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六七问

来旺是全书关键人物吗

第七十二回的回目是“王熙凤恃强羞说病　来旺妇倚势霸成亲”，专门为来旺夫妇写了一回书，这一个人物就不可小看。

来旺夫妇是王熙凤由娘家带来的一对奴才，他们应该属于贾赦那边的人，只因王熙凤到贾政这边打理家政，他们便也跟过来帮忙。他们是王熙凤的心腹，王熙凤做任何事情几乎都离不开他们，王熙凤用大家的月例钱放账取利，就是通过这两口子去办。这个我在前面已经说过，此处不赘。如今单说他们除了放账之外还干过什么事情。

第十五回“王熙凤弄权铁槛寺”，这是书中第一次描写王熙凤利用贾家权势谋取私利，甚至不惜伤人害命，而这件事情的直接操办者就是来旺。书中写：

凤姐便命悄悄将昨日老尼姑之事说与来旺。来旺心中俱已明白，急忙进城找着主文的相公，假托贾琏所嘱，修一封书，连夜往长安县来。不过一日路程，两日工夫俱已妥协。那节度使名唤云光，久受贾府之情，这一点小事岂有不允之理？给了回书，来旺儿回来，且不在话下。

这一件事就害了两条人命，而凤姐干落了三千两白银，书中写“自此凤姐胆识愈壮，有了这样的事，便恣意作为起来，也不消多记。”可知以后像这样的事情，凤姐儿干得非止一件，而在这些事情中间，来旺明显是一个少不得的人物。

尤二姐事件，这位来旺也是一位主角，我们看书中描写：

凤姐一面使旺儿在外打听细事，这尤二姐之事，皆已深知。原来已有了婆家的，女婿现在才十九岁，成日在外嫖赌，不理生业，家私花尽，父亲撵他出来，现在赌钱存身。父亲得了尤婆十两银子，退了亲的，这女婿尚不知道，原来这小伙子名叫张华。凤姐都一一尽知原委，便封了二十两银子与旺儿，悄命他将张华勾来养活，着他写一张状子，只管往有司衙门中告去，就告琏二爷国孝家孝背旨瞒亲，仗财依势，强逼退亲，停妻再娶等语。这张华也深知利害，先不敢造次。旺儿回了凤姐，凤姐气的骂：“癞狗扶不上墙去的种子！你细细的说给他，便告我们家谋反，也没事的。不过是借他一闹，大家没脸。若告大了，我这里自然能彀平息的。”旺儿领命，只得细说与张华。凤姐又吩咐旺儿：“他若告了你，你就和他对词去。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我自有道理。”旺儿听了有他作主，便又命张华状子上添上自己，说：“你只告我来往过付，一应调唆二爷做的。”张华便得了主意，和旺儿商议定了，写了一纸状子，次日便往督察院处喊了冤。察院坐堂看状，见是告贾琏的事，上面有家人旺儿一人，只得遣人去贾府传旺儿来对词。青衣不敢擅入，只命人带信。那旺儿正等着此事，不用人带信，早在这条街上等候。见了青衣，反迎上去笑道：“起动各位兄弟，必是兄弟的事犯了，说不得快来套上。”众青衣不敢，只说：“你老去罢，别闹了。”于是来至堂前跪了。

在这里旺儿实在是一位主角，他不但唆使张华告状，还亲自到大堂上对词，指使张华说出贾蓉来，引出“酸凤姐大闹宁国府”一节，堵住了尤氏和贾珍的嘴，直到她将尤二姐活活整死，这两个人也没敢说一个不字。这还不算，等事过之后，凤姐害怕留下张华终为后患，要将张华害死，这个事情还是旺儿去办：

凤姐听了，心中一想：“若必定依着张华带回二姐去，未免贾琏回来再花几个钱包占住，不怕张华不依。还是二姐不去，自己相伴着还妥当，且再作道理。只是张华此去不知何往，倘或他再将此事告诉了别人，或日后再寻出这由头来翻案，岂不是自己害了自己？原先不该如此将刀靶付与外人去的。”因此悔之不迭。复又想了一条主意出来，悄命旺儿遣人寻着了他，或讹他作贼，和他打官司，将他治死，或暗中使人算计，务将张华治死，方剪草除根，保住自己的名誉。旺儿领命出来，回家细想：“人已走了完事，何必如此大作！人命关天，非同儿戏，我且哄过他去，再作道理。”因此在外躲了几日，回来告诉凤姐，只说张华因有了几两银子在身上，逃去第三日，在京口地界，五更天已被截路，打闷棍打死了，他老子唬死在店房，在那里验尸掩埋。凤姐听了不信，说：“你要扯谎，我再使人打听出来，敲你的牙！”自此方丢过不究。

根据此前七十二回书的描写，王熙凤最终落败，有两件事可以成为直接导火索，一个是违规放账取利，一个是害死尤二姐。这两件事情都是来旺实际操作，深知底里，他不招供，万事皆无，他若招供，天塌地陷。何况在第七十二回，他又依仗贾琏凤姐之势强说彩霞做他的儿媳，而彩霞又是赵姨娘倚为膀臂的唯一亲近之人，当彩霞听说来旺求婚之事，便让她的妹妹小霞来找赵姨娘想办法，赵姨娘和贾政说了，只是因偶然事件没能说得彻底。如若来旺将彩霞强娶进门，彩霞抗婚，自寻短见，则赵姨娘必会怀恨在心，或是亲自出面，或是唆使他人出头，状告来旺，来旺再供出贾琏和凤姐，则真如导致甄士隐落败的那一场大火，“于是接二连三，牵五挂四，将一条街烧得如火焰山一般”。贾府落败的真正起因不是因为朝廷争斗，而是因为毫不相干的一件小事牵连，就像葫芦庙和尚炸供导致甄士隐落败一样，是极有可能的一种情节走向，完全符合曹雪芹的一贯笔法。如果是这样，则这个来旺就成了全书一个非常关键的人物。

既然如此，我们再回过头来看第六十七回凤姐讯家童一节，戚序本写来旺叫了兴儿来以后就没事了，可是程甲本则是来旺一直在旁边听着凤姐审问兴儿，审完之后，兴儿出去，有这样一段文字：

凤姐又叫：“旺儿呢？”旺儿连忙答应着过来。凤姐把眼直瞪瞪的瞅了两三句话的工夫，才说道：“好旺儿，很好，去罢！外头有人提一个字儿，全在你身上。”旺儿答应着也出去了。

很明显，程甲本的补作者看出了来旺与凤姐的这一种非同寻常的关系，方才加上了这一笔，这一笔就显得较之戚序本的补笔更接近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