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5月19日星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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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人格教育

论人格教育我们中国,我以为最大的病根,就是读书人的不注意人格。自从宋朝以来,读书人就在政治舞台上十二分的活跃。读书人早已把读书看作政治舞台的登龙术,一个布衣的平民,凭他那手腕的灵敏,马上可以做到卿相。读书人的读书目的,在求知识和研究学问的反在少数,大多数的人只是在名利;他们第一步是在求名,名既求得,声望既高,就有资格做起大官来了。大官到手,于是第二步就求利。...

论人格教育

我们中国,我以为最大的病根,就是读书人的不注意人格。自从宋朝以来,读书人就在政治舞台上十二分的活跃。读书人早已把读书看作政治舞台的登龙术,一个布衣的平民,凭他那手腕的灵敏,马上可以做到卿相。读书人的读书目的,在求知识和研究学问的反在少数,大多数的人只是在名利;他们第一步是在求名,名既求得,声望既高,就有资格做起大官来了。大官到手,于是第二步就求利。求名,我们并不以为是那么样的一件恶事,比起求利来终还好些;可是那些求名的,又是想拿“名”来作求利的张本的,所以那些“沽名钓誉”的家伙,手段也非常卑劣;名既求得,等到大官到手,就什么勾当都干了出来。所以我们以为在宋明二代的官僚阶级里,要找出一个读书人人格上完全无疵的,却非易事。明朝一代除了张居正当得起政治家的头衔以外,执政者几乎没有真正在办理国家大事的;只是结党营私,来和人家争意气,倒是他们唯一的日常事务。试问这样的国家,那里会能进步呢?中国过去的历史,停滞在封建社会里,不能进步,读书人实应负其咎。因为中国过去的社会,读书人成了高人一等的一个阶级,政权都操纵在他们手里,可是他们的人格偏偏很多是破产了。我们认为要挽救这一点,得先从教育着手。

我国过去的新教育,也未尝没有注意到人格教育。以前小学、中学都曾有过伦理、修身等课程,教师在上课的时候,照教科书一讲,徒尚空谈,墨守旧说。教师平日不能以身作则,做出榜样来给学生看,在讲堂上,教师为违心之论,学生亦姑妄听之。教师在讲堂一面孔仁义道德,退了课堂就全不是这回事,因此伦理、修身等课程只是学校的一种装饰品,教师也当它是种敷衍的课程,不论那一个教员都可以兼教,学生甚至竟把这类课程当作休息的时间。试问这样的人格教育,究竟有补于实际否?后来大家看到敷衍塞责的无用,在课堂上,把伦理、修身这类的课程除去了。

现在中学里所有的公民课程,事实上又和以前的伦理、修身一样的无效。在上海,公民教员往往是国文史地教员兼任的,这一门课程,内容既无所不包,非常广泛,大家就认为不需真才实学也可敷衍过去,因此各学校的公民教员最是随便了。校长们也把这课当作最容易教的课程,往往拿来给他最知己的亲戚朋友教,只是照书一句一句读去,一句一句讲过,这样就算了结。试问这样的人格教育,究竟有补于实际否?

这几年来,“毕业即失业”的口号到处嚷着,大家几乎把职业当作了道德,如果生财有道,就得拼命的去研究一下。一般人甚至把一时事业的成败,来评定这人的学问才能,更有把他每月收入的多少,来评定这人的优劣的,“人格”两字好像在那些人的辞典里已经没有的了。目前中国人的求学,完全把它当作一笔生意,中学毕业,千元的资本投下,希望就要有一笔钱赚回来。大学毕业,几千元的资本投下,希望更大的一笔钱赚回来。如果你中学毕业了,大学毕业了,不能如预计的那样赚回一笔大钱,岂非是做了亏本的生意,不但家长要责备你这个人无用,亲戚朋友也要看不起你。因此一般读书人求学,只是混个资格,最要的却在研究怎样的交际,怎样可以登龙,怎样的可以赚回这笔大钱,免得给家长责备,为亲友所看不起。甚至有人认为太尊重了人格,不拿出手段来,就没法得到高的地位,赚到高的薪水。如果拿“人格”的话同他讲,他反说你不识时务,是迂腐之谈。教育的结果是如此,真令人哭笑不得!

法国在大革命的时候,高揭着自由、平等、博爱;美国在独立战争的时代,也以人类的平等主义来号召。人们所以要自由、平等、博爱,也就是要尊重自己的人格。世界各国没有不尊重人格的,国民的人格愈尊重,国家的秩序就愈上轨道,中国的一切不上轨道,就是大家太不注重人格的缘故。

目前这上海,一切教育都不能使人满意,学校太商业化,一进校门,就充满着官僚气和市侩气,在这种环境之下,试问如何能培养出健全的人格来。有些学校的校长,开设学校为的是图利,只要有利可图,就无所不用其极,校长自己没人格,如何能够办人格教育呢?大家不要以为只把知识灌注到学生脑里,就算了事。有少数学校常常以成绩自豪,殊不知学问不过一种工具,用了这种工具,可以为善,也可以为恶,假使人格破产了,用了知识作工具,非作恶得更厉害呢。

人格教育非讲求不可,是以前那样的伦理、修身等课,徒有其名而无其实,也无济于事。我们以为惟有用平常生活来熏陶学术,校长教师能以身作则,才能收获相当的效果。我们以十二分的诚意,希望各级学校都能特别注重到人格教育去,不要仅仅教一些死书,就算满足了。教书负监督学生的责任,校长负监督教师的责任,同时教师和学生也同样有监督校长的责任,如果大家不放松一步,人格教育就不难实行了。目前上海各大学,遵照教育部的发令,都已实行导师制。可是都因校舍狭小,只有教室,没有宽大的教员宿舍和学生宿舍,教员走教,学生也都走读,接触的机会只是在上课的时间,导师们不能和学生共同在一起生活,指导是非困难的。许多中学的教员因各校待遇太低,教一二个学校还不够生活,因此在各校兼课,一天到晚,除了上课外,只是乘公共汽车和乘电车,回家去还要改卷子,哪里还有功夫来指导学生的生活呢?办学的对这一点应该竭力加以补救。做家长的也应该帮助学校督促来实施人格教育才是。

(原刊《知识与趣味》1940年第2卷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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