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5月15日星期三
首页/红楼梦/红楼梦:薛宝钗是首次表露爱意吗

红楼梦:薛宝钗是首次表露爱意吗

第二一〇问薛宝钗是首次表露爱意吗贾政打宝玉,本是情急之下的激情行为,但其本意还是要其改邪归正,并非当真要把他打死或者勒死。可是他万万不会想到,这一顿打恰恰收到了全然相反的效果,不但没有使贾宝玉改邪归正,反而使宝、黛之恋与钗、玉之恋一下子全部挑明,进入一个实质性的更为可怕的阶段。先看宝钗。书中写宝钗到怡红院探望贾宝玉,见他已能睁眼说话,心中宽慰了好些,“点头叹...
第二一〇问

薛宝钗是首次表露爱意吗

贾政打宝玉,本是情急之下的激情行为,但其本意还是要其改邪归正,并非当真要把他打死或者勒死。可是他万万不会想到,这一顿打恰恰收到了全然相反的效果,不但没有使贾宝玉改邪归正,反而使宝、黛之恋与钗、玉之恋一下子全部挑明,进入一个实质性的更为可怕的阶段。

先看宝钗。

书中写宝钗到怡红院探望贾宝玉,见他已能睁眼说话,心中宽慰了好些,“点头叹道:‘早听人一句话,也不至今日。别说老太太、太太心疼,便是我们看着心里也……’刚说了半句,又忙咽住,自悔说的急速了,不觉红了脸,垂下头了。宝玉听得这话如此亲切稠密,竟大有深意,忽见她又咽住,不往下说,红了脸,低头只管弄裙带,那一种娇羞怯怯,非可形容得出者,不觉心中大畅,将疼痛早已丢到九霄云外……”

宝钗素以端庄稳重著称,不轻易表露感情,这一回因为宝玉挨打,心中着实难过,不经意间说出了心底的那一种爱意,甚至露出了罕见的“娇羞怯怯”之态。这是薛宝钗首次公然表达对于贾宝玉的那一种爱恋之情,雪芹也借此向读者表达,如果说通过这一回书使宝、黛之恋达致明朗化,那么接下来钗、玉之恋便也正式开始。

也许有人说这不过是一时情急,择语不慎,不能够说明薛宝钗果然爱恋贾宝玉。用考据学上的术语说,孤证不能立论。那么我们看这同一回书的后半部,书中借薛蟠之口说出了这样的话:“好妹妹,你不用说我闹,我早知道你的心了,从先妈和我说,你这金要拣有玉的,才是好姻缘,你留了心,见宝玉有那劳什骨子,你自然行动护着他。”“金玉姻缘”很著名,凡读过《红楼梦》一书的人都知道,但是真正摆到桌面上来,这是首次。两相比对,不难发现,作者在这里确实是把这个“金玉姻缘”挑明了。

宝钗的这种爱恋有一个较长时期的发展过程,非一日之功,我们可以把这个过程理一理。首先是第四回宝钗进入贾府,有人说宝钗一进贾府就是奔着宝二奶奶这个位子去的,这是天大的冤枉。因为她进京的目的是进入皇宫,“为宫主、郡主之入学陪侍,充为才人、赞善之职”,她丝毫没有抢夺宝二奶奶宝座的意味。

宝钗的正式露面是在第八回“薛宝钗小恙梨香院”,贾宝玉去探望生了病的薛宝钗,俩人互看了宝玉与金锁,这是金、玉首次相逢。有论者谓这是薛宝钗的一个阴谋,其实质是暗示宝玉与自己的因缘。我说这也是一个天大的冤枉。因为书中并没有写出这个意思,两个小孩子一个脖子上挂着玉,一个挂着锁,互相看一看,也属正常,雪芹本意是让玉、锁相逢,为以后的情节发展开一个头,并不是说在这一回书中宝钗心中就存了“金玉姻缘”的心。

薛宝钗真正春心发动是在第二十七回“滴翠亭杨妃戏彩蝶”。她被两只蝴蝶逗引着,游走于林黛玉和林红玉两个爱情故事之间,因而开启了她的少女情怀。曹雪芹对于书中三个主要少女的情窦初开的情景作了十分准确的描写。写林黛玉是写她葬花之后,与宝玉共读《西厢》,然后听到梨香院的女孩子们唱“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如醉如痴,站立不住”,这是明写。写宝钗则写她扑蝶,这是暗写。写史湘云则写她捡到一只金麒麟之后,“默默无语,正自出神”,这是一种半明半暗的写法。

她真正感觉到贾宝玉对于自己的情愫是在第二十八回“薛宝钗羞笼红麝串”。此时的薛宝钗已经知道母亲曾和王夫人说过她的金锁是个和尚给的,等日后有玉的方可结为婚姻等语,“所以总远着宝玉”。此时之远,实则更近。她已经对于金玉姻缘有了某种感觉。在少男少女的初恋中,心中越是恋着某一个人,表面上却疏远他,是一种常见的现象。可是当贾宝玉要看她腕子上戴的红麝串时,情景就有些急转直下了。书中有一段很精彩的描写:“宝玉在傍边看着雪白的一段稣臂,不觉动了羡慕之心,暗暗地想道:‘这个膀子若长在林妹妹身上,或者还得摸一摸,偏生在她的身上。’正是恨没福得摸,忽然想起金玉一事来,再看宝钗的形容,只见脸若银盆,眼同水杏,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比林黛玉更具一种妩媚风流,不觉呆了,宝钗退下串子来,他也忘了接。”此时的薛宝钗已经很敏锐地接收到了贾宝玉传达过来的信息,因而“自己倒不好意思起来,丢下串子,回身才要走……”对于一个处于朦胧初恋中的少女,这种描写可说精致无比。

接下来就是第三十二回,袭人烦史湘云为贾宝玉做一双鞋。遇到薛宝钗,宝钗说起湘云在家里生活也很艰难,袭人很后悔,“早知是这样,也不该烦他了”,“说不得我只好慢慢的累罢了”。这个时候薛宝钗似乎不经意地说出了一句话:“你不必着急,我替你作些如何?”袭人大喜过望,连忙说:“当真是这样,就是我的福了,晚上我亲自送过去。”这一段不可小视。做鞋做袜,在传统社会历来是少女表达情愫的常规手段。就是如今人们很少做鞋了,但是很多地区仍然保留着这样的习俗,即少女为情郎绣一双鞋垫,以表达爱意。我上大学时期就曾见过一位同学的鞋垫,那是他的农村恋人绣的,真正是花红柳绿,细针密线,花样繁复,可称艺术品。此时的薛宝钗对于贾宝玉的情愫可说已趋半明朗化。然后就是这个第三十四回,薛宝钗终于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爱意。

在《红楼梦》诸钗中,薛宝钗是一个遭到误解最多的人物,许多人对她没有好感,以为她成心破坏宝、黛之恋,鸠占鹊巢。殊不知每一个人都有恋爱的权利,尤其是少女的初恋,那种力量异常强大,别说对方已经有了恋人,就是有妇之夫,只要可爱,她也要爱,这在今天也是普遍现象。这种爱恋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任何力量也压抑不住。如果连薛宝钗这样端庄稳重的姑娘都无法压抑那一种爱恋,那么这个“情”字力量之巨大,自不待烦言。而《红楼梦》一书的主旨就是为“情”字张目,就是写“情”的萌动、发展与毁灭。如果我们从这个角度看薛宝钗,自可排除许多庸人见识,而读出曹雪芹著书的真意。

非特殊说明,本文由诗文选原创或收集发布,欢迎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