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5月15日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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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太炎《章炳麟渊博怪诞》

名师之教考试趣闻章太炎,幼名学乘,字枚叔,后更名绛,又改炳麟,号太炎,浙江余杭人,生于清穆宗同治七年(西元一八六八)十一月三十日(夏历)。九岁起承外祖父朱有虔之教,引述王夫之,顾炎武等人的反满故事,启发了民族思想的根芽。外祖父年纪已老,不堪劳累,十三岁以后改由乃父章濬原亲自教诲。光绪九年(西元1883),章太炎应童子试,不中,自此不参加科举。对章太炎品格和思...

名师之教考试趣闻


章太炎,幼名学乘,字枚叔,后更名绛,又改炳麟,号太炎,浙江余杭人,生于清穆宗同治七年(西元一八六八)十一月三十日(夏历)。九岁起承外祖父朱有虔之教,引述王夫之,顾炎武等人的反满故事,启发了民族思想的根芽。外祖父年纪已老,不堪劳累,十三岁以后改由乃父章濬原亲自教诲。
光绪九年(西元1883),章太炎应童子试,不中,自此不参加科举。
对章太炎品格和思想影响最深的要算他的几位老师。他在二十三岁时(光绪十六年)入杭州“诂经精舍”,这个学校有几位名师传授弟子,如俞樾长于小学(文字学),谭仲仪长于训诂,高宰平长于修辞,皆为一时之选。他在这个学舍读了七年之久,对俞樾的文字学最有心得,使他终身受用不穷。
俞樾号荫甫,道光三十年(西元1850)进士,世称曲园先生,晚年称曲园老人。为晚清一代经师,咸丰五年(1855年)简放河南学政,主持地方考试,在这段期间他出了一些怪题如“兽蹄鸟迹之道”“鸡鸣狗吠相闻”(见徐彬彬“凌霄汉阁笔记”)刘大白说:
“湖州德清俞樾,是清末着名的朴学大师,但他如果不在河南学政任上出了些怪题目,也许未必能成为朴学大师。因为他不出怪题目,便不会革职,也许一路飞黄腾达地做了大官,便没有空工夫来专心着述。”(故事的坛子)
据说他的怪题还有“王速出令”、“阳货欲”、“国家将亡”、“必有妖”、“崔子弑齐君”、“君夫人”等。咸丰七年,御史曹登庸劾奏“割裂试题,才不称职”而罢官。从此他到苏州“紫阳书院”、上海“求志书院”讲过学,后到杭州“诂经精舍”讲学三十余年。
章太炎的性格,大约受曲园老人的影响很大,后来他入民国时代,一度在湖北主持县长考试,应试的人,大多为清代的读书人,熟读经史,章太炎他出了两个试题是:“宰相出自州郡”、“区田荒旱之法”,考生面面相觑,不知出自那部经典,没法下笔。有一位应试的老夫子,站起来请主考大人对题目加以解释。章太炎大怒曰:
“这样简单的题目还不能作,怎么能做父母官、百里侯,你们自己去想一想!”
大家只有暗暗叫苦。有一位考生,实在无法下笔,心有不甘,于卷上题诗云:


贸然应试入场来,题目离奇亦怪哉!
不识州郡将谁问,区田荒旱更难猜。
宰相一官安可冀,未习农工只自哀;
可恨试官偏作对,这回考试我垮台。


章太炎阅卷至此,以为县长虽不可取,但笔下犹可,准以湖北省政府秘书试用。他的作风,有类乃师俞曲园,但他早年颇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概,一度有“谢本师”之作,否认与曲园师生关系,后来有些悔改失言,修订文录时删去此节,在“说林”中说“研精帮训而不支,博考事实而不乱……每下一义,泰山不移,若德清俞先生,定海黄以周,瑞安孙诒让,此其上也。”
章太炎在杭州“诂经精舍”求学七年,年已二十九岁,时梁启超和夏曾佑在上海办“时务报”,约太炎至上海任撰述,从此他便踏进了社会的历程。

撒尿对骂当场拜师


章太炎在日本编《民报》之余,颇有余闲,一夜,正在寓所写文章,忽闻窗外飒飒之音如瀑布下泻,一股腥臊的尿味足令人发呕,章太炎即时怒火中烧,开门大骂“王八蛋,没娘养的,不去厕所,随处撒尿!”楼上一位青年,也报之以骂,彼此互不相让,几乎动起武来,邻居前来劝解,大家通过姓名,楼上青年才知道是鼎鼎大名的章太炎,赶快道歉,并愿拜在门下折节称弟子。这就是年方二十的黄侃。后来章太炎说:“余违难居东,季刚(字侃)始从余学,年逾冠耳,所为文辞,已渊懿异凡俗,因授小学经说,时亦赋诗唱和。”他因为给季刚讲课,遂设“国学讲习会”于“民报社”,借“大成中学”教室作课堂,为弟子讲授经、史、子、集及音韵训诂之学,听讲者百余人,后成名家者若干人,如钱玄同、周树人(鲁迅)、周作人、朱希祖、黄季刚、沈兼士、龚未生(后为章之女婿)、许寿裳等。光绪三十四年,《民报》停刊,章太炎专从事于“国学讲习会”的讲授工作,直到辛亥革命成功,才辍讲回国。章太炎抵沪之后,与光复会会员如熊希龄、张謇、陶成章、李中柱等商谈,成立“中华民国联合会”,不久改为“统一党”并创刊《大共和日报》,后与国民党立于对峙地位。同时太炎由孙中山先生聘任为枢密顾问。“统一党”改组,与民社党合并,改称“共和党”党员多争夺权力,漠视党务,章太炎对此颇表灰心。他向往武昌为革命首义之地,乃赴武汉见黎元洪,黎知其为不易相与人物,且负盛名,以上宾待之,声称:“革命事业,章先生为先辈,今后犹多赖指导和襄助”。章太炎遂以黎氏为平易近人,大有可为之人物,深倾羡之。章太炎早年治文字学,好炫耀古文,措词用字,颇不为一般所通晓。他早年妻张氏,生有三女,长名㸚,次名叕,三名㠭,中年丧偶。

东瀛报户口的妙句


章太炎在三十一岁之年,《时务报》已改组为《昌言报》,因为梁启超已赴北京,改由他担任主编,是年秋,“戊戌政变”发生,引起轩然大波,维新派杀的杀,逃的逃,他因与新派分子有来往,避往台湾,在《台湾日日新报》或称《台北新报》任特约撰述,撰论时文,排斥清廷,并劝康有为、梁启超勿倡保皇,效忠异族,因与日人台湾民政厅长官后藤新平不合,乃转赴日本横滨,见梁启超在该地办《清议报》,乃往依之。当日本警察厅前来调查户口,交付表格要他填写,于是他将表格乱填一通,如:
出身:私生子。
年龄:万寿无疆。
职业:圣人。
弄得日本警察啼笑皆非,拟驱逐出境,由梁启超出面说情了事。就在这年(光绪二十五年)在梁启超处得遇孙中山先生,彼此交谈甚洽,时中国在日本的留学生,掀起革命风潮,多参与其事,章太炎乃着“訄书”,满人仇视汉人,逼迫已甚,欲复兴中华,必须推翻满清。
光绪二十七年(西元1901),章太炎已回国任“东吴大学”教授,他又发表一些怪诞言论,曾用“李自成胡林翼论”为题,要学生比较讨论,兼又遍刻“訄书”分发,引起清廷官方不满,江苏巡抚恩寿前往查究,章太炎又走避日本。
光绪二十九年(西元1903),章太炎在上海“爱国学社”任教,该社由蔡元培所创,为革命党人聚会之所,章太炎与张继、邹容、章士钊等交往甚洽,邹容着“革命军”一书,章太炎为之作序,刊登《苏报》,为两江总督魏光焘所控,被捕入狱,判刑囚禁三年。邹容则判囚禁二年。邹容因年少气盛,不胜其苦,于光绪三十一年三月,瘐死狱中,章太炎自分必死,曾留下绝命书云:“上天以国粹付余,自麟之初生,迄于今兹,三十有六年,凤鸟不至,河不出图,惟余亦不任宅其位,繄素王素臣之迹是践,岂直抱残守缺而已,又将官其材物恢明而光大之。怀未得遇,累于虏国,至于支那嵚硕壮美之学,而遂斩其统绪,国故民纪,绝于余手,是则余之罪也。”章太炎所云,气势颇壮,然亦近狂,他后来虽出狱未死,但新文化运动所提出的“全盘西化”,摧残国故,他亦莫奈之何也。

门下高足五王二妙


他教学既久,传授弟子虽多,但他自负太甚,认为能承其衣钵者竟无一人,故云:“吾死以后,中夏文化亦亡矣。”在他心目中较为得意的门生,号称“五王”“二妙”,所谓“五王”,据汪东(字旭初)说:
“先生晚年居吴,余寒暑假归,必侍侧。一日,戏言余门下当赐四王。问其人,曰:季刚常节老子语‘天大,地大,道亦大。’丐余作书,是其所自命也,宜为天王;汝为东王,吴承仕为北王,钱玄同为翼王。余问钱何以独为翼王?先生笑曰:‘以其尝造反耳。’(钱本受章太炎文字学,后参加文学革命,主张废弃汉字,章太炎大骂‘反了,反了!’)越半载,先生忽言,以朱逖先(希祖,曾任北京大学教授兼史哲系主任)为西王……今先生与诸子,先后殂谢,一时诙嘲,思之腹痛!斋(吴承仕)久居此地,逖先为浙西人,故名号从之。”(寄庵谈荟)汪东为苏州人,长于词赋,在中央大学任教。黄季刚,以狂闻名,时人名之曰“黄疯子”与乃师“章疯子”无独有偶。他矜才使气,目中无人,但章太炎很欣赏他说:“清通之学、安雅之词,举世罕与其匹,虽以师礼事余,转相启发者多矣!”汪、黄二人,皆为中大名教授,又称章门“二妙”。

不治生业不作逢迎


章太炎一生从不为个人生活打算,这时处境日渐艰苦,夫人汤国黎及孙世扬总理“国学讲习会”会务。他们以传道、授业、解惑为主,又聘名家讲学,开支既大,收入不多,章太炎靠卖文所得以补贴费用,仍嫌不足,有人劝他悬壶治病,他又不肯。他生性高傲,执笔时从不愿作阿谀之类的逢迎文字,有时达官贵人,求为祝寿文字,他反借此骂人,弄得求者啼笑不得。有一王姓暴发户,附庸风雅,求章太炎题字,他置之不理,某商人愿出高价,亦求之不得,乃托人代为说情,章太炎鄙其为人,乃书一联云:
一二三四五六七;孝悌忠信礼义廉。

某商甚是得意,悬于高堂,逢人便讲:“国学大师为我题字”。有一天,有一位识者含笑对某商说:“写倒写得很好,可惜上联忘八,下联无耻,似乎有点取笑伤人之意,因意谓:‘王八,无耻’也。”商人听了,气得七窍生烟,羞愧无地。章太炎本来书法不错,可是他偏偏又不轻易提笔,求字的人,还要与他相识的人介绍说明求字人的家世人品,否则他不接受。他以为错写给那些不伦不类的人,有辱斯文。因此,还有那个敢去向他求“墨宝”,自讨没趣。

晚年领悟由衷之言


章太炎在苏州讲学地点,是在公园办事处的楼上,每周二下午由他主讲,他的交通工具是坐自备黄包车,车夫的年纪和他差不多,二老一坐一拉,相映成趣。下车后,扶章太炎上台阶,彼此摇摇晃晃,旁观者不知谁在扶谁也。他爱吸三五牌香烟,讲课之时,吞云吐雾,轻烟缭绕,课堂之下,隐约中看见一座干瘪的神像,在香烟迷漫中频频发音,这种教学精神,也许他效法孔夫子的“学而不厌,诲人不倦”吧。民国二十五年六月,教学以终,享年六十九岁。
章太炎不但国学有成,西学亦博览书,中西思想他都涉猎很多,但他始终不忘“夷夏之防”,爱国家,爱民族,爱历史文化。因为他所学太广泛,有时也不免言不由衷,如“五无论”之类的话。可是,在他晚年阅历已多,对人生的体验已富,对过去的一切已有新的领悟。他致友人书说:“少年气盛,立说好异前人,由今观之,多穿凿失本意,大抵十可得五耳。假我数年,或可无大过。”实际上,章太炎的晚境是落寞的,但他始终却未发半点牢骚,怨天尤人,总是热忱的务学和着作,这就是他不平凡的地方。

(198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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