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缢鬼》原文、注释、赏析

缢鬼

范生者，宿于逆旅。食后，烛而假寐。忽一婢来，襆衣置椅上；又有镜奁揥箧①，一一列案头，乃去。俄一少妇自房中出，发箧开奁，对镜栉掠②；已而髻，已而簪，顾影徘徊甚久。前婢来，进匜③沃盥。盥已捧悦④，既，持沐汤去。妇解襆出裙帔⑤，炫然新制，就着之。掩衿提领，结束⑥周至。范不语，中心疑怪，谓必奔妇⑦，将严装以就客也。妇装讫，出长带，垂诸梁而结焉。讶之。妇从容跂双弯⑧，引颈受缢。才一着带，目即合，眉即竖，舌出吻两寸许，颜色惨变如鬼。大骇奔出，呼告主人，验之已渺。主人曰：“曩子妇经于是⑨，毋乃此乎？”吁，异哉！既死犹作其状，此何说也？

异史氏曰：“冤之极而至于自尽，苦矣！然前为人而不知，后为鬼而不觉，所最难堪者，束装结带时耳。故死后顿忘其他，而独于此际此境，犹历历一作，是其所极不忘者也。”

【注释】①镜奁揥（tì）箧：存放妇女梳妆品的器具。②栉掠：梳妆。③匜（yí）：古代洗手盛水的用具。④帨（shuì）：拭物之佩巾。此指拭手巾。⑤裙帔：下裙和披肩。泛指女人衣裳。⑥结束：装束，打扮。⑦奔妇：私奔之妇。⑧跂（qǐ）双弯：踮起双脚。双弯，即双脚，旧时女子缠足，足背弓起，故称。⑨经于是：自缢于此。经，缢死。

【点评】1.古人认为，“缢鬼”一般生前很痛苦或者蒙受很大的冤屈。上吊自尽的妇人的“冤魂”在缢死之地重演惨死的场景，可见其生前所受苦痛或蒙受冤屈之深，令人扼腕。

2.儿媳早死却阴魂不散，重演惨死，可见一定有很大的委屈，表达其对社会的不满。严妆离世这一部分，作者不惜笔墨，详细描写，看似隆重，“谓必奔妇，将严装以就客也”，实则痛苦难耐，失望至极！这在一定程度上讽刺了当时社会的黑暗与不公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