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1月01日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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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曦传》人物生平事迹简介

一九八○年十一月,中国青年艺术剧院的老演员们,复演夏衍的名剧《上海屋檐下》。观众们、青年后辈们,热切地等待着一睹老演员们的丰采,同时,也不免有些担心: 二十五度春秋带走了老演员们的健康和精力,已经六十四岁的路曦身材明显地丰腴了,嗓音也较前纤弱了,她还能象当年那样,成功地塑造出女主人公杨彩玉的形象吗?“我能行吗?能圆满完成演出任务吗?”路曦也同样在问着自己。但...

一九八○年十一月,中国青年艺术剧院的老演员们,复演夏衍的名剧《上海屋檐下》。观众们、青年后辈们,热切地等待着一睹老演员们的丰采,同时,也不免有些担心: 二十五度春秋带走了老演员们的健康和精力,已经六十四岁的路曦身材明显地丰腴了,嗓音也较前纤弱了,她还能象当年那样,成功地塑造出女主人公杨彩玉的形象吗?
“我能行吗?能圆满完成演出任务吗?”路曦也同样在问着自己。但她没有畏难,更没有叹气,她酷爱艺术的性格从小就是这样的……


乳白色的月光洒在北京宣武门外校场口的一个小三合院里,映出了十四岁的杨淑贞在床上辗转难眠的身影。姑娘怎么能酣然入睡呢?她从小就象只爱唱爱跳、声音甜美的黄莺儿。几天前,父亲带她到栖凤楼去考明月歌剧社,她那银铃般的声音换来了录取通知单。想不到,新生要去上海训练。“啥! 上海,那可是个红男绿女的花花世界,女孩子家死活去不得。”爷爷、奶奶、母亲、伯父、伯母一时间都害怕了,不约而同地嚷嚷起来。淑贞央求、哀告,都无济于事。长辈们生育了自己的儿女,却不一定理解儿女的心思。他们总担心儿女走上歧路,但好心的阻拦常常捆住孩子们跃跃起飞的翅膀。小溆贞正遇到了这样的情况。她抱怨大人们顽固,又痛恨自己不是个男孩子,自己日盼夜望有个学本事的机会,如今,明月社百里挑一地选中了我,能不去吗? 要去,要去,就是要去,就是要去学本事! 她不起床,不吃饭,不上学,拿出女孩子的最后一招,强硬要求满足自己的愿望。长辈们果然急坏了,母亲拉着父亲,急急忙忙,到大伯家去商量对策。
说过来,道过去,反对溆贞南下的长辈们总是不放心: 不放心姑娘远走高飞,不放心上海十里洋场,更不放心歌舞弹唱这种职业。他们希望淑贞的父亲去说服女儿。
“父亲会说服他们吗?”心急如焚的淑贞也把希望寄托在父亲身上。她的希望是有理由的。
淑贞的父亲叫杨懋德,是一个通达世理的人。由于家贫,他没有上学读书的福分。可他从小喜欢翻阅古书,临摹字帖,练出了一笔龙翔凤翥的好字。进城后,因为二哥杨懋贵与鲁迅先生是同事,又是先生的远房妹夫,他也常常受到先生的教诲,并替先生誊写手稿,因此学业大进,当了教师。他对长辈孝顺,对小辈慈和,支持孩子们发展自己的天性。淑贞迷上歌舞,他替女儿到明月社报名,又亲自陪着女儿去考试。因为淑贞勤学好问,他甚至严肃认真地向女儿推荐一位好朋友——一本由他专程买来的“新标准国音学生字汇” 。
今晚,溆贞翻弄着这本袖珍字典,会心地笑了。接着她又想到堂姐。堂姐叫杨淑馨,是小妹们心中崇拜的偶像。她是个受“五四”精神感召的新女性,靠奖学金读完师范大学,以优异成绩留校任教,立志终身不嫁,培植国家的栋梁之才。她能不支持小妹离家学艺吗?
淑贞的嘴角泛起了笑纹。父亲和堂姐就是她的师长,他们的言行和品格就是她的榜样,她要象他们那样,终身刻苦学习、勤奋向上。
父亲和堂姐的反复力争、小淑贞的执拗态度,终于使反对南下的长辈们无可奈何地让步了。算了,孩子大了,就让她走吧; 翅膀硬了,就让她飞吧!
小莺儿展翅远飞了!


小淑贞带着她的朋友——袖珍字典,跨江过河,来到上海。她和白虹、黎明健(即于立群)、和吴茵,成了明月社的最后四个学员。没过多久,那三位姑娘有的独唱、有的演话剧、有的拍电影,受到各方面的注目。淑贞呢?也许是她相貌平常,也许是她不善表露,两年之内,没有分演到一个重要的歌舞角色,没有受聘去拍过一部电影,也没有应邀参加过一次社交活动。鲜蹦活跳的姑娘,经受得起寂莫和冷落吗?
淑贞初进明月社,就给社长黎锦晖先生留下了良好的印象。这个姑娘纯真、晶莹,就象观音大士手中杨柳枝上的一滴露珠,起个艺名吧,就叫杨枝露。黎先生的观察果然没有错,淑贞不但纯真,而且善良、憨厚、坚韧不拔。她为小姐妹们的成功感到喜悦,对自身受到的冷遇既不怨天忧人,也不垂头丧气,反而抱定宗旨: 越不受重视越要学,越刻苦努力。
叮叮咚咚的钢琴声把她迷住了。小先生来教琴,她两眼紧盯琴谱,两耳细辨琴音,心里还默默背诵琴曲。夜晚,躺在床上,食指当笔、被面当纸,又划开了五线谱。由于钢琴不多,社里规定了轮流使用的制度。淑贞眼巴巴地盼着轮到自己,总是早早地守候在琴旁。后来,她找到了窍门,时时到几个钢琴边去转游,只要谁弹累了休息,或是谁临时没来,她就坐上了琴凳。节假日,学员们有的访友,有的逛街,平日弦歌绕梁的楼房就显得空荡荡的。琴啊!琴,这下我可以整天陪伴你了。淑贞的心全系在钢琴上,大清早就扒在那里苦弹苦练,手指都敲击疼了,才伸伸腰,直直腿。苦练,再苦练,她的技艺超过了小先生,赶上了乐队,达到了正式参加演奏的水平。
淑贞不但废寝忘餐地练琴,还苦学舞蹈的基本功。尽管没分配给她任何角色,但他在业已成名的高班生王人美的帮助下,把平日的基本训练动作编成《波浪舞》,演出获得了好评。
忍耐力再大的姑娘,天长日久,没有人重视,听不到赞扬,难免也会烦闷和倦怠。每逢这时候,她找出自己的好朋友,那本袖珍字典,翻着,读着,就好象看到了父亲和堂姐期待的目光,力量和勇气又充溢周身。有一天,她是那样尽情地向琴键上倾注自己对故土的依恋,对亲人的思念,弹着,弹着,她仿佛听到了父亲的脚步,感到了父亲的呼吸。一曲终了,啊哟! 父亲真的千里迢迢来探望女儿了。
两年后明月社解散,淑贞抄乐谱攒下学费,进入南洋高商,选修音乐、英文、国语,继续深造。在学校,她改名杨露茜,夺得了全校朗诵比赛的亚军,由此结识了醉心文艺事业的叶毓珠,成为莫逆之交。
平静的学习生活仅仅持续了一年。为了生计,她不得不东奔西走。先被黎锦晖推荐,她到江西怒潮剧社音乐股工作过半年; 后经王人美介绍,又到南京中央电影摄影厂当过一年演员。她不是得不到剧社同人的赏识,就是因相貌平常被电影厂裁减。挫折,一连串的挫折,都没有使她气馁。相反,她更抓紧一切机会,如饥似渴地学习。她向朝鲜族的歌唱家学习演唱技巧,在中外影片中吸收那些朴素、自然、真挚的表演艺术。
一九三六年底,她在北京接到好友叶毓珠的邀请。当时,叶毓珠已经正式加入上海业余剧人协会,并且也改名为叶露茜。这样,两个露茜又在上海会面了。她住进了业余剧人协会的宿舍,场场不缺地坐在乐池里,看赵丹、俞佩珊合演的《罗密欧与朱丽叶》、舒绣文演的《原野》、吴茵演的《武则天》……,反复回味和咀嚼人家的技艺。看着她这般认真、刻苦,叶露茜和她打趣,要把自己在《武则天》剧中扮演的妙玉这个角色让给她演。
有一天,她接到通知,说叶露茜病了,晚上演出由她补缺。副导演帮她排练了一遍,便叫她休息休息,准备上场。
杨露茜只觉得胸膛中有头小鹿在乱蹦乱撞。在剧中妙玉是仅次于武则天的女角,她从没扮演过如此重要的角色,早已背得滚瓜烂熟的台词再背一遍,早已记得一清二楚的舞台调度再走一遍,紧张跳动的心慢慢平静下来。她渐渐觉得: 那被幽禁在尼姑庵里渴望自由和幸福,充满急切、执拗劲头的少女不有点象闹着南下学艺的小淑贞吗?那妙玉和武则天的姐妹之情,那种温馨、亲密的氤氲不也洋溢在明月社的伙伴之间吗?这样,杨露茜和妙玉相识了、熟悉了,开始埋头思考如何调动自己所掌握的全部表演手段,来更好地设计妙玉的音容笑貌、举手投足……
清冷的尼庵里回荡着刻板的钟磬声,千余年前则天称帝的历史帷幕在舞台上揭开了。一幕又一幕,观众席里窃窃私议,一片惊奇。扮演妙玉的演员是谁啊?她的姿态优美、赛过希腊的女神雕塑; 她的嗓音醇美,甜得能滴出蜜来。
啊! 这样悦耳的声音,这样抑扬的语调,简直是闻所未闻。大幕落下,掌声包围了二十一岁的杨露茜。一颗话剧新星诞生了。
成功来之不易啊! 整整七个年头,不分寒暑、不辨昼夜地勤学苦练。她正逢青春妙龄,甘愿舍弃游乐,不涉社交,做一块干枯的海绵,浸泡在艺术的海洋里,汲收,再汲收,学习,再学习,终于得到了今天的成功。
在成功面前,杨露茜没有满足,没有停顿,她把成功当作了新的起点。


一九三七年“七七”事变,全面抗战爆发。上海文艺界纷纷酝酿成立抗日宣传队。九月,由进步商人夏云瑚出面,蔡楚生筹建的上海影人剧团成立。陈白尘、沈浮、孟君谋任常务理事,演员有王献斋、龚稼农、白杨、谢添、吴茵等。因扮演妙玉一角而崭露头角的杨露茜也在被邀之列。
不寻常的旅程开始了。夜半扒车,攀上了开往南京的列车; 躲避轰炸,钻进了石头城里的石头洞。溯江水上行,炮声相送到汉口; 闯险峡急滩,恶浪阻遏着入川人马。彤云密布,风急浪高,不但没有浇熄杨露茜内心的抗日烈火,反而煽得越来越旺。船泊万县,上街演出《放下你的鞭子》,她演的香姐声泪俱下,围观的群众义愤填膺,万县街头响起了激昂的抗日口号。多么动人的场面,多么雄壮的呐喊,真希望巴山蜀水,处处拳头如林,喊声似潮啊!
天真的姑娘,你哪里知道,一九三七年的四川,恶霸横行,军阀割据,封建余孳为富不仁。上海影人剧团是抗战声中第一个入川的艺术团体,等待他的会是一种什么命运?
山城多雾,面目不清。虽然《芦沟桥之战》、《汉奸》、《流民三千万》三个抗日爱国戏的演出,一举打响,轰动全市。为什么市政府反应十分冷淡?为什么一市之长李宏坤一次次要单独宴请女演员?为什么剧团在宴会后全体告退,堂堂市长会大发雷霆? 事后,消息传来,说李宏坤居心不良,另有所图。涉世不深的杨露茜吃惊不小,她第一次看到了国民党官员的卑鄙和无耻。
使她更加吃惊的是,成都警备司令严啸虎“宴请” 女演员不成,居然下令查封剧团,驱逐出境。理由是《流民三千万》里旭日东升的场景,是影射日本太阳旗在神州悬挂,因此有为日冠张目的汉奸嫌疑。
这真是千古奇冤。杨露茜一行不辞重山复水,蜀道奇险,甘愿素衣淡食,风餐露宿,为的是唤起民众,一致抗日。凭什么,颠倒黑白,血口喷人?
在那暗无天日的社会里,强权就是公理。严啸虎甚至扬言: 影人剧团必须三日内离开蓉城,否则后果自负。看来,这只横行“蜀国”的恶虎要下毒手了。夏云瑚只好一面托人周旋,一面把团内十二名女演员分散到各处避难。杨露茜和白杨只好暂借王军长姨太太的公馆躲避。
莫明其妙的地方,居住着莫明其妙的主人。听说王军长的姨太太多得编号,有的姨太太经年累月见不到王军长的面。空荡荡的大屋子,只有古色古香的楠木家具和玲珑剔透的珍奇玉玩相伴,处处弥漫着潮湿、阴冷的霉气。这份冷清劲儿倒有点象妙玉幽居的尼姑庵,可是,女主人的脸颊上没有妙玉那种对自由和幸福的渴望。相反,倒有着自得和满足的浅靥。简直不可思议!
风波迭起,怪事连绵撞碎了杨露茜初入川时的憧憬。短短几个月,她迅速跨越了从青年到成年的分界线。现实生活中的罪恶渊薮在她面前掀开了一角。她憎恨着丑恶的一切,惊叹着纷繁复杂的生活。然而她没有掉头不顾,而是以艺术家的敏感观察着、思索着、琢磨着,心想: 一个演员应该什么都留心,这对以后塑造舞台形象也许会有用的。
这段生活积累后来果真用上了。
周旋的结果是,剧团更名为“成都剧社”,暂留蓉城演出。一九三八年春,上海业余剧人协会入川,导演有沈西苓、陈鲤庭、贺孟斧,演员有赵丹、顾而己、陶金、魏鹤龄、赵慧琛、叶露茜、章曼萍等。先到重庆,后进成都,与成都剧社合并,仍沿用上海业余剧人协会的旧名。两位露茜重逢,同台演出。为了避免观众混淆不清,杨露茜改名为路曦。
为庆新春,剧人协会赶排曹禺的《日出》,路曦和周曼华同演小东西。路曦谦让周曼华先上。大年三十晚,路曦正安坐在宿舍看书。忽然接到通知: 扮演翠喜的演员流产,要她顶替。
翠喜是一个安于屈辱、以卖笑为生的妓女。这个人物对路曦来说,是太陌生、太遥远、太难以理解了。时间紧迫,明天就要上戏,怎么办呢? 已经颇有名望的路曦,对这种临时顶替、仓促上阵的配角戏本来可以谢绝。然而,善良、纯真的路曦从来没有,也绝不会有一丝一毫这样的想法。她焦燥、烦恼的是不知道明天怎样把角色演好?她夜不成寐,搜索记忆,寻找着生活中自己见过的类似人物。于是,那位姨太太的倩影浮上了她的脑海。虽然,一个是插花戴金的娇妾,一个是韶华早逝的妓女,但她们都陷于被侮辱、被蹂躏的境地而不知自拔。对了,对了,就是这样。接着,入川以来的种种见闻扑面而来,官员的为虎作伥、市长的伪善欺诈、司令的愚鲁暴戾、军长的骄奢淫逸……正是这班峨冠博带的权贵,造就了姨太太、翠喜这样的畸形儿。我应该表现出翠喜堕落的不幸,刻划出翠喜精神的变态,挖掘出翠喜内心的良知。第二天,一个徐娘半老、泼辣悲怆的翠喜就出现在舞台上了。
几个月后,剧社复演《日出》,临开演前,扮李太太的演员罢演了。大家立刻想起了路曦。路曦召之即来,二话没说,边化装、边背台词,把一场戏救了下来。
路曦善于“救场”的美名传开了。人们盛赞她品格高尚、演技精湛。
路曦心里明白,是生活教育了自己,自己从生活里汲取了营养。这样,才在短时间内创造出气质不一、风格各异的人物来。她沿着这条道路摸索前进,两年之内,成功地扮演了《雷雨》里的两代女性侍萍和四凤、《太平天国》里的巾帼英雄洪宣娇、《群魔乱舞》里的妓女小白菜、《塞上风云》里的蒙族少女金花儿等。
扎扎实实苦练基本功,随时随地向生活汲取素材,是路曦成功的秘诀。这样的成功不是偶然的、短暂的,而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越发光芒四射。路曦也似乎有点满足,然而,不久发生的一件事极大地震动了她,使她看到了表演艺术的新天地。


翠绿的青城山,蜿蜒起伏; 路曦的心啊,汹涌澎湃。这美丽而神奇的山峦,给她留下难忘的记忆,使她永远怀念一位启蒙的老师。
一九三九年,路曦经人介绍,参加了四川省乡村服务团,跟随乡村服务巡回演出队到成都附近的灌县、青城山一带演出。演出剧目中有于伶的《夜光杯》,剧情是地下工作者利用舞女身分,与汉奸殷汝耕周旋,巧取情报。
演出几场之后,副团长兼队长刘弄潮指出路曦所扮演的舞女,在家中教育雇佣的女孩时,感情不对头。刘弄潮是个热情、干练的革命者,坐过国民党的监狱,也曾勇敢、机智地制止过韩复榘的杀戳。丰富的阅历使他懂得文艺的战斗作用。为了提高演出质量,他请同牢难友王云阶教大家发声,还经常帮助大家分析角色。对这样一位出生入死、又热爱艺术的领队,路曦十分敬重,如今听说他对自己的表演有意见,更是焦急、惶恐。刘弄潮认为,舞女不应该在家里训斥雇佣的女孩。舞女是个地下工作者,她和女孩同是一根藤上的苦瓜。她俩在外人面前是主仆,在家里就该是亲人和姐妹。
多么新鲜,又多么生疏。听时好象明白,过后又觉糊涂。路曦直感到这条意见比黄金还珍贵,但怎样在实践中掌握角色的本质又感惘然。她真正理解这条意见的实质还整整经历了三个冬春。
半年后,路曦应朋友之约,到重庆参加了国际剧社,后又加入了中央电影摄影厂的演员剧团,和白杨、项堃、魏鹤龄等重新聚首。那时,舒强也在那里任导演,他引导大家学习理论,切蹉剧艺。路曦更是如饥似渴地读《大众哲学》、《群众杂志》、斯坦尼的《演员自我修养》等书。她时时回想起刘弄潮的意见,决心要在政治理论上提高自己,学会分析角色的本质。于是,那本袖珍字典又成了她学习中的好伴侣和小老师。
一九四一年,中华剧艺社正式成立,路曦成了其中的一员,和赵慧琛同住一个宿舍,一年之后的一天,赵慧琛通知她到曾家岩50号去。路曦激动得无法形容: 那不是八路军办事处吗?多少进步的文艺人士渴望得到她的邀请,我真是荣幸啊! 她去了。咦,大门口站着一位英伟、潇洒、笑容满面的人,好眼熟啊! 揉揉眼睛,终于认出来了,原来是名闻中外的周恩来先生,站在他身旁的是邓颖超女士。他们在等谁啊?路曦不敢上前了。他们迎上来,伸出了手,那手,多宽厚、多温暖啊。这该不是做梦吧,共产党的伟人,在门口等我,和我握手。进门一看,白杨、项堃、石羽等都在。噢,这是真的呀!
此后,路曦又数次去曾家岩,座谈、聊天,听周恩来副主席的形势报告。那亲切、动人的教诲,就象清风拂去翳障,就象甘露滋润心田,是非善恶,慢慢变得清晰了。啊哟,怎么自己那么糊涂,前两年在重庆看话剧《全民总动员》,看到各界人士都支持这个戏,错以为各党各派捐弃前嫌,携手团结,抗日就要胜利,老百姓也可以过好日子了。如今才知道,事情不那么简单,国民党本质上是反人民的,共产党本质上是为人民的,一字之差,天地之别,这就叫阶级分析。对了! 刘弄潮对舞女的看法大概也就是阶级分析吧!
灿烂的阳光射进了路曦的心灵,她豁然开朗了。她找到了一把塑造人物的金钥匙,那就是从角色所处的阶级地位上来探求她的思想、行为、言语、行动、心灵。同时,她也真正开始自觉地、有意识地用自己悦耳、嘹亮的声音的千变万化来创造各种人物。
之后,路曦塑造的一系列人物焕发出了新的光彩。《大地回春》里知识妇女是怎样渴求新生; 《安魂曲》里青年姑娘又怎样自我牺牲; 《法西斯细菌》里千金小姐是怎样缓慢转变; 《武则天》里则天皇帝又怎样励精图治; 《离离草》里农村姑娘是怎样前仆后继; 《清宫外史》里慈禧太后又怎样弄权误国……在这一长串名单中,最惹人注目的是她在《风雪夜归人》里扮演的玉春。
路曦接到了剧本,就想把新学来的阶级分析法在玉春身上试一试。从表面看,玉春是娇美的,青春焕发的。她二十岁被法院院长从窑子里赎出,娶为四姨太,锦衣玉食,金屋藏娇。从内心看,玉春是愁苦的,不满现实的。她不甘心终身当笼中小鸟,总想折断玉锁,闯出金笼。深一层看,玉春是主动地、大胆地追求幸福。她十四岁被卖进窑子,六年的低层生活,磨炼得她倔强、果断,再深一层看,玉春是勇敢地、无畏地反抗封建势力。这么说是不是有些言过其实,难道可以把追求个人幸福和反抗封建势力完全等同?这使路曦想起了十年前的一件往事: 一九三二年路曦从上海回京探亲,家里一片惊慌,因为她姐姐爱上了一个雇工,村里族人就在宗族祠堂聚会,决议乱棍打死,吓得姐姐连夜逃进城里。这件事给路曦留下了惊惧恐怖的印象。如今,路曦冷静地来剖析,这些族人与姐姐无冤无仇。他们那么气势汹汹,那么强逼人命,无非觉得杨姓在村里是大族,颇有田产,杨家姑娘和身无分文的雇工相好,玷污了他们。从阶级分析的观点来看,他们是要极力维护封建等级制度。嗨,分析得真透亮,那么,由此及彼来看玉春呢?在黑暗的社会里,不论是姨太太、还是唱戏的,都是达官贵人的玩物。玉春要反抗的就是这种所谓“天经地义”的现象。她不但自己要争取做个真正的人,而且要拨亮所爱者的眼睛,让他也看清屈辱的地位,起来抗争。所以,她是个敢于向封建势力挑战的女性。经过这样细致、深入地分析,她把一个勇敢地主动地追求人生权利的玉春,塑造得神彩飞扬,栩栩如生。
路曦迅速成为大后方演技最佳的女演员。


抗战胜利了,日本无条件投降了。路曦浸沉在狂喜中。八度春秋,蜗居于大后方,奔波在渝蓉间,终于熬到了胜利。她兴冲冲地从昆明赶回重庆。山城爆竹声声,喜气洋洋。不久,毛泽东主席来重庆谈判,路曦应邀到曾家岩做客,见到了整个重庆民主人士翘首仰望的巨星。兴奋,激动,涨满了路曦的心房。
喜上添喜哪,路曦当了新娘。那个时代,大姑娘十七、八岁就张罗着找婆家。可路曦为了钻研艺术,拖到了二十九岁。新郎倒也匹配,是个醉心于探索艺术奥秘的导演,名叫冼群,曾以优异成绩第一批毕业于国立戏剧专科学校。他们相识在一九四四年,当时冼群等人正在成都准备排演曹禺的《北京人》,特邀路曦担任思懿一角。初次见面就产生了偏见。冼群的矜持被路曦错认为骄傲,而路曦的名气又使冼群望而却步。正式排练开始后,这个沉默寡言的导演倒有精辟独到的见解,不同凡响的艺术处理;这个誉满“蜀国”的名演员倒有谦虚的精神,好学的态度。偏见让位给爱慕,爱慕转化为爱情,抗战胜利的喜讯点燃了新婚的爆竹。
胜利了,谁不想尽快回到阔别八载的故土。可是,只看见接收大员们一批批地起飞,豪门权贵们一群群地离开,轮不到这两位艺术家。等啊,等,等到一九四六年的夏天,才在国立戏剧专科学校校友剧团的帮助下,搭上了出川的轮船,船到武汉,改道奔往南京。炎热,拥挤,混乱,使有孕在身的路曦疲惫不堪,她一心想北上探望亲人,冼群为此四出奔波,却总是空手归来,根本买不到去北京的车票。胜利,盼了八年的胜利,难道就是这样吗?疑惑笼罩上了路曦的心。
那就先到上海看看老朋友吧。路曦单身到上海,很快接到邓颖超大姐的邀请。邓大姐问长问短,关怀备至,当知道路曦想回北京时,立刻委托在场的欧阳山尊代买一张飞机票,并且谆谆嘱咐要立刻去办。邓大姐,太让您操心了。一个普通的演员,一件生活小事,您都要亲自过问,亲自安排。回想第一次见面,您和周副主席在大门口迎接; 毛泽东主席接见重庆文艺界人士时,因为没能邀请秦怡参加,您又特地要我转告对她的关切。国民党的市长、司令对我们践踏、欺侮,而你们对我们关怀备至、体贴入微。不! 你们不是简单的两个人,你们是代表党的,只要我路曦活一天,就要跟共产党走一天。
路曦终于登上了飞往北京的飞机。她所说的永远跟共产党走的诺言并非一时激动,而是入川八年来生活积累的总结。因此,即使解放后她被错划为“胡风分子”,被打成“牛鬼蛇神”,她也从来不后悔自己的诺言。她永远相信只有共产党才能领导中国人民走向繁荣富强。
既然决心要跟共产党走,那怎样才能跟上党的步伐呢?这个问题曾经在路曦的脑子里闪现过,但是未能很好地深思。因为老家的残破震惊了她: “七七事变”的炮声惊死了祖母,抗战胜利后的混乱又气死了祖父,父亲早已客死他乡,姐妹星散各地,只有衰老、病弱的母亲独守孤灯。连续的疲劳和打击使路曦小产了。胜利的喜悦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余下的只是对国民党腐败的愤恨。
一九四七年路曦回到南京的校友剧团,演出过路翎的《云雀》等戏。第二年,应金山主持的上海清华影片公司之约,参加了影片《大团圆》的拍摄。在此前后,曾分别随上海观众演出公司和校友剧团两度去台湾演出。宝岛树木葱笼,风清如洗,真是人间仙境啊! 可是,淮海战役的炮声打响了,再美的风景也难系住路曦和朋友们的心,他们匆匆赶回上海迎接解放。


怎样才能跟上党的步伐?全国解放后,这个问题重又萦回在路曦的脑际。
解放初的生活是沸腾的,繁忙的。扭秧歌,演新剧,和文工团员交流经验、学习社会发展史,简直没有思考的时间。真不幸,偏偏又得了肺结核。也好,那就趁养病的机会,回顾一下三十三年来走过的路程吧。恰在这时,中国青年艺术剧院副院长吴雪登门了,他从北京到上海来求援,要戏剧界人士支援新成立的青艺。路曦想等病好了再去,那边又急着要人。一九四九年十二月间,她抱病离开了上海电影制片厂,来到了漫天风雪的北京城。
参加排练的第一个戏是孙维世导演的《保尔·柯察金》,张瑞芳和她AB制饰冬尼亚。接着,她中途抽出来排演老舍的剧作《方珍珠》。为了演好这位艺人,她到曲艺团拜老艺人为师,学习唱大鼓。之后为排练《在新事物面前》,又到本溪钢铁公司去深入生活。深入生活、体验生活,多新鲜的词儿,其实,就在她二十一岁第一次参加《武则天》的演出时,就是从生活中汲取素材来塑造人物的。不过,那时是不自觉的,如今是主动的; 那时只是从熟悉的生活中去汲取,如今是到陌生的生活中去发掘。
路曦是勤于思考、敏于学习的。她想: 新中国既然是以工农联盟为基础的,工农也必将成为舞台的主人。演员就应该去熟悉工农的生活,了解工农的思想,接近工农的感情,这就叫改造自己的思想。想到这些,路曦的眼睛睁圆了,她经过多年的苦苦思索、千回百转,原来答案如此明了:要跟上党的步伐,就要改造自己的思想。
一九五三年三月,为了体验农民的生活,改造思想,她抛下刚满五个月的胖小子,到北京郊区农村深入生活。她和大婶们一起在井边挑水,在煤油灯下聊家常,围着炕桌吃贴饼子,亲眼看到农民开始组织起来,建立互助组的新生活。她对农民的纯朴、善良,以及从小私有者向革命者过渡的艰难有了初步的了解。
五月,路曦回到剧院参加排练话剧《伏契克》,她在剧中扮演伏契克的妻子古斯达·伏契柯娃。新的学习开始了,她手不释卷地阅读《绞刑架下的报告》、《联共(布)党史》和共产党人的传记……。一种新的意识潜进了她的心灵,要改造自己,不仅要学习工农的思想,更要学习共产主义的理论和历史,学习那种为人类解放甘愿献出一切的高尚情操。
回顾、思索、学习,彻夜的灯光照亮着一颗燃烧的心,三十七岁的路曦交上了一份入党申请书。
第二年,剧院排练契诃夫的话剧《万尼亚舅舅》。路曦扮演索尼亚,这是个旧俄时代温柔、善良、富有自我牺牲精神的少女。该如何进入这个角色呢?索尼亚和古斯达是两个时代的妇女典型。但是,共产党人的高贵品格并不是从天而降的,它是人类美好情感的集合和升华。索尼亚有着善良的愿望、赤诚的心灵、真挚的情感。她内心有着痛楚,又充满希望,并且用希望来抚平别人的伤痛。这些方面,她和古斯达是相通的。党组织曾经提出,要克服自身的优越感。优越感,大概指的是自己有些虚名,容易自以为是吧。与索尼亚、古斯达相比,这种感情多么卑下,多么庸俗。对,要摆脱它,要改正它,要使自己向角色的美好心灵靠拢。
路曦是在揣摩剧中人物,也是在自我改造。她通过扮演一个美好的角色,提高自己的精神境界,净化自己的灵魂。
就在这一年的年底,她的良师、诤友、爱人冼群一病不起。冼群也是一九四九年来到北京电影制片厂当导演的,先后导演了《女司机》、《龙须沟》、《陈秀华》等影片。他不分日夜地埋头艺术创造。旧社会的颠沛和贫困种下的病根一齐爆发了。诊断结果是结核癌。住院、开刀,病情反复无常。痛苦的三个月,难熬的三个月啊! 那时,《万尼亚舅舅》一剧正受到观众的热烈欢迎,怎能为了照顾病人,放弃演出呢?共产党人为了事业甘愿牺牲一切,我连这点困难也不能克服吗?我要用共产党员的标准要求自己。她奔波,她担忧,她焦虑,但没误过一场演出,也没听她有过一句怨言。她扮演的索尼亚显得更善良、更深沉,更闪烁出自我牺牲的光辉。有时,在演出间隙,她连走回化妆间的力气也没有,就倚在布景片上小憩,真感到心力不支,可总觉得心里那么亮堂,那么充实。她懂得,自己正在进行艰苦的自我改造。
三个月后,冼群去世了。
巨大的悲痛尚未平息,新的打击又骤然降临。一九五五年五月,批判胡风的运动全面铺开。青艺的编剧路翎被牵连。这时,路曦正在排练他编写的剧本《英雄母亲》。按照一种荒谬的逻辑,人既然是反革命,作品也是反动的。从未亲身经历过政治运动的路曦想不通,她为剧本辩护,甚至辩论。这,给她带来了不幸。根据她现实的表现,联系到四十年代她曾主演过路翎的话剧《云雀》,决定对她隔离审查。
冰雹砸在一颗火热的、正直的心上。年底,她被宣布为一般的胡风分子。
第二年底,撤消原结论,定为受胡风思想影响的同志。
同志虽然是同志,但阴影仍然笼罩着她。一九五六年提级,不予考虑; 老舍的话剧《西望长安》决定要参加全国第一次话剧会演,她从原剧组里被撤换; 剧院排演《家》,原本由她演瑞珏,临时又换演梅表姐。这种种做法的理由,都是她曾经受过胡风思想的影响。
路曦是那样的茫然和痛苦,又是那样的单纯和真诚。她不敢怀疑运动的正确性,也不敢相信自己的清白。她埋头检查思想上的不洁,清洗灵魂上的瑕疵。天啊! 她与胡风只有礼节性的交往,对胡风的理论茫然无知,怎么会受胡风思想的影响?那段时期,她利用那本袖珍字典,查生字,找难字,通读了《毛泽东选集》一、二、三卷。她好似看到了一幅中国人民艰苦卓绝、浴血奋战的长卷。她沉思默想: 透过这交织着血与火的长卷,不也可以看到父亲贫病交加、姐姐逃离故土、自己挣扎苦斗的踪影吗? ……她不后悔已经选择的道路,仍然决心尽最大努力来工作和学习,来改造自己,一辈子跟共产党走。
一九五六年十月,剧院决定排演《上海屋檐下》,路曦被指派扮演杨彩玉一角。这个戏是夏衍同志一九三七年写成的,之后,有不少剧团演过。杨彩玉大都被处理成在生活的颠簸中苦熬的善良妇女。四十岁的路曦身世飘零,道路坎坷,懂得杨彩玉的心。她从自身的经历出发,觉得受过进步思想薰陶的杨彩玉,虽然在生活的重压下,收敛了自己的光芒,但她内心深处仍然保留着希望的火种,一旦环境许可,希望之火就会重新燃烧起来。明天,寄希望于明天。这是杨彩玉,也是在自我改造的征程上艰难跋涉的杨路曦的内心独白。
一九五七年的路曦已经足足四十一周岁了。许多人劝她重建幸福家庭,她身旁也不乏倾心相求的人。然而,路曦的心已经许给了艺术,许给了角色创造。革命的激情支持着她,跃进的节奏催促着她。几年里,她精心塑造了一连串艺术形象: 《丽人行》里的知识妇女梁若英、《把一切献给党》里吴运铎的爱人、《白鹭》里的护士路惜芬、《全家福》里的街道积极分子李大妈、《神拳》里的平民高大嫂、《李秀成之死》里的李秀成夫人玉娘、《丰收之后》里的农村干部赵五婶等等。同时,还在电影《风暴》里扮演过施洋夫人。这些角色,有的是主角,有的是配角,有的角色在一场戏中甚至只有一句话。但在路曦看来,角色不论大小,都是供她艺术想象力驰骋的广阔园地。主角要演好,配角更要演好,以便起到陪衬、烘托的作用。她在《文成公主》一剧中出色地塑造了一位温文尔雅的唐代贵妇柳夫人,周总理夸奖她: 你最象唐朝人。她在《红色风暴》里扮演工人江有才之妻。第二场是施洋律师为江有才之死辩理申冤,江妻从头至尾除了一句“有才死得冤”的台词外,就是抱着孩子在旁边哭。如何演好这场戏,路曦绞尽脑汁,夜半三更还琢磨剧本、推敲不同哭声的感情表达,甚至哭出声来,弄得旁人以为她犯了精神病。为了表演“哭”,她把“哭”细微地区分为含泪静听、痛哭失声、抽泣哽咽、嚎啕大哭等等不同形态,有力地烘托施洋律师的慷慨陈词。一个享有盛誉的老演员,对只有一句台词的角色,反复思考、精心设计,使角色尽可能好地陪衬了其他演员的表演。这不仅表明她的表演艺术已经炉火纯青,同时表明她曾经流露过的优越感已经扫除得一干二净,表明她在自我改造的征程上前进得稳健而又迅速。一九六○年三月,她终于成为中国共产党的一员。
十年动乱,路曦被迫退休。一九七七年青艺恢复建制,她不请自来,一遍又一遍地观看排练,并且在上演的第一个剧目《豹子湾战斗》中义务承担了剧前朗诵。第二年她被正式约请回团工作。一年之后,又担任了艺委会副主任,先后参加了《于无声处》、《全家福》片断的演出,还做了不少提高剧院艺术质量的工作。
六十开外的人,健康不佳,高血压、心绞痛时时纠缠;环境嘈杂,卧室、工作室、厨房合而为一,可她总是那样精神焕发,生气勃勃。清晨,她到景山公园呼吸新鲜空气,攀登万春亭活动筋骨。夜晚,她用那个袖珍字典作拐杖,重又钻研表演艺术理论。经历了半个世纪,袖珍字典陈旧了,洗黄了,但是路曦仍然象当年的小淑贞那样,勇于追求,勤于学习,浑身洋溢着青春活力。
正是这股青春活力推动着她去重扮杨彩玉,为青年演员作示范演出。大幕徐启,六十四岁的路曦是缺少一些当年清俊飘逸、四座惊叹的风姿,声音也不如以前那么响亮了。然而,她蕴藉的眼神,持重的动作,渐渐地吸引了观众,特别是那清晰、醇美、抑扬顿挫的声音,就象汩汩的清泉在剧场里流淌,流进了观众的耳廓,拨动了观众心底的琴弦。观众随着杨彩玉,回到了一九四三年前的上海黄梅时节,感受到那阴冷、窒息的气压,为她内心的伤痛而悲怆,因她眼中的希望之光而振奋。观众被征服了,掌声经久不息。这就是一个表演艺术家所具有的艺术魅力。
为了表彰她杰出的表演艺术,文化部直属艺术院、团一九八○年观摩评比大会,颁发给她荣誉奖。璀璨、晶莹的荣誉啊! 奋斗了半个世纪的路曦是当之无愧的,她的表演艺术将会在我国艺术史上留下长久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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