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5月15日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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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玉簪花棒怎能盛香粉

第二八八问玉簪花棒怎能盛香粉平儿受了气,贾宝玉把她让到怡红院,她洗了脸后,只不见粉,“宝玉忙走至粧台前,将一个宣窑磁盒揭开,里面盛着一排十根玉簪花棒,拈了一根递与平儿,又向他道:‘这不是粉,这是紫茉莉花种,研碎了,兑上香料制的。’平儿倒在掌上看时,果见轻白红香,四样俱美,扑在面上也容易匀净,且能润泽肌肤,不似别的粉青重涩滞”。我们且不说这个紫茉莉花粉是否能够...
第二八八问

玉簪花棒怎能盛香粉

平儿受了气,贾宝玉把她让到怡红院,她洗了脸后,只不见粉,“宝玉忙走至粧台前,将一个宣窑磁盒揭开,里面盛着一排十根玉簪花棒,拈了一根递与平儿,又向他道:‘这不是粉,这是紫茉莉花种,研碎了,兑上香料制的。’平儿倒在掌上看时,果见轻白红香,四样俱美,扑在面上也容易匀净,且能润泽肌肤,不似别的粉青重涩滞”。我们且不说这个紫茉莉花粉是否能够充当香粉使用,只说这种香粉是否能够盛在玉簪花棒里面。我在前面已经说过,玉簪花棒是潮湿的,什么香粉放进去,也得成了泥,还怎么往脸上抹?因此我说这绝对是曹雪芹的一个创造,不是实事。

可是话说回来,就是他的创造,也需有一个影子,若是向壁虚构,怕是谁也不行。那么曹雪芹的这个创造有没有影子呢?我说可能也是有的,比如在明代宋诩著《竹屿山房杂部》中就记载了这样一种制造香粉的方法:“珠子粉:白坯土,一钱半;白芷,取浮者去皮,一两;碎珠子,五分;麝香,一字;轻粉,二钱;鹰条,五钱;蜜陀僧,火煅七次,一两;金箔,五片;银箔,五片;朱砂,五钱;片脑,少许。右为细末。用上等定粉,入玉簪花开头中蒸,花青黑色为度,取出配对,匀面甚光莹。”

这里说的是将各种原料放在玉簪花棒里面蒸,待到玉簪花棒呈青黑色时取出。这种制法有它的道理,因为凡香粉都是用铅醋熏而成,对皮肤损坏极大,用玉簪花来蒸它,蒸制花呈青黑色时取用,是利用玉簪花吸收一部分铅粉的毒性,以减少对皮肤的损坏。在这个配方中虽然没用铅粉,但有一味“蜜陀僧”,用量达一两,是主料。这个“蜜陀僧”是过去土法炼银的沉淀物,主要成分是铅,因此采取这种方法仍然很有必要。曹雪芹大约就是受了这种方法的启发,创造了这么一种香粉,又创造了这样一种独特的容器。

人们在读《红楼梦》时,往往惊异于作者的博学多识,那里面所描写的园林、建筑,服饰、器用、饮馔等,都是非常人所能想见,因此不仅那些穷措大们叹为观止,就是那些势族旧家,真正经过之人,也自叹弗如。人们因此也生出一种很自然的推想,以为曹雪芹是真正经历过极富贵的生活。我说这可就大错特错了。曹雪芹祖上纵然确曾富贵,可是根据目前掌握的材料,他五岁的时候家就被抄了,在北京过的是极其“草根”的生活,书中所写的那些东西,他根本不会享用。许多学者为了让他能够过一段富贵繁华的生活,以便能够解释他为什么能够写出书中那些东西来,采取了两种方法。一种是把他的生年往前推,说他十三岁那年才被抄家,这样就能够赶上一段繁华。有的则往后推,说他到北京之后,曹家曾经有过一段中兴时期,他是在这一时期赶上了一段繁华。殊不知就算他在十三岁那年才被抄家,年龄也太小,对于书中许多物事也未必就有那样超常的记忆力,以致能够如此细腻地加以如实描写。就算他成年以后赶上了曹家一段中兴期,但那时候他的父亲顶多也不过是一个内务府的郎中,其生活远远赶不上书中所写的样子。

因此,我们看《红楼梦》时不能呆看,以为书中所写都是真实的。曹雪芹创作《红楼梦》的总体思路就是“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他不是在“描写”,而是在“抒写”,描写则近于客观,抒写则近于主观。他所写的不是他所身经眼见的客观世界,而是他心中所想的主观世界,他把世上最珍贵的东西都搬进他的书中,造就了一个令人眼花缭乱的虚拟世界,然后再一下子将它打碎,让人们在痛惜之余作一些思索。

现实世界本来就是没有自性的虚幻世界,“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而人们却认假作真,看朱成碧,头出头没,没有止息,“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到头来不过是“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正是出自这种理念,雪芹在著书之时就没有一丝涩滞,那一支笔如游龙在天,夭矫自在,左右逢源。有的东西他可以写出来,没有的东西他也可以给你编一个出来。比如王熙凤给刘姥姥吃的那个“茄”,比如贾探春房里挂的颜鲁公所写的对联,比如贾宝玉给薛蟠的那个药方子,都是这种产物。就连医生给秦可卿开的药方子,据专家说确能治病。我不懂医理,不知道那个药方到底如何,我只相信曹雪芹不会那样笨,把大夫开的药方子直接写进书中。他写的是小说,不是“博物要览”之类的书,如果当真有人按了他的方子去抓药治病,我看不出人命才怪。

因此我们看这书时就一定不要把它看死,不能“死于句下”,要参活句,不能参死句,这样才能得大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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