于沉思性,更富有宗教的气息,甚至具有一种启蒙式的说教色彩,复杂而晦涩。1939年,他发表了诗集《另一个时代》,被认为收入了他最优秀的诗作,包括《1939年9月》。他逐渐放弃了政治题材,思考困扰人们的孤独感,而宗教的情感则越来越浓厚了,以至于在他后来的诗歌选集中,他不再收入早期的政治诗。然而他后期的诗作仍然是高质量的,且数量很多。1956年,他被选为牛津大学的诗歌教授。他在晚年注重诗歌与音乐的关系,为歌剧写过歌词。
奥顿在诗坛上的地位一直是稳固的,且越来越受到人们的关注。
名人录
一先令传记会给你全部事迹:
他父亲怎样揍他,他怎样逃去,
年轻时怎样奋斗,干了什么事
使他成为那时代最拔尖的人物;
他怎样作战,钓鱼,打猎,干通夜,
爬新山不顾头晕,给海起名字;
最近某些研究者还这样描写,
爱情使他像你我一样哭鼻子。
他誉满天下,只是仰慕一个人,
此人,吃惊的论者说,就住在家里;
就在屋里干一些熟活,干得少,
无所事事,会静坐,会吹吹口哨,
在花园里晃晃荡荡,回几封奇异
又冗长的信函,但一封也不留存。
在这座岛上
瞧,陌生人,此刻在这座岛上
使你愉悦的跃动之光显现,
稳稳地站在这地方,
不要作声,
让大海动荡的声响
能通过耳朵的渠道
像一条河那样流浪。
这里在小块田地的边缘暂停
当白垩峭壁和高耸的岩脊坠落到海中时
制止潮汐的
拉扯和叩击,
以及在吮吸一切的激浪冲击下沙石的
冲突摩擦,
而海鸥全靠它身体的一侧
作片刻的栖息。
老远处像飘荡的籽粒,船只
为自愿的紧迫任务而分航,
全部景象
真的会进入记忆,
会在记忆里移动如现在这些云朵动荡,
这些云朵飘过港湾明镜
穿过海水闲逛在整个夏季。
“他效命于远离文化中心的野地”[1]
他效命于远离文化中心的野地:
被他的将军和他的虱子所遗弃,
在棉袄覆盖下他合上一双眼皮,
永远消逝了。有一天这场战役
被编成史书,不会写他半个字:
他脑子带去的不会是重要的知识;
他开的玩笑发了霉;他麻木,像战时;
他的姓名和形貌已永远消失。
他不懂、不选择行善,却教了我们,
像个逗号增添了含意:他化为
中国的泥土,使我们的女儿能够
理直气壮地热爱这大地;不再受
恶狗的欺凌侮辱;更使得有水
有山有房屋的地方也能够有人。
小说家
一个个装在才能里像穿上制服,
每一位诗人的等级乃众所周知;
他们可以像雷鸣把我们震住,
年轻时就死去或多少年单身度日。
他们可以像轻骑兵冲锋,但是他
必须从幼稚的天赋中挣扎脱身,
去学会朴素和粗拙,他必须设法
做人人都认为不屑一顾的那种人。
因为,为了实现他最小的心愿,
他必须变得极端的无聊,迁就
言情类庸俗的怨诉;在义士中间
讲义气,在臭水沟里合污同流;
假如能够,他还须以孱弱的身躯
麻木地忍受人类的一切冤屈。
“当新闻报道的所有工具全都”
当新闻报道的所有工具全都
确认我们的敌人取得了胜利,
我们的防线被突破,我军在后撤,
暴行得逞,像一种新的瘟疫,
邪恶如迷人的妖女,到处受欢迎;
当我们抱憾自己出生在当今——
别忘了一切似被遗弃的孤魂。
今夜在中国,我要追忆一个人:
他在沉默的十年里工作,等待,[2]
直到在穆佐他爆出全部的热能,
一劳永逸地把一切都献了出来:
他怀着完成了事业的感激之情,
在一个寒冬之夜他终于出外
去抚摸小城堡,像个奇异的巨灵。
我们的偏好
计时的沙漏对雄狮的吼声低语,
钟楼连日连夜地向花园倾诉:
世上有多少谬误要时间忍住,
永远正确的人们犯多少错误!
时间啊,尽管钟声高亢或低沉,
尽管光阴的洪流飞逝如泻,
时间永远不阻挡雄狮跃奔,
不动摇玫瑰自信能放出光烨。
因为它们似乎只关心成就,
而我们选词要考虑抑扬动听,
判是非要找出问题在哪里棘手。
时间总是让我们留恋喜爱,
我们难道不曾想:宁可绕道行,
也不要直趋目前我们的所在?
布鲁塞尔之冬
徘徊在线网交错的寒冷街衢,
走近霜冻中凝成固体的喷水池,
它的常态你忘了,它已经失去
构成一种事物的确定的模式。
只有那些个贱民,老人和饿汉
在如此低温下才感到地点的意义,
承受着苦难,他们紧挤在一起;
严冬包容着他们像座歌剧院。
今夜耸现着富人住宅的屋脊,
那些孤立的窗户如农舍闪熠,
一个词语像货车装满了意义。
一种脸色包含着一个人的历史,
五十个法郎能使陌生人获致
拥抱颤抖的城市入怀的权利。
【注释】
[1]奥顿于1938年春天和伊修伍德一起访问中国,曾到徐州前线看了一下。这首关于一个阵亡的中国士兵的十四行诗就写于此时。在武汉的一次文艺界招待会上,奥顿朗诵了这首诗。当时的翻译者将此诗的第二行译成“穷人和富人联合起来抗日”。
[2]奥地利诗人里尔克(1875—1926)从1913年起沉默了十年,之后在瑞士穆佐小城堡里完成了著名的诗篇《杜伊诺哀歌》(1922)和《致俄耳甫斯十四行诗》(19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