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田赋^①

张衡^②

游都邑以永久^③，无明略以佐时^④，徒临川以羡鱼，俟河清乎未期^⑤​‍‌‍​‍‌‍‌‍​‍​‍‌‍​‍‌‍​‍​‍‌‍​‍‌​‍​‍​‍‌‍​‍​‍​‍‌‍‌‍‌‍‌‍​‍‌‍​‍​​‍​‍​‍​‍​‍​‍​‍‌‍​‍‌‍​‍‌‍‌‍‌‍​。感蔡子之慷慨，从唐生以决疑^⑥​‍‌‍​‍‌‍‌‍​‍​‍‌‍​‍‌‍​‍​‍‌‍​‍‌​‍​‍​‍‌‍​‍​‍​‍‌‍‌‍‌‍‌‍​‍‌‍​‍​​‍​‍​‍​‍​‍​‍​‍‌‍​‍‌‍​‍‌‍‌‍‌‍​。谅天道之微昧^⑦，追渔父以同嬉^⑧​‍‌‍​‍‌‍‌‍​‍​‍‌‍​‍‌‍​‍​‍‌‍​‍‌​‍​‍​‍‌‍​‍​‍​‍‌‍‌‍‌‍‌‍​‍‌‍​‍​​‍​‍​‍​‍​‍​‍​‍‌‍​‍‌‍​‍‌‍‌‍‌‍​。超埃尘以遐逝^⑨，与世事乎长辞。

于是仲春令月^⑩，时和气清。原隰郁茂^⑪，百草滋荣。王雎鼓翼^⑫，鸧鹒哀鸣^⑬。交颈颉颃^⑭，关关嘤嘤^⑮。于焉逍遥，聊以娱情。

尔乃龙吟方泽，虎啸山丘^⑯。仰飞纤缴，俯钓长流。触石而毙，贪饵吞钩。落云间之逸禽，悬渊沉之^⑰。

于时曜灵俄景，继以望舒^⑱，极般游之至乐^⑲，虽日夕而忘劬^⑳。感老氏之遗诫^（21），将回驾乎蓬庐^（22）。弹五弦之妙指，咏周孔之图书^（23）；挥翰墨以奋藻^（24），陈三皇之轨模^（25）。苟纵心于物外，安知荣辱之所如^（26）!

【注释】

①本文选自《文选》卷十五。归田：辞官回乡。②张衡（78—139），字平子，南阳（今河南省南阳市）人，东汉时著名文学家、科学家。曾任太史令，后受宦官排挤，出任河间王相，有《张河间集》。③都邑：都城，此处指当时京城洛阳。④明略：高明的谋略。时：指当时的国君。⑤临川羡鱼：《淮南子·说林》：“临河而羡鱼，不如归家织网。”比喻徒有愿望而无法实现。河清：指黄河清。古人认为黄河变清是天下大治的征兆。⑥蔡子：即蔡泽，战国时的策士。唐生：即唐举，战国时魏人，当时的相士。据《史记·范雎蔡泽列传》：蔡泽游说诸侯，却不被信用，于是找唐举相面。唐举熟视良久，认为他不会出息，蔡泽不以为忤，笑谢而去。慷慨：此处是烦闷的意思。⑦微昧：微妙幽暗，不易捉摸。⑧“追渔父”句：用《楚辞·渔父》篇意，有避世隐身之意。嬉：游乐。⑨埃尘：比喻世俗的污浊。遐：远。逝：离去。⑩仲春：农历二月。令：吉，好。令月，天气好的月份。⑪原：高而平的地。隰（xí）：潮湿的低地。郁茂：树木丛密的样子。⑫王雎（jū）：又名“王鸠”，即雎鸠。鼓翼：鼓动翅膀，指飞翔。⑬鸧鹒（cāng gēng）：黄鹂。⑭颉颃（xié háng）：鸟上下飞的样子。⑮关关嘤嘤：鸟和鸣声。⑯尔乃：那么就……​‍‌‍​‍‌‍‌‍​‍​‍‌‍​‍‌‍​‍​‍‌‍​‍‌​‍​‍​‍‌‍​‍​‍​‍‌‍‌‍‌‍‌‍​‍‌‍​‍​​‍​‍​‍​‍​‍​‍​‍‌‍​‍‌‍​‍‌‍‌‍‌‍​。龙吟、虎啸：是说自己从容吟啸，像龙和虎。方泽：大泽。⑰仰飞：此处指向上射。缴（zhuó）：系生丝线的箭。逸禽：指鸿雁。悬：钓起。（shā liú）：都是鱼名。⑱曜灵：太阳。俄：斜。景：日光。望舒：古代神话中给月亮赶车的神，这里指代月亮。两句谓日已斜而月继出，即到黄昏时分。⑲般（pán）游：般，乐。般游，欢乐地游玩。⑳劬（qú）：疲劳。（21）老氏：即老子。遗诫：指老子对于人嬉游过度的告诫，见《老子》十二章。（22）驾：车。蓬庐：草屋。（23）五弦：指琴，古时有五弦琴。指：同“旨”。妙指：精妙的道理。周孔：周公与孔子。（24）翰：指笔。藻：文采。奋藻，发挥文采。（25）三皇：一般指伏羲、神农、黄帝，此处指代古时圣王。轨模：轨迹，模范，此处指遗法。（26）物外：世外。所如：所往，所归，所在。

【赏析】

这篇文章仅有二百余字，一般认为它是东汉抒情小赋的第一篇。

作者对世道是有不平之气的，但他正话反说，不说统治者不识才不爱才，反说自己才略不足以辅佐明主，反讽意味是很强烈的。与前代怀才不遇者强烈的愤慨不同的是，作者的不平显得较为冲淡，他对于宦海风波早已见怪不惊了。现实不相容，于是他要退而与渔父等隐士、与鱼鸟同乐了。

既不能“达”以兼济天下，作者于是要与污浊仕途告别，要“穷”而独善其身了。这时，他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以谦退不争为标榜的老子一派上去了。弹弹琴、读读书、射鸟钓鱼，何其自适！

但作为封建时代的士人，他是不可能真正忘情于政治的，归隐只是一个不得已的选择，安邦定国才是他的真正心愿。所以他还是流露出了一丝隐忧，偶尔提笔，仍不能忘怀铺陈三皇贤王的统治正道。

末句“苟纵心于物外，安知荣辱之所如”，作者努力要抛却尘世俗想，又要走向林泉之下了。

在艺术方面，这篇小赋一扫西汉大赋的陈旧模式，开门见山地点出咏志主旨，通过简洁的语言与鲜明的形象寄托了自己的忧思。并且注意到了句式的四六对仗，声谐调美，又开了六朝骈文的先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