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黑兽》原文、注释、赏析

黑兽

闻李太公敬一①言：“某公在沈阳，宴集山颠。俯瞰山下，有虎衔物来，以爪穴地，瘗②之而去。使人探所瘗，得死鹿。乃取鹿而虚掩其穴。少间，虎导一黑兽至，毛长数寸。虎前驱，若邀尊客。既至穴，兽眈眈蹲伺③。虎探穴失鹿，战伏不敢少动。兽怒其诳，以爪击虎额，虎立毙。兽亦径去。”

异史氏曰：“兽不知何名。然问其形，殊不大于虎，而何延颈受死，惧之如此其甚哉？凡物各有所制，理不可解。如狝最畏狨④；遥见之，则百十成群，罗而跪，无敢遁者。凝睛定息，听狨至，以爪遍揣其肥瘠；肥者则以片石志颠顶。狝戴石而伏，悚若木鸡，惟恐堕落。狨揣志已，乃次第按石取食，余始哄散。余尝谓贪吏似狨，亦且揣民之肥瘠而志之，而裂食之；而民之戢耳⑤听食，莫敢喘息，蚩蚩之情，亦犹是也⑥。可哀也夫！”

【注释】①李太公敬一：李思豫，字敬一。②瘗（yì）：埋葬，掩埋。③眈（dān）眈蹲伺：目光威猛地蹲踞守候。眈眈，威视貌。④狝（mí）最畏狨（róng）：猕猴最害怕金丝猴。狝，即“猕”，猕猴。狨，金丝猴，大小类猿，脊毛最长，长尾作金色。⑤戢（jí）耳：耳朵敛贴脑后。形容畏惧、驯顺。⑥蚩蚩之情，亦犹是也：老百姓畏惧贪吏的情景，也像是狝之畏狨一样。蚩蚩，指群氓，百姓。

【点评】1.虎乃百兽之王，人都畏虎，而本篇中的虎却如此惧怕这只黑兽，真是“凡物各有所制”，也就是我们常说的“一物降一物”啊！

2.蒲松龄由虎畏黑兽，联想到狝畏狨，再联想到民畏贪吏，反映了《聊斋志异》的一大主题：对贪官酷吏的批判。同时也反映了蒲松龄超越时代的进步思想：对于贪官酷吏的统治，人们不应屏声敛息，不敢有任何抵抗，而应奋起反击，争取自己的权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