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5月16日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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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右任《山高树大于右老》

葬此伟大革命家于高山之上兮!呼吁主笔,靖国统军;旌旗招展气如虹。葬此一代书圣于高山之上兮!银钩铁画,风雨雷霆;龙飞凤舞幻长空。葬此一代诗人于高山之上兮!微吟动地,高唱干云;为我中华写太平。葬此一代哲人于高山之上兮!银须飘拂,杖履从容;举世无如髯轶伦。天穆穆,海沉沉!秦关望断,华岳云封;一代完人今逝矣!...

葬此伟大革命家于高山之上兮!
呼吁主笔,
靖国统军;
旌旗招展气如虹。

葬此一代书圣于高山之上兮!
银钩铁画,
风雨雷霆;
龙飞凤舞幻长空。

葬此一代诗人于高山之上兮!
微吟动地,
高唱干云;
为我中华写太平。

葬此一代哲人于高山之上兮!
银须飘拂,
杖履从容;
举世无如髯轶伦。

天穆穆,
海沉沉!
秦关望断,
华岳云封;
一代完人今逝矣!
万方多难哭先生!

——阮文达哀于右老歌——


这是一件可以预料到,但却不希望它出现的事,然而最后的时刻终于到临了,当我从电话中获知于右老去世的消息时,距离我叩别他老人家的病榻才不过半个钟头,这是民国五十三年十一月十日晚八时零八分的事。我曾在下午6时赶到医院,右老这时一直在昏迷状态中,最严重的是他老人家已有36个小时没有大小便了,医生们正在设法抽取老人家的小便,可是经过20分钟的努力,终于失败了,医生们摇了摇头退出病房。不能小便即表示病人肾脏机能已经完全损坏,也就是说病人在和病魔的搏斗中,是逐渐的向死亡接近了。我们走近右老的病榻,他老人家蒙在氧气罩内,有低沉的喘息的声音,眼睛是紧紧的闭着,银须仍飘拂在老人家胸前。这时大家都知道,老人家已经渐渐的走完了他86个岁月的生命路程,现在经历了一场与病魔剧烈的搏斗后,即将和我们永别了。
每一个人都有失去他敬爱的长者的哀痛,这种哀痛各有不同;他老人家的逝世,在国家是失去了一位耆德元勋,一代大老,朝野同哭,感到莫可补偿的损失;对于我个人来说,则失去了一位多年爱护和培植我的父执,我无法用眼泪来表达我的悲哀,也无法用文字来写出我的伤痛,我只觉得天旋地转,世界昏暗。
右老去世时,我正在第一饭店参加一个晚宴,8时15分电视公司的新闻组长潘启元弟打来电话,告诉我这个噩耗,我请他立即驱车来接我,我们同去荣民医院。抵院时,老人家已移入太平间的冰柜里,外面设立灵位,我们哀戚的行了礼,并且在冰柜前抚门大哭。人天永隔,音容宛在,卅年来最爱护最培植我的长者与世长辞,死别吞声,又岂止是痛哭可以表达这份悲恸!
最近一年多,老人家曾和我回忆许多往事,只是他老人家的记忆已模糊,又时时会忘记,所以都是片断的。

往事已如烟


“民国元年南京临时政府成立后,我任交通部次长。”有一个早晨,右老精神很好,对我说民初的往事:“你父亲(注)在蔡孑民先生主持的教育部任社会教育司长,还替民立报写专论,宋遁初先生担任法制局局长实际负责同盟会的工作,那时我们三人最亲近。大约在民元春天,遁初担任同盟会的政务工作,来和我商量如何加强东京工作。同盟会总会原在东京,自从辛亥起义后,同志纷纷返国,东京方面的会务等于停顿,因此遁初主张成立同盟会东京支部,要选派一位留日出身的能干同志前往主持,遁初要我提名,我要遁初提名,后来遁初说:不如我们各写一个名字在手中,看看是不是一致,我们写了大家互相一对,结果不约而同都是写你父亲的名字。遁初第二天去报告总理,于是你父亲就以同盟会东京支部长的身份再返日本。那时候,清帝才告退位,民国成立不久,还没有和日本建交,所以你父亲在日本的身份,等于是驻日公使,只不过没有外交身份。如果遁初组织责任内阁,中日建交,你父亲便是第一任中国驻日大使,不幸后来遁初在上海北火车站遇狙殉难,从他遇刺起到他去世,我都一直陪伴他,你父亲在日本闻讯,赶来上海,奔走遁初身后事,遁初墓地在上海闸北,我作的墓志铭,刻在遁初铜像的石座上,这篇墓志铭的原稿即由你父亲保存。你可曾看到过?”
先大人所搜存革命时期的文件,在抗战时早已散失,因此我便未曾见到,右老于是很辛苦的在书案上找一本《右任文存》,可是却找不到,又费了很大气力来背诵,并且要我笔录:
“先生之死,天下惜之。先生之行,天下知之。吾又何纪?为直笔乎?直笔人戮。为曲笔乎?曲笔天诛。嗟嗟九泉之泪,天下之血,老友之笔,贼人之铁。勒之空山,期之良史,铭诸心肝,质诸天地,呜呼!”
右老念到末句,有点呜咽,慢慢的,用低沉的声音说:“我一直想替遁初写一本传,这个愿望终未实现,如今已过了五十年,你父亲也过世多年,我现在身体又这么衰老,看来这个愿望是不可能实现了。”

“故人入我梦”


去年夏天一个晚上,右老梦见和谭组庵先生胡展堂先生和李印泉先生在一块吃饭,地点好像在上海,可是又很模糊,第二天老人家很感触的做了一首诗,诗是:
“谭胡于李兔儿年,风起云扬不共天。君等先行余有待,再挥血泪洗山川。”

原来谭组庵、胡展堂、于右任、李印泉四位老人都是己卯年出世,同庚属兔,他们都献身革命,推翻满清,创建民国,他们的经历,正是中国一部近代史,有血、有泪、有欢乐、有痛苦。四位老人都有他的诗集或文集,所记录的,正是我们这一世纪的悲、欢、离、合以及生、死、恩、仇。
若干年前,四位兔儿年出世的开国人物,曾在上海小有天饭店合祝同庚宴,这一次愉快的聚会后不久,谭胡相继谢世,再不久便是抗战,世事沧桑,有不胜今昔之感,右老忽然梦见故人,为之感慨赋诗,然而这一首诗却引出一段是非。
谭胡作古多年,李印泉(根源)却还未死,一直留在大陆,仍寄寓他的第二故乡苏州(按:李印老是云南腾冲人,但从民国十年后便住苏州)。《大公报》记者便持右老这首诗往访李印老,请他发表谈话表示自己仍然健在,李印老遂和诗二首,诗曰:
“偕君革命正英年,誓倒清廷不共天;辛亥功高终未竟,人民继起壮山川。

四人祝寿记当年,今剩麻髯回隔天;曷不翻然归祖国,共挥椽笔写山川”。

死别已吞声,生别长戚戚。
故人入我梦,引我长相忆。
诗人老去,哲人情怀,右老诗:“开国于今几岁更,艰难岁月作长征,元戎元老骑鹤去,我是攀髯一老翁!”正是写照。

虎口余生亦自矜


过去一年,老人家不只一次向我谈起在西北家乡脱险的经过,虽然往事已经模糊,可是他老人家却引为极得意的经历。
第一次由开封脱逃,是在60年前,右老到开封应礼部考试,还未入闱应考,陕西方面已经对他下了拘捕令,原来右老早年曾印行了一本《半哭半笑楼》诗稿,陕甘总督升允读了后,认为有革命思想,“大逆不道”,遂向清廷密奏,请旨拿办,清廷命令升允拿办,总督衙门中有位幕友偷偷把消息告诉了李雨田老先生,李先生是右老父执,他的少君李和浦和右老是同学,对右老非常爱护,知道这个消息就赶紧找到右老尊翁,大家都非常着急,可是恰巧这时陕西河南间的电报不通,据升允的幕友说,督署正办紧急公文,派驿卒送到开封,计算日程,约需16日才能抵达,因此,大家觉得还能营救,就是雇一专人,兼程前往,要在10天内赶到开封,于是大家凑了十两银子,请了一位认识右老的人,星夜前往,这位使者到了开封,不知右老住处,只好在大街上等候,等了一天没有见到,第二天恰遇右老和同考的人在街上逛游,赶紧拉了右老到僻静处,把西安消息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右老,并且敦促右老立刻出奔,免得追捕的人赶来。于是右老当晚就租了一辆小车前往许州。西北风俗,拜年的人都是把大红名片贴在主人门外墙上,右老仓惶中出走,自然无法把身份掩护得很好,可是他老人家却表现出机智,顺手从墙上揭下了好几十张名片装在身上,沿途遇见盘查的人,就顺手掏出一张名片,暂充名片上的人,凭着这一手顺利的通过关卡,到了许州,才换上火车,在火车头的炭块堆中藏身,安然到了汉口,后来才知道,清吏派出逮捕的差役,为了追捉这位逃亡的人,乘马日夜追赶,马都跑死了两匹。
右老从汉口转乘轮船赴上海,路过南京时,轮船靠岸,右老这时身上只有2两银子,但却偷偷的上了岸,遥拜明孝陵,并且留下了一首诗:
“虎口余生亦自矜,天留铁汉卜将兴,短衣散发三千里,亡命南来哭孝陵!”

一个年轻的逃亡者,又累又穷,后有追兵,生死前途都不可知,却这么从容,这么镇定的写出胸中的感情和抱负。

望园陵、人白首


从民国七年到北伐这十年间,右老领导西北的军事反对军阀,拯救地方。民国十八年出任审计院长,二十年出任监察院长,在监察院长任内一直到去世,共做了三十四年监察院长。这三十多年的政治生涯中,他老人家由灿烂归于平淡,好多人都奇怪,为什么像右老这么一位勇敢和生动的政治家,在过去三十多年中,只是写字作诗呢?其实这都是仅只看到表面,由于所处的地位和所处环境完全与革命时代不同,所以表现的风格也就不同。在监察院长任内,他老人家是国家的元老,党的重臣,因此,对党国大事的解决,都是在潜移默化中,许多重大的问题无法对人说。还记得在抗战期间,他老人家逐日都写日记,日记记得很多,也很潦草,很多字我们都认不得,日本投降后的第二天,老人家叫侍从李祥麟把所有在抗战期间的日记拿到面前,这些日记一共有一尺多厚,他老人家翻也不翻就叫李祥麟把全部日记烧了。当时我们都在场,很觉可惜,我们所最可惜的,是老人家的墨宝,便要求老人家不要烧了,老人家说:“快点烧,这都是是非,我不能因个人的喜恶,在历史上留下是非。”这种胸怀是多么高雅。
不愿留日记,是不愿有是非。民国三十五年他老人家由重庆乘飞机回南京,在飞机上百感交并,追忆数十年来往事,填了一首双调水仙子的曲子:“一拳打碎黄鹤楼。二水中分白鹭洲。八年苦战今难受。望园陵,人白首。旧江山浑是新愁。念不尽神明大咒,说不清乾坤自由,听不完楚汉春秋。”
老人家逝世后,他的家属和部下想在他老人家遗物中寻找遗嘱,未曾找到,但找到了这几年片断的日记,日记不多,有时一天只有几个字,由刘延涛先生整理,刘先生把其中的一部分摘出来刊登在报上。昨天刘先生告诉我说:“老人家日记很稀少,很珍贵,可是却两次提到你,实在对你太厚爱了。”我特请刘先生抄给了我。
从他老人家最近三年来零星的日记摘录中,我们可以看到,他老人家除了爱国以外,只记有两件事:一件就是他老人家读书,不断的读书。一件就是他老人家很穷,但是“穷且益坚”。
在读书方面可记的,是他老人家常常因为忙,因为病不能读书而自歉、自责,甚至于因为一天只看了一种书,或者看得不够多、不够仔细而认为“实在不应该”。比如他老人家在日记中记着:“今日未看书,歉甚!”“今天看阳明论学书真是博大。数日内未看他书,实在不应该。”“数日因事多未看经书,心中不安。”甚至他老人家还记下了下面几句警语:“在北投看通鉴,甚模糊。少年不看书,老年欲看而不能,可哀也!不看书者,真为愚人,并为文明时代之愚人,可耻!”这一如暮鼓晨钟,是何等值得我们警惕的话。
至于穷这一点,却也不是一般人所能想像到的。比如他老人家在民国五十一年春节前的日记里记道:“春节将近,用费太大,将如之何?”一位做了三十余年选任官的监察院长,谁会想到他老人家竟连过年都愁得过不去了呢?但他虽穷,却穷得清白,穷得坚贞,比如他在去年4月入荣民医院治疗,才住了四天就认为:“疾已轻,有归去之意”,为什么呢?在他老人家的日记里记的是因为:“开支甚大,如何能继”。虽然病没有完全好,还是出院了。
他老人家虽然穷,但只是苛待自己,自己尽量樽节,甚至于病了都不愿多住医院。但是他老人家待人却极慷慨,凡有所求,无不罗掘以应,甚至向他的副官借钱来周济别人的急需,以至欠了他老人家的侍从宋子才好几万块钱。这些钱都不是用在自己身上,而是为了帮助急需要帮助的人。
近十多年来,老人家念念不忘的,就是回大陆,常常对我说:“我一生都是从忧患中长大,也将在忧患中结束。”这是基督的抱负,圣者的感情。
右老在上海正式参加了革命活动,进入震旦公学,第二年震旦停课,于是和同学们创办复旦公学,又创办中国公学。民国前六年,开始计划办报,先到日本募款,并且谒见渴慕多年的国父,加入了同盟会。归国后就创办了《神州日报》,办了不久,因为人事问题而退出,又创办《民呼》报,这张报纸的内容比《神州日报》还要激烈,鼓吹革命,攻击贪官污吏,销路极广,这是民国前三年的事。《民呼》日报只出了83天,被陕甘官吏陷害,右老被捕,入狱三十七天,报纸被封,释放后被驱逐出租界。可是这位伟大的报人却不屈不挠,出狱后二十天,又创办《民吁》报,《民吁》报攻击日本侵略朝鲜,更以全力声援朝鲜的革命党,上海日本领事乃施压力于租界当局把刚出版五十天的《民吁》报查封。《民吁》报查封后一年,右老又发刊《民立》报,《民立》报是国民革命时期,宣扬革命力量最大的一个报纸,也是黄花岗之役和武昌起义后革命党人联络指挥的总机关。由开封亡命到上海,前后六年,他老人家曾到日本两次,回陕西两次。去日本倒没有什么困难,回陕西则是很危险的,因为陕西官吏一直在伺机捉拿这位革命党人。第一次回陕西是在民国前四年,刚好是离开《神州日报》时,因为右老尊翁在三原病重,这位革命孝子不顾生命的危险,潜返家乡探视病中的父亲,晚上回家,第二天一早就走,只住了一夜。半年后右老尊翁逝世,右老延至一年后才有机会潜回家中祭奠老父,也是深夜回家主祭,第二天安葬老太爷,送到墓地,就由墓地出走。他老人家有一首出关诗就是这时作的,原诗是:“目断庭闱怆客魂,仓惶变姓出关门。不为汤武非人子,付与河山是泪痕。万里归家才几日,三年蹈海莫深论。长途苦羡西飞鸟,日暮争投入故村。”

落日故人情


我束发受书,即常随侍先君晋谒右老。民国三十年我离开学校,由昆明前往重庆,奉先君命趋谒右老,他老人家一见面就说:“我已经安排好你的工作,我介绍你入《国民公报》做学习记者。”一边说一边叫侍从李祥麟拨电话给《国民公报》董事长康心之。于是我便开始了新闻事业生涯。当时我对记者工作一无所知,老人家叫我每天下午5点钟到上清寺的监察院院长室,指导我写稿,把写好的新闻稿亲笔修改,一连数十天,总编辑杜协民兄对我的稿子最感兴趣,每天要等我稿子,后来我才知道编辑部同事把这些右老亲笔改过的稿子当作墨宝珍存。
我在《国民公报》由记者而编辑而主笔,最后代理总编辑,这其中的经过充满了艰辛。那时年纪轻,因为忙碌,常四五天不睡觉工作,而老人家常住山洞乡间,所以便很少去报告工作情形。有一天,右老从康心之处听说我当了总编辑,非常高兴,见到我后,又勉励又夸奖。晚上写了一副对联送给先君,是:“苍松含晚翠,玉树发新枝。”
民国三十八年春,我和名记者陆铿在广州创办《天地新闻日报》,当时参加这份报纸的,有名报人现任中央社总编辑沈宗琳,政治大学教授漆敬尧,台湾电视公司副总经理李蔚荣,新闻组长潘启元,名政论家董品祯,香港《天天日报》总编辑梁小中等,由于这张报纸的言论非常犀利,反恶化反腐化,因此竟被广州“警备司令部”查封,还把社长陆铿和总编辑董品祯扣押,我因任董事长所以不在拘捕名单内。右老担任我们的名誉董事长,他老人家甫由南京抵达广州,听到这个消息,大为震怒,我还没有见过老人家发过这么大的脾气,一边用手击桌,一边连声说:“胡闹,真是胡闹。”可是老人家尽管不高兴,却也莫可奈何,最后还是右老和阎百川先生同时出面,陆董才告保释。右老在新闻界中最宠爱两位记者,重庆和南京时代是陆铿,在台湾则是于衡。陆出狱之日,右老要去监牢接他,我们劝阻不行,幸而老人家座车坏了,才告作罢。当晚老人家邀我们上小馆,坐我驾驶的一辆破篷车,这车子发动要靠人推,篷布都有洞,遇到下雨,车内也下雨。不巧这晚上阴雨不停,陆铿和右老侍从宋子才推车,车内雨点一滴一滴落在老人家头上和胡子上。在小馆内,老人家兴致勃勃,为我们讲述自己在上海办《民吁》报坐监经过。
民国三十八年秋,右老在港,颇有意到云南一游,当时我任云南《平民日报》社长,曾替老人家安排一切,后来老人家却改赴台湾。民国二十九年春,我抵港后即将经过肃函禀报右老,信发出才三天,就收到老人家的亲笔复信。
民国四十年春,我由泰国和越南遄返台北探视亲友,抵台当天即赴青田街谒右老,老人家一见我面,还来不及握手,就大哭起来,口中喃喃说:“大声(陆铿字),大声,我想念他。”因为若干年来,我总是和陆铿一同谒见老人,这次只见到我一人,而陆铿却在昆明,老人家见到我,勾起了对陆铿的想念,遂掩面痛哭。我自昆明逃出,虽受人所不能忍耐之苦,却从没有流过一滴眼泪,可是在仁慈的老人家面前,却像一个受尽折磨的孩子回到亲人面前,有说不出的酸辛,因此也大哭一场。
今年老人家入住医院前,把一本诗集的原稿赠给我,都是草稿,上面还有钢笔改的句子。这本诗稿是老人家生前最后给我的无价之宝。
我追述许多老人家和我之间的私事,只是因为我深深的感到过去三十多年来老人家的爱护培植恩情,真是天高地厚,古人说:“受恩深重,感激涕零”,正是我今天对右老的感受和哀痛。这些日子我只要一闭眼睛,就看到老人家银须飘拂,慈祥和蔼的面貌,使我不相信他老人家已经和我们长别了。人天永隔,趋侍无路,岂仅是悲伤和哀悼可以表达我的沉痛于万一?
我把呈奉给老人家的挽联写在下面,作为本文的结束:“同盟会革命先锋,缔造民邦,勋猷特着,宏济艰难,数十载气类相关,吾先君之所敬也。
志学年受书晚辈,趋承父执,教诲常亲,克知树立,倏忽间音容顿杳,予小子能无怆然!”

(1964年)

(选入本书时略有删节)


注:丁石僧(1879—1956年),云南宾川人。1905年在日本加入同盟会,任总部外交事务及东京支部长。1908年奉孙中山命策动云南起义。临时政府成立,任教育部社会教育司司长。南北议和后赴日,与日本大隈、大木两伯爵组织日华联合会。讨袁战役,随蔡锷入川。1923年任广州大本营顾问。1925年后绝意仕途,皈依佛法,任云南佛教会会长。1956年逝于昆明。

丁中江(1918年—),云南宾川人。云南大学毕业后,入巴黎大学研究新闻学和中国近代史。为《新闻天地》周刊、《春秋》杂志创办人。1950年任广州《天地新闻》日报社长。1951年被香港英警逮捕入狱,获释后遣送台湾。1962年任台湾银行监察人,1963年受聘为“行政院”顾问,1978年任“考试院”考试委员。着有《北洋军阀史话》、《溥仪外交》、《血泪忠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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