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问

贾琏何时赴扬州

凤姐儿正在操办可卿丧事，跟贾琏去扬州的照儿忽然回来，对凤姐儿说：“二爷打发回来的。林姑老爷是九月初三巳时没的。二爷带了林姑娘同送林姑老爷的灵到苏州去，大约赶年底就回来了……”这里所说林如海的逝世日期与前面书中所述贾琏带林黛玉赴扬州探视他病情的日期根本接不上茬儿，由于这个日期的错乱，也使十四回以前几回书中的时序难以让人清楚，这里有必要从头理一理这个日期问题。

我们可以扯得远一些，由宝钗入府之后，贾宝玉梦游太虚幻境理起。贾宝玉跟从贾母、王夫人到宁府赴宴，是因“东边宁府中花园内梅花盛开”，这是冬日景象。他在那里听可卿说有一个兄弟，但是没有见着。梦游太虚幻境之后，回到荣府，与袭人初试云雨情，是同一天的事情。

接下来就是刘姥姥一进荣国府。刘姥姥此来是因“冬事未办”，时间是“秋尽冬初”，她见凤姐，凤姐穿着“石青刻丝银鼠披风，大红洋绉银鼠皮裙”，正是冬装。送走刘姥姥，是周瑞家的送宫花，晚上卸装之后，凤姐对王夫人说：“今日珍大嫂子来请我明日过去逛逛……”这与刘姥姥入府、周瑞家的送宫花，是一天的事情。

第二天，凤姐到宁府去，宝玉跟了去，在那里遇到秦钟，俩人商议上学之事。晚上回来时有焦大醉骂之事。凤姐与宝玉回到荣府，帮着宝玉对贾母夸赞秦钟，并“趁势请贾母后日过去看戏”。这是一天之事，是刘姥姥入府的第二天。

此后过了一天，到后天，贾母到宁府看戏，晌午回来歇息，宝玉送回，就势去梨香院看望宝钗，这天晚上下了雪珠儿，雪雁给林黛玉送来手炉，晴雯对宝玉说她的手都冻僵了。分明仍是冬日。

第二天宝玉醒来，秦钟就来拜，这一天与贾母定好到家塾上学。秦钟回去后说与父亲秦业，秦业带他拜见了贾代儒，然后听宝玉上学之日，宝玉定于后日。后日，宝玉上学，袭人给他带了大毛衣服，脚炉手炉，仍是冬天。

上学后，“二人同来同往，同坐同起”，“不上一月，秦钟在荣府便熟了”。

然后就是闹学堂之事。金荣赔了不是，回到家中嘟嘟囔囔，被母亲知道。第二天，璜大奶奶来到金荣家中，听金荣的母亲说了学堂之事，马上到宁府要理论一番。见到尤氏，听说可卿正患病。璜大奶奶走后，尤氏对贾珍说：“后日是太爷的寿日……”到了后日，贾琏、贾蔷先来宁府看了座位，然后邢、王二夫人和凤姐、宝玉来到。贾珍说：“……这个时候天气正凉爽，满园子的菊花又盛开。”凤姐对秦氏说：“如今才九月半……”

由这里我们可以很清楚地知道，闹学堂故事发生在宝玉入学的第二年秋季九月中旬，他们已经上了差不多一年的学，闹学堂的第二日璜大奶奶进宁府，第三日张友士为可卿诊病，第四日是贾敬寿日。在这一日，凤姐遇到贾瑞，假意周旋。

由此往后，十一月三十日是冬至，冬至后的十二月初二，凤姐去看可卿，可卿已是将死的景象，凤姐不得不提醒尤氏准备后事。这一天回到荣府，贾瑞来访，贾瑞问及：“二哥哥怎么还不回来？”当天晚上，凤姐第一次整治贾瑞。这之后凤姐第二次整治贾瑞，仍是冬天，贾瑞“冰冷打战”。贾瑞生病后，“倏忽又腊尽春回”，已是第二年的春季，贾瑞身亡。书中倒叙：“再讲这年冬底，两淮林如海书信寄来，却为身染重疾，写书特来接林黛玉回去。”于是：“作速择了日期，贾琏与林黛玉辞别了贾母等，带领仆从，登舟往扬州去了。”

由以上梳理我们可以知道，从贾宝玉梦游太虚幻境到宝玉与秦钟一起上学，是头一年冬天的事情。从顽童闹学堂到可卿、贾瑞病重，是第二年秋、冬季的事情。贾琏是在第二年的冬底去的扬州。

贾瑞死于第三年的春季。贾瑞死后，方是可卿病故。可卿死的头一天晚上，凤姐儿“正和平儿拥炉倦绣，早命浓熏绣被”，分明是早春气象。接下来就是凤姐协理宁国府。可卿的丧事办了多长时间？是四十九天，照儿来的这天是“五七的正五日上”，也就是第三十五天。他说林如海是九月初三没的，是哪一年的九月初三？若说上一年的，上一年的九月半贾琏还在宁府露面，若说这一年的，九月却还没到。

若说原稿有误，贾琏是在上一年的夏秋之交去的扬州，那么可与贾瑞的问话合榫，可是难以解释他为什么会在九月半仍在宁府，更无法解释，若是林如海是在上一年的九月去世，贾琏应在上一年的年底赶回，他就应该赶上可卿的丧事才对，可是书中却写他此时仍在扬州。

总之，贾琏赴扬州的时间无论从哪一方面解释都难以圆满，是一个明显的漏洞。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现象？我们只能推测，在《红楼梦》旧稿中，可卿、贾瑞的故事与贾琏赴扬州的时间应该是合榫的，曹雪芹在修改中对于故事情节做了调整，可是没有来得及调整故事发生的时间，故此有了这种难以解释的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