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杨大洪》原文、注释、赏析

杨大洪①

大洪杨先生涟，微时②为楚名儒，自命不凡。科试后，闻报优等者，时方食，含哺③出问：“有杨某否？”答云：“无。”不觉嗒然自丧④，咽食入鬲，遂成病块，噎阻甚苦。众劝令录遗才；公患无资，众醵十金送之行，乃强就道。夜梦人告之云：“前途有人能愈君疾，宜苦求之。”临去，赠以诗，有“江边柳下三弄笛，抛向江心莫叹息”之句。明日途次，果见道士坐柳下，因便叩请。道士笑曰：“子误矣，我何能疗病？请为三弄可也。”因出笛吹之。公触所梦，拜求益切，且倾囊献之。道士接金，掷诸江流。公以所来不易，哑然惊惜。道士曰：“君未能恝然⑤耶？金在江边，请自取之。”公诣视果然。又益奇之，呼为仙。道士漫指曰：“我非仙，彼处仙人来矣。”赚公回顾，力拍其项曰：“俗哉！”公受拍，张吻作声，喉中呕出一物，堕地堛然⑥，俯而破之，赤丝中裹饭犹存，病若失。回视道士已杳。

异史氏曰：“公生为河岳，没为日星，何必长生乃为不死哉！或以未能免俗，不作天仙，因而为公悼惜。余谓天上多一仙人，不如世上多一圣贤，解者必不议予说之傎⑦也。”

【注释】①杨大洪：即杨涟，字文孺，别字大洪，湖北应山（今属湖北省广水市应山区）人。尝劾魏忠贤二十四大罪，魏党恨之入骨。明天启五年（1625），被诬陷下狱，拷讯残酷，死狱中。②微时：做官前地位卑微之时。③含哺：口中含饭。哺，口中所含食物。④嗒然自丧：自感灰心沮丧。⑤恝（jiá）然：无动于衷，淡然。⑥堛（bì）然：形容物体着地之声。⑦傎（diān）：颠倒事理。

【点评】1.文学是透视作家心灵的窗口，蒲松龄虽然力讽封建科举制度，却对靠着科举成为一代名臣的杨大洪大力赞赏，足见他对依靠科举实现人生价值的渴望，杨大洪身上寄托着他的人生渴求。

2.本篇结尾借文天祥语高度褒奖杨大洪，否定世人对杨大洪不能成仙的看法，更表现作者对入世的肯定，对避世的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