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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评:《墨辩疏证》

书评:《墨辩疏证》《墨辩疏证》(国学小丛书) 范耕研著 商务印书馆出版 定价三角商务于上年度,先后出《墨经》注疏二种,一为谭戒甫之《墨经易解》,一即此书。一书局而能于一年内出此同类之专书二种,不能不感佩该书局为专门书籍印行之努力。谭书前尝有与忘氏之评议,与忘氏所以提出数点。如“必先校读”“多列异义”“宁付缺疑”,皆于鄙见合。其谓以西学光力诸科说墨经,当着眼当...

书评:《墨辩疏证》

《墨辩疏证》(国学小丛书) 范耕研著 商务印书馆出版 定价三角

商务于上年度,先后出《墨经》注疏二种,一为谭戒甫之《墨经易解》,一即此书。一书局而能于一年内出此同类之专书二种,不能不感佩该书局为专门书籍印行之努力。

谭书前尝有与忘氏之评议,与忘氏所以提出数点。如“必先校读”“多列异义”“宁付缺疑”,皆于鄙见合。其谓以西学光力诸科说墨经,当着眼当时应用状态如何,尤为管见所同,详拙作《墨经科学辨妄》(《中国语文学研究》,中华)。至谓“近贤创名墨訾应论,已误读庄书”,则又与管见殊异。鄙意经上之旨,在立而不在破,即墨者所俱诵者,及后辨者驳难而墨者更为辨护,经下一篇,是为辨护而作。详拙作《名家言释义》(《光华大学半月刊》二卷八、九期)。

范氏此书,亦自称先后隔二十年,是亦积力之作也。其谨慎过于谭书,惟多折衷诸家之说,而发明盖寡。晚近诸家,校释此经,咸未能观其会通,穿凿附会,皆所不免;今范氏从而折衷之,其立说自较平凡,然离会通处尚远。

卷一通论。往岁尝刊于《南京国学图书馆》第七年刊。范氏此跋中云:“旧稿与人同者,皆改从之,”而于此通论则又谓:“右通论数首,十年前所撰,今兹见解,已与此不尽同,时贤所论,亦颇有足正余说者;赋性殊懒,怠于更定,仍录原稿,而略加案断于每首之后。”殊于体例相乖。又此说论列,颇于伍非伯氏说相类,如谓墨经原本非旁行,其说与伍氏原本章句非旁行考绝同,此范氏已自加案断。其以“故”句为全篇总纲,云:“辩经所论,皆系名理,而事物之原,不外于故。”此亦于伍氏解故以“故”句特立一编之意合。其据鲁胜《墨辩叙》而谓“原题‘辩经上、下’,传写落去‘辩’字。”此伍氏《〈墨辩〉定名答客问》,亦已主之,而范氏皆未加案断,甚可异也。至伍说本亦不尽允审,余于《墨经义疏通说》(《制言》半月刊第七期),已尝论列,此不赘。

卷二异文记。谓乃“以《四部丛刊》影明嘉靖本为正文,而以别本附注于下。”稽其所附注,似皆非亲自校勘所得;其所注《道藏》本、吴抄本之异文,实皆从孙氏《间诂》中摘出,宜亦加以说明,不然,难免有剽窃之议也。

卷三改订旁行本。诸家不悟旁行本之后出,旁行本前已有错乱,见有不可通,乃于旁行本“任情分合”,于是“上下之行列,不复齐一。”今范氏一遵旧次,不轻移易,自属谨慎允审。惟属上属下,似尚有可商处。如九三条“服执说(音利)巧转则求其故大益”,“大益”二字,疑当属下九四条“儇,俱秖”而在上列。孙氏云:“前云‘损,偏去也’,损益义似正相对。疑谓凡体损之则小,益之则大也。”其说甚是,此疑本作“益大也。”改写旁行者,见“大益”不可通而又无说,遂误并于下句者。若如范氏所改订,于上列既缺“益”义,于九三条亦颇磖格难通。

卷四至卷七疏证。其于前贤之说,甚多标明,然未经标明亦不少。如《经上》十八条:“《经》:令,不为所非也。《说》:所令,非身弗行。《疏》:令,《说文》:‘发号也’。‘不为所作’者,使人为之,不自作也。‘非身弗行者’:言有所令,必身先为之,乃能有效,否则虽令不行也。”其释经文,全同毕氏,其释经说,又本张纯一说,然皆未明注。其它类此者尚多,至于训诂之本于前贤者,亦甚多未为标明。体例颇不一,似宜分别订补。

至于范氏自为新义者,如《经上》二二条云:“生:刑与知处也”,《说》云:“楹之生,商不可必也。”范氏于《说》“楹”字从毕氏校作“刑”。云:“‘生’‘性’古通……刑者形体,得之先天者也;知者知识,得知后天者也;两者合而成性。……儒家天命之说,只重先天,不知后天之知识,其影响于人性者尤大。因形体之生,冥漠难知。知识修养,人力可求。故曰,刑之生,商不可必也。尚,常也。”又案云:“各家解此条,皆以生死之生,以之解经尚可通,以之解说,殊为抵牾。”范氏既从毕氏改“楹”为“刑”,于经文“生”字读为“性”,于说“刑之生”之“生”又读如字,此果为可通之说乎?且与上下文又不相承,亦“殊为抵牾”也。

又如《经上》五二条说云:“同:捷与狂之同长也”。范氏校“狂”作“枉”,释云“捷者,捷径也;枉者,迂道也,故以捷代直线之义,以枉代曲线之义,若两形相合,无间曲直,是则尽合矣,即相同之征也。”亦殊迂曲难通。信如范氏所校释,亦仅可云直线与曲线之同长而已,“同长”二字,何得释为“两形相合,无间曲直”?

又如《经上》六一条云:“有间,中也。”《说》云:“有间,谓夹之者也”。六二条云:“间,不及旁也。”邓高镜氏于“不及”断句云:“两间空处为中,中者有两件夹之者也”。“两旁即夹者也”,其说近是。疑“夹之者”之“之”,当读为“诸”,“夹论者”犹言被夹者也,夹子象两人夹一人,引申为两旁以夹一中之意,此《墨经》于两旁谓之“间”,于一中谓之“有间”。而范氏云:“有一物在他而物之中,则他二物为所隔矣,故曰有间,中也。此‘有间云’者,指两旁之物而言,故曰有间谓夹之者也。”又云:“有一物在他二物中,则此物谓之间,他二物谓之有间。”其说似适得乎反。间,介也,古个、介同字,个、介皆可调旁,详《经义述闻·通说》。有间,为间也。《庄子·大宗师》“莫然有间”,《释文》云:“本亦作为间”。为间盖中隔中断之意。

又如《经上》七六条《说》云:“使:令,谓谓也,不必成。湿,故也,必待所为之成也。”今范氏读如干湿之湿,释云:“自然者如润湿,必有水泉浸渐之故为其因,因此故而致彼如是,必待所为己成,乃得名使也。”又案云:“旧注自卢文弨以后,毕、张、杨等,均引方言志而不得谓之湿之义为注,孙氏则以湿为,其义为败,又以之属上为句,虽合雅驯而立说支离,今亦不从。”鄙旧意注固不可从,范说增字为解,亦未见其可从也。近胡韫玉以“湿”为“□”之误,与“宪”古通,其说近是。“湿”即“宪”字之通假,非字之误也。惟胡氏以宪法释之,则殊非。宪本思虑之义,《说文》云“敏也”,《学记》:“发宪虑”,亦宪虑连文故。《吕览》《淮南》高注皆云意也。此盖谓事之所以致使,盖有二端,一曰谓,即以令使人作事;以令使人,人未必能竭力从事,故未必有成也。一曰故,即由自心思虑而故意作事,既发于自心,必能竭力,但亦必待所为之成也。

以上随笔略举数事,固皆“一己之见”;亦聊为商榷,未敢“妄肆□弹”,质之贤明,以为如何?

(原刊天津《大公报·图书副刊》1936年3月12日第11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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