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六问

元春省亲时年龄有多大

第十八回有这样一段话：“当日这贾妃未入宫时，自幼亦系贾母教养，后来添了宝玉，贾妃乃长姊，宝玉为弱弟，贾妃之心上念母年将迈始得此弟，是以怜爱宝玉，与诸弟待之不同。且同随祖母，刻未暂离。那宝玉未入学堂之先，三四岁时，已得贾妃手引口传，教授了几本书，数千字在腹内了，其名分虽系姊弟，其情状有如母子。”由这一段话来看，贾元春比宝玉大得多，至少应该在十岁以上。可是我们看第二回“冷子兴演说荣国府”，冷子兴这样介绍元春与宝玉：“这政老爹的夫人王氏，头胎生的公子名唤贾珠，十四岁上进了学，不到二十岁就娶了妻生了一子，一病死了。第二胎生了一位小姐，生在大年初一，这就奇了。不想次年又生了一位公子，说来更奇，一落胞胎，嘴里便衔下一块五彩晶莹的美玉来，上面还有许多字迹，就取名叫作宝玉。”从这段话来看，王夫人所生三个孩子，贾珠最大，早死，元春次之，而贾宝玉只比元春小一岁，那么当宝玉三四岁时，元春也才五六岁的样子，她怎么能够“手引口授”，教了贾宝玉几本书，数千字在腹内？而且看这第十八回，贾元春见了宝玉，“携手拦于怀内，又抚其头颈笑道：‘比先竟长了好些……’”明系长姊弱弟情状，断非一个只大一岁的小姐姐。

这个“次年”，通行本做“后来”，但是它给出了一个校记：“‘后来’，原作‘次年’，己卯、梦稿、甲戌、蒙府、甲辰本均同，从戚序、舒序本改。”既然大多数抄本，尤其是几个重要的抄本都做“次年”，就说明这是曹雪芹原本文字无疑。那么这种矛盾现象怎么解释？周汝昌校本做了一个注解：“元春长宝玉非止一岁，用‘次年’以见冷子兴放言不实之处。改‘后来’的不解此意，正见其为后笔。‘五四’年代胡适等人曾经辨析，同意后笔，失其旨矣。”我以为周老这个解释仍然不能说明这种矛盾现象。因为冷子兴是周瑞家的女婿，而周瑞家的是王夫人的陪房，是王夫人由娘家带来的心腹。像这种奴才对于主子的一言一动都极其关注，何况主子的生辰年岁这样的大事，周瑞家的绝不会搞错。周瑞家的不错，冷子兴也不会搞错，在这个问题上冷子兴没有“放言不实”的任何理由。

我们知道贾宝玉此时的年龄大致在十三岁左右，那么贾元春应该在二十四五岁的样子。因为贾兰此时“极幼，未达诸事，只不过随母依叔行礼”。从后来的描写看，贾兰的年纪顶多也就是五六岁的样子，我们假定他的父亲贾珠是在生他那一年死的，那么贾珠若是活着，也就是二十五六的样子，元春比贾珠小，说她此时二十三四应该大体不误。

这样一来第二回说贾宝玉是元春出生之“次年”而生，就更让人摸不着头脑。我们目前所能给出的解释只能是这样，即在《红楼梦》的初稿中，主人公如宝、黛、钗等人的年龄都比现在书中所见要大，它所描写的是成熟男女间的恋情故事，曹雪芹在不断的修改中逐步把人物年龄缩小，力图讲述一个有关生长的故事，有关小儿女间的情事，故此留下许多不能接榫之处。

而且这种意图还没有最后实现，从书中看，曹雪芹还在力图将贾元春的年龄缩小，第五回她的判词是：“二十年来辨是非，榴花开处照宫闱。三春争及初春景，虎兕相逢大梦归。”这个二十年应该是指贾元春的实际年龄，而非有些学者认为的她的入宫年限，她应该是在二十岁左右死去，现在的续书写她三十一岁而亡，实在是太大了些。而且如果她三十一岁而亡，入宫二十年，那么她需十一岁就入宫了，这个年龄也太小，即使可以实现，她也无法在家里教贾宝玉“几千字”在肚里。所以无论怎样说，曹雪芹在贾元春的年龄上面没有拿准，应该是不争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