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八七问

梨香院在大观园外吗

春燕问藕官：“你们在外头这二三年，积了些什么仇恨，如今还没解开？”又说：“藕官认了我姨妈，芳官认了我妈，这几年着实宽绰了，如今挪进来，也算撒开手了。”这就是说，芳官等人所在梨香院，原本在大观园的外面，是在戏班子解散之后，她们方才进入大观园。而且这个问题在前两回也有反复说明。比如第五十八回说：“更又将梨香院内伏侍的众婆子一概撤回，并散在园内听使，更觉园内人多了几十个。”还是在这一回，婆子对藕官说：“我说你们别太兴头过余了，如今还比你们在外头随心乱闹呢，这是尺寸地方……”这就说明梨香院确实是在大观园外。

可是我们来看一下这个梨香院究竟如何坐落。

第四回写道：“原来这梨香院乃当日荣公暮年养静之所，小小巧巧，约有十余间房舍，前厅后舍俱全。另有一门通街，薛蟠家人就走此门出入。西南有一角门，通一夹道，出了夹道，便是王夫人正房的东院了。”这里说梨香院原在王夫人正房之后。有两个门，一门通街，另一门通王夫人正房的东院。

第十八回写道：“那时薛姨妈另迁于东北上一所幽静房舍居住，将梨香院腾挪出来，另行修理了，就令教习在此教演女戏。”这里说明修建大观园时，梨香院没有拆除，但它究竟坐落于园子里面还是园子外面，书中没有明说。但是当时大观园中还没有住人，这些小戏子既然能够住进去，就说明梨香院确实是在大观园之外。

第二十三回写道：“这里林黛玉见宝玉去了，又听见众姊妹也不在房，自己闷闷的，正欲回房，刚走到梨香院墙角上，只听墙内笛韵悠扬，歌声婉转，林黛玉便知是那十二个女孩子演习戏文呢。”这里也没有说梨香院究竟是在园内还是在园外，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就是梨香院与大观园仅是一墙之隔。

第三十回写龄官在地上划蔷，被宝玉发现。接着又写：“原来，明日是端阳节，那文官等十二个女孩子都放了学，进园来各处顽耍。”这说明梨香院确实是在大观园之外，那些女孩子轻易不得入园来顽耍。

第三十六回写道：“一日，宝玉因各处游的腻烦了，便想起牡丹亭来，自己看了两遍，犹不惬怀，因闻得梨香院的十二个女孩子内有小旦龄官最是唱的好，因着意出角门来找时，只见宝官、玉官都在院内，见宝玉来了，都笑让坐。”贾宝玉是出了大观园的角门方才来到梨香院，说明梨香院的确是坐落于大观园之外。

第五十四回写，贾母道：“……也罢，叫他们且歇歇，把咱们的女孩子们叫了来，就在这台上唱两出，也给他们瞧瞧。”于是书中写：“媳妇们听说，答应了出来，忙的一面着人往大观园去传人，一面二门口去传小厮们伺候。小厮们忙至戏房中，将班中所有的大人一概带出去，只留小孩子们。一时梨香院的教习带了文官等十二个人从游廊角门出来。”这里梨香院忽然搬进大观园里面来了，所以媳妇们才会“往大观园去传人”。

可是我们看第六十九回的描写：“贾琏忙命人开了梨香院的门，收拾出正房来停灵。贾琏嫌后门出灵不像，便对着梨香院的正墙上，通街现开了一个大门。”由这里看，则梨香院的正门还是开在大观园的里面，通街的是后门。可是后来又写王熙凤：“且往大观园中来。绕过群山，至北界墙根下往外听，隐隐绰绰听了一言半语，回来又回贾母说如此这般。”这里梨香院似又与大观园隔离开来。

我们再看一下修建大观园之前若到梨香院需走什么路线。第八回，写贾宝玉要去探望薛宝钗，心想：“若从上房后角门过去，又恐遇见别事缠绕，再或可巧遇见他父亲，更为不妥，宁可绕远路罢了。当下众嫫嫫、丫伺候他换衣服，见他不换，仍出二门去了，众嫫嫫丫只得跟随出去。还只当他去那府里看戏，谁知到了穿堂，便往东向北，绕后厅而去。”这里的描述与第四回的描述基本合榫，梨香院位于荣府正宅的后面偏东，故此它的西南角门通王夫人正宅的东院，而贾宝玉要到梨香院，必须走上房后角门，出了后角门，过一夹道，便是梨香院。而在第四回中贾政对王夫人说：“咱们东北角上梨香院，一所十来间白空闲，赶着打扫了，请姨太太和哥儿姐儿住了甚好。”也与此合。

梨香院既然在荣府的东北“角”上，那么它坐落于荣府正宅的后面，它的“通街之门”应与荣府后门平行。可是在修建大观园时，先是贾蓉道：“老爷们已经议定了，从东边一带借着东府里的花园转至北边，一共丈量准了，三里半大，可以盖造省亲别院了。”接着书中又写：“先令匠役拆宁府会芳园墙垣楼门，直接入荣府东大院中。荣府东边所有下人一带群房尽皆拆去。当日宁荣二宅虽有一小巷界断不通，然这小巷亦系私地，并非官道，故可以连属。会芳园本是从北拐角墙下引来一股活水，今亦无烦再引。其山石树木虽不敷用，东边住的乃是荣府旧园，其中竹树山石以及亭榭栏杆等物，皆可挪就前来。”这一段描写又有一个错漏，荣府旧园应在宁府会芳园的西边，不是在东边。由此可见，如若修建大观园，梨香院应在拆除之列。如果没有拆除，照原样保存，那么它的位置就不在园子的东北角，而是正东方，它有独自的大门，朝街，与园子的后门平行，它还有一个角门，可通大观园。总之，它位于大观园中，却不与大观园相通，平时众人走临街大门，那些小姑娘若是要到园中玩耍，可走角门。

当然这也仅是大致的推理，曹雪芹用笔属于“文人狡狯之笔”，他才不会事前画好一个大观园的蓝图，然后按图索骥地去逐一描绘，行文所至，自可随意生发。因此，我们对此问题，包括对于大观园本身，包括大观园中其他建筑，都不可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