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六六问

王熙凤放账已经公开化了吗

贾琏求鸳鸯，将老太太的金银器皿偷出一箱来当些钱花，鸳鸯未及答应就走了，贾琏求凤姐晚上再和鸳鸯说一说这个事情，以求最后落实。凤姐开口便要二百两银子，于是引出下面的对话：

贾琏笑道：“你们也太狠了！你们这会子别说一千两的当头，就是现银子要三五千两，怕也难不倒。我不和你们借就罢了，这会子烦你说一句话，还要利钱，真真了不得！”凤姐听了，翻身起来说：“我有三千五万，不是赚的你的！如今里里外外、上上下下，背着我嚼说我的不少，就差你来说了，可知没家亲引不出外鬼来。我们王家可那里来的钱？都是你们贾家赚的，别叫我恶心了！你们看着你们石崇、邓通？把我王家的地缝子扫一扫，就彀你们过一辈子了。说出来的话，也不怕燥！现有对证，把太太和我的嫁妆细细看看，比一比你们的，那一样是配不上的？”

王熙凤这一段话说得很硬，但很有技巧，她是看出贾琏已经知道她偷着放账之事，认为她手里很是有钱，于是她便把娘家搬出来，说她手里的钱并不是来自贾家，而是来自娘家。这一下就把贾琏的嘴堵上了。接下来就写来旺的媳妇来请她提亲，贾琏答应帮忙，旺儿媳妇忙给贾琏磕头：

贾琏忙道：“你只给你姑娘磕头。我虽如此说了，到底也得你姑娘打发个人去，叫他女人上来，和他好说更好些。虽然他们必依，这事也不可太霸道了。”凤姐忙道：“连你还这样施恩操心呢，我反到袖手傍观不成？旺儿家的，你听见了，说了这事，你也忙忙的给我完了事来。说给你男人，外头所有的账，一概都赶今年年底下收了进来。少一个钱，我也不依！我的名声不好，再放一年，都要生吃了我呢！”旺儿媳妇笑道：“奶奶也太胆小了，谁敢议论奶奶？若收了时，公道说，我们还省些事，不大得罪人。”凤姐冷笑道：“我也是一场痴心白使了。我真个的还等钱作什么，不过为的是日用，出的多，进的少。这屋里有的没的，我合你姑爷一月的钱，再连上四个丫头的月钱，通共一二十两银子，还不勾三五天的使用呢。若不是我千凑万挪的，早不知过到什么破窑里去了。如今到落了一个放账破落户的名儿。既这样，我就收了回来。我比谁不会花钱？咱们已后就坐着花，到多早晚是多早晚。”

王熙凤在这里当着贾琏的面承认了自己背地放账的事情，她说让来旺把账都收上来，肯定是假话，是说给贾琏听的，让贾琏少打她的算盘。重要的是她承认自己“名声不好”，也就是说，她放账的事情已经是尽人皆知，想瞒也瞒不住了。

关于王熙凤的放账，书中几次提示，事关重大。第一次是在第十六回贾琏由扬州回来，王熙凤设家宴为他接风，饮酒中间外面有人来，王熙凤问是谁，平儿回答是香菱来问一句话。贾琏出去，王熙凤便问平儿薛姨妈有什么事，巴巴的打发香菱来。书中这样写：

平儿笑道：“那里来的香菱，是我借他暂撒了个谎。奶奶说说，旺儿嫂子越发连个承算也没了。”说着，又走至凤姐身边，悄悄说道：“奶奶那利钱银子，迟不送来，早不送来，这会子二爷在家，他且送这个来了。幸亏我在堂屋撞见，不然他走了来回奶奶，二爷倘或问奶奶是什么利钱，奶奶自然不肯瞒二爷的，少不得照实告诉二爷。我们二爷那脾气，油锅里钱还要找出来呢，听见奶奶有了这个梯希，他还不放心的花了呢！所以我赶着接了过来，叫我说了他两句，谁知奶奶偏听见了问，我就撒谎说香菱了。”

这个时候王熙凤放账还处于秘密时期，大约只有平儿和来旺两口儿知道，对于贾琏是严格保密的。可是到了第三十九回这件事就成了半公开的秘密了，我们且看这一段描写：

说着，同周瑞家的引了刘姥姥往贾母这边来。二门口该班的小厮们见了平儿出来，都站了起来，有两个跑上来，赶着平儿叫姑娘。平儿问：“又说什么？”那小厮笑道：“这会子也好早晚了，我妈病着，等我去请大夫。好姑娘，我讨半日假可使的？”平儿道：“你们到好，都商议定了，一天一个告假，又不回奶奶，只和我胡缠。前儿住儿去了，二爷偏生叫他，叫不着，我应起来了，还说我作了情，你今儿又来了。”周瑞家的道：“当真他妈病了，姑娘也替他应着，放了他罢。”平儿道：“明儿一早来。听着，我还要使你呢，再睡的日头晒着屁股才来！你这一去，带个信儿给旺儿，就说奶奶的话，问着他那剩的利钱。明儿若不交了来，奶奶也不要了，就越性送他使罢。”那小厮欢天喜地答应着去了。

此时平儿不但公开让小厮传话儿要利钱，而且周瑞家的也在身边，她并没有丝毫隐瞒躲闪。不仅如此，平儿还将放账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袭人：

袭人又叫住问道：“这个月的月钱，连老太太、太太的还没放呢，是为什么？”平儿见问，忙转身至袭人跟前，见方近无人，才悄悄说道：“你快别问，横竖再迟两天就放了。”袭人笑道：“这是为什么？唬的你这样儿。”平儿悄声告诉他道：“这个月的月钱，我们奶奶早已支了，放给人使呢，等利钱收齐了才放呢。你可不许告诉一个人去。”袭人笑道：“他难道还短钱使？何苦还操这心！”平儿道：“何曾不是呢！他这几年拿这一项银子，翻出有几百来了。他的公费月例又使不着，十两八两零碎攒了，又放出去，只他这梯己利钱，一年不到，上千的银子呢。”

既然这个事情连袭人、周瑞家的以及看门的小厮都知道，那么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用不了多久，整个贾府上下就都会知道。所以在第七十二回王熙凤才说：“如今里里外外、上上下下，背着我嚼说我的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