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邪教——江湖丛谈之三

所谓邪教——江湖丛谈之三

在江湖上的秘密结社，有所谓“教”，有所谓“会”，有所谓“帮”，照字面上说来，“教”是宗教团体，“会”是社会团体，“帮”是劳工组织的团体，这些团体照例都能在社会上公开活动，同样地可以为社会谋福利。而且这许多结社中，也不乏民族精神和革命思想，只因缺乏政治的认识，学着浓厚的宗教迷信，用着种种的迷信预言，来纠合大众，发动革命，结果只成为江湖上的秘密结社，其行动也渐由“秘密”而更显得“神秘”了。

在清朝，民间的秘密结社作反抗的革命运动的，在南方有“天地会”，在北方有“白莲教”。白莲教起于南宋时代，本来起于南方的，由今江苏蔓延到浙江、福建、江西等地，因为元朝的压禁，所以发展于比较偏僻险峻的地方——福建的西北部，浙江的西南部，江西的东北部，大多是犬牙交错的山地，这里本是唐宋时代摩尼明尊教的老窠。到元朝末年，渐次向北发展，等到白莲教大举起义，更相举向北开拓，山东、河南、河北、山西等地都有了他们的势力，后来朱元璋平定天下，因为他是过来人，对于此中奥秘很是洞达，认为其蔓延，不免为他日的祸根，立即禁止，可是如何能够禁绝，还是蔓延着。明朝万历年间，蓟州人王森宣传白莲教，自称闻香教主，党徒蔓延河北、山东、山西、陕西、四川各地，他在万历末年被捕，死在狱中。他的儿子王好贤和山东巨野的徐鸿儒继续传教，到天启二年，徐鸿儒首先起兵，以红巾为号，自称“中兴福烈帝”，称“大成兴胜元年”，连陷邹滕等县，经七个月才被打平，徐鸿儒临行时还叹道：“王好贤父子经营二十年，党徒不下二百万，事之不成，天也。”他们的党徒真不少呢！那王家的子孙，一直在清代，还是宣传他们的教义，“每年以正月十二日，送根基钱于其家，至弥勒佛出世时，必有好处，享受荣华。”信奉的人都尊王姓为爷，上书称“朝上”，朝见时须礼拜磕头。一直到咸丰十三年他们所颁布的“万年书”上还是写着“满朝已尽，四正文佛落在王门；胡人尽，何人登基？日月复来属大明，牛八原来是土星。”“牛”“八”二字合起来就是“朱”，在这些秘密结社里为要秘密，特造种种术语，本是很普遍的事。乾隆末年白莲教刘之协奉小童“王发生”（或作王双喜）托名“牛八”，指为明朝后裔，又把刘松的儿子刘四儿托为弥勒佛降生转世，可以辅助“牛八”。为什么刘之协要找个姓“王”的小童来叫“牛八”，指为明代后裔呢？因为王姓在白莲教中有着传衣钵的地位，在教徒的心中，确认“清朝已尽，四正文佛落在王门”了。这一役，他们以“兴汉灭满”为口号，地域遍及湖北、河南、四川、陕西、甘肃五省，战斗前后共达十年，首领都只称“掌柜元帅”“总兵先锋”之类，并没有自立国号年号的。所有战斗，都是零星的游击战，咸丰十年上论引当时民谣：“贼至兵无影，兵来贼没踪，可怜兵与贼，何日得相逢！”也就可见一斑。这次白莲教虽然失败，可是徒众还是再接再厉地奋起，到咸丰十八年北京清禁宫中，又有白莲教的支派天理教首领林清的事变。

白莲教的势力蔓延到北方，在北方尽量扩展，而南方代之以起的便是天地会。天地会在康熙十三年甲寅成立，借用无根的神话，发扬“反清复明”的宗旨，采取江湖上万姓一家的理想，组成了一个大集团，“三点暗藏革命宗，入我洪门莫通风。养成锐势复仇日，势灭清朝一扫空。”这是天地会拜会本子里开宗明义的诗章，很可表现出他们的主旨。他们从福建深山一个小寺，渐渐蔓延到珠江流域、长江流域，成为南方领导下层社会的一个强大的组织。乾隆五十一年林爽文在台湾起事，可说是他们第一次的发难。道光二十七年有雷再浩在湖南起事，此后南方各省天地会的“山堂”，都以天地的会名义起事而各自为战，不是以“替天行道”为口号，就拿“劫富济贫”为号召，这些都可以说是太平天国发难的前奏曲了。

当太平天国发难以后，天地会亦到处影响，最著的是起于广东佛山的陈开，起于福建厦门的黄威，和起于上海的刘丽川，其实在太平军中就有不少天地会分子参加在内，如罗大纲就是一例。太平天国革命运动的失败，还不是同白莲教、天地会一样的缘由吗？虽然太平天国的革命比白莲教天地会已进步多多了。

到近年，江南一带还在闹什么“先天道”，作种种奇奇怪怪的预言来说动民众。江南是我国文化程度较高的地区，还有这些怪现象发现，我们正不知道这几十年来的民众教育，得到了些什么进步呢？民众的知识，还是从《封神榜》《西游记》和《水浒》等小说或戏剧中得到的呵！

（原刊上海《东南日报·长春》1946年6月30日第7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