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三问

薛宝钗有可能正月二十一过生日吗

“贾琏道：‘我就来。’凤姐道：‘我有话和你商量。’”“话说贾琏听凤姐说有话商量，因止步问：‘什么话？’凤姐道：‘二十一日是薛妹妹的生日，你到底怎么样？’”一句话，跨越了第二十一和二十二回。凤姐要和贾琏商量怎么给薛宝钗过生日，因为这个生日的规模可大可小，没有现成的则例可循。这一年薛宝钗十五岁，是及笄之年，也即成人之礼，过了这个生日，就可以谈婚论嫁了。且不说她的生日如何过，单说她这个生日，二十一日，有可能吗？

首先这个二十一是正月的二十一，这有后来史湘云和贾宝玉生气时的话为证：“宝玉急的说道：‘我到是为你，反为出不是来了。我要有外心，立刻化成灰，叫万人践踹。’湘云道：‘大正月里少信嘴胡说，这些没要紧的恶誓散话歪话，说给那些小性儿，行动爱恼的人，会辖治你的人听去，别叫我啐你。’”由这里看，薛宝钗的生日是正月二十一可说铁板钉钉。

这一个正月，是元妃省亲的这一个正月，《红楼梦》的第十八回到第二十二回，整整四回都是写的这一个正月间的事情，我们可以从头儿看一下。

第十八回写道：“本上之日，奉朱批准奏：‘次年正月十五上元之日，恩准贾妃省亲。”“至十五日五鼓，自贾母等有爵者，按品服大妆。”“忽一太监坐大马而来，贾母忙接入，问其消息，太监道：‘早多着呢，未初刻用过晚膳，未正二刻还到宝灵宫拜佛，酉初刻进太明宫领宴看灯，方请旨，只怕戌初才起身呢。”元妃是在正月十五的晚上七点到九点的样子才从宫中起身回家省亲，在“丑正三刻”起驾回銮，在家中也就是待了三四个小时的样子。回去时已经是正月十六了。

元妃回銮后，宁荣二府“又将园中一应陈设之物，收拾了两三天才完”。我们算他两天收拾完，也已经是正月十七了。姑且算在正月十七这一天，袭人的母亲接她回家，贾宝玉到宁府看戏，偷偷到袭人家看望袭人，当晚袭人回来，有一番“情切切良宵花解语”，至“亥正”方才睡觉。“至次日清晨，袭人起来，便觉身体发重，头疼目胀，四肢火热”，宝玉忙命人传医诊视，然后去看黛玉，此时黛玉正在睡觉，见是宝玉，因说道：“你且出去逛逛，我前儿闹了一夜，今儿还没有歇过来，浑身酸疼。”说明此时是在正月十七的白天。按说这一个时间就有些不合榫，因为贾府经过连续数日的折腾，已经是“人人力倦，各各神疲”，宁府不大可能在元妃正月十六的凌晨回宫之后，正月十六的晚上就有精神头儿摆酒唱戏。袭人也不大可能在正月十六就回家过年。我们姑且算林黛玉说得对，这一天是正月十七，贾宝玉和林黛玉讲了小耗子偷香玉的故事。讲完故事，薛宝钗来，三人正在说笑，忽闻宝玉房中吵嚷起来，是他的奶妈李嬷嬷和袭人吵嚷。到了晚上，“宝玉记着袭人，便回至房中，袭人朦朦睡去，自己要睡，天色尚早，彼时晴雯、秋纹、碧浪都寻热闹找鸳鸯、琥珀等耍戏去了，独见麝月一个人在外间房内抹骨牌”，于是宝玉为麝月梳头。“至次日，清晨起来，袭人已是夜间发了汗，觉的轻省了些，只吃些米汤静养，宝玉放了心。因饭后时到薛姨妈这里来闲逛”，此时是正月十八。在这里他遇到贾环，引出“王熙凤正言弹妒意”一篇文字。也是在这一天，史湘云来到，引出“林黛玉俏语谑娇音”。这一天的晚上宝玉送湘、黛二人到房，那天已二更多时。“次早天方明时”，宝玉便“披衣趿鞋”，往黛玉房中来，这是正月十九日了。这一天因湘云为宝玉梳头，引出袭人“娇嗔箴宝玉”，而宝玉续了《庄子因》，“掷笔就寝，头刚着枕，便忽然睡去”。“直至天明方醒，翻身看时，只见袭人睡在衾上”，已经是正月二十日，这一天“宝玉往上房之后，谁知黛玉走来”，黛玉发现了宝玉所续文字，写下一首七言绝句，“也往上房来见贾母，后往王夫人处来”。

问题就出在这一天，书中接着写道：“谁知凤姐之女大姐儿病了，正乱着，请大夫过来胗过脉。”大姐儿得的是天花，需要十二日方能出透，故此“款留两位医生轮流斟酌胗脉下药，十二日不放家去”，贾琏也需搬到外书房去住，在这个期间，贾琏与多姑娘儿发生了肉体关系。“一日大姐儿毒尽癍回，十二日后送了娘娘，合家祭天祀祖还愿焚香，庆贺放赏已毕，贾琏仍复搬进卧室。”这已经是三月初三四的时候了，在第二天的早上，平儿发现了枕套中的青丝，而王熙凤也和贾琏说了正月二十一日薛宝钗过生日的事情。这是在二十一日之前至少两天，也就是正月十九日的事情，可是实际上的日期却已是三月初了。

有朋友会说，大姐儿生病是此前发生的事情，书中这样写是采取了倒叙笔法。这根本不可能，因为在正月十五王熙凤还在张罗元妃省亲之事，正月十八她还在“正言弹妒意”，根本没有大姐儿生病的任何迹象。

许多专家认为《红楼梦》一书针脚细密，所记日期皆有迹可循，甚至拿了书中的日期与当时实际生活的日期相比对，得出种种结论，却对于这种时间不对榫的现象视如不见，不能说是一种科学的态度。

这种现象为什么出现，是一个很让人伤脑筋的问题。因为任何一个作家在写作时是不容易把事件发生的时间搞错的，对于时间的把握是把握事件的一个最基本的方面。目前唯一可能的解释就是，在《红楼梦》的原稿中，这样多的事件可能发生在一个比较长的时间段，曹雪芹在修改中做了一些集中、剪裁、归并的工作，然而忽略了这种时间上的接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