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5月16日星期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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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薛宝钗很阴险吗

第一四五问薛宝钗很阴险吗对于薛宝钗来说,第二十二回是个大关目,这一回她要过十五岁的生日。十五岁,是及笄之年,也就是说成年了,可以谈婚论嫁了,正式进入青春期了。所以作者在这一回对于薛宝钗的性格做了一个集中的展示,虽用笔不多,但极其传神。本来贾母就喜她“稳重和平”,在过生日之前,“贾母因问宝钗爱听何戏,爱吃何物等语。宝钗深知贾母年老人,喜热闹戏文,甜烂之食,便总...
第一四五问

薛宝钗很阴险吗

对于薛宝钗来说,第二十二回是个大关目,这一回她要过十五岁的生日。十五岁,是及笄之年,也就是说成年了,可以谈婚论嫁了,正式进入青春期了。所以作者在这一回对于薛宝钗的性格做了一个集中的展示,虽用笔不多,但极其传神。

本来贾母就喜她“稳重和平”,在过生日之前,“贾母因问宝钗爱听何戏,爱吃何物等语。宝钗深知贾母年老人,喜热闹戏文,甜烂之食,便总依贾母向日素喜者说了出来。贾母更加欢悦,次日便先送过衣服玩物礼去”。当元妃送出灯谜让众人猜时,作者单只写了宝钗的反应:“宝钗听了,近前一看,是一首七言绝句,并无甚新奇,口中少不得称赞,只说难猜,其实一见便猜着了。”

就凭这两段描写,就有许多人说宝钗这个人极其阴险,深藏机心,这个时候就已经知道讨好当权者,以期爬上宝二奶奶的宝座。

不仅如此,她还可以利用一出戏同时讨好贾母和贾宝玉。她先已点了一出《西游记》,已经深得贾母喜欢,当贾母再让她点戏时,她又点了一出《鲁智深醉闹五台山》,这又是贾母所喜的“热闹戏文”。贾宝玉当即提出抗议,说是:“只好点这些戏。”又说“我从来怕这些热闹。”应该说贾宝玉对于薛宝钗很不客气,若是同样的事情发生在林黛玉身上,他绝不敢这样说,因为薛宝钗“稳重和平”,他便也有些放肆。薛宝钗到底不同凡响,她没有赌气落泪什么的,反而笑道:“要说这一出热闹,你还算不知戏呢!你过来我告诉你这一出戏热闹不热闹。是一套‘北点绛唇’,铿锵顿挫,那音律不用说是好了,只那词藻中有一枝《寄生草》填的极妙,你何曾知道?”只这一说,便把宝玉急得央告她赶快告诉他。于是薛宝钗念出那一枝《寄生草》:“慢英雄泪,相离处士家。谢慈悲,剃度在莲台下。没缘法,转眼分离乍。赤条条,来去无牵挂。那里讨,烟蓑雨笠卷单行?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把个宝玉喜得“拍膝画圈,称赏不绝,又赞宝钗无书不知”。乃至于林黛玉看不下去,冷冷地说:“安静看戏罢。还没唱《山门》,你到《粧疯》了。”

我们看这是多么机敏的反应,多么高超的手段,多么渊博的知识,一出戏,可以同时让有文化的没文化的,年老年少的同时喜欢叹赏。因此若说薛宝钗阴险奸诈,是否有些道理?

我说错矣。

旧日礼法,首重孝道,《论语》中有这样的记载:“子夏问孝,子曰:‘色难。’”就是说,在行孝之时,承顺尊长颜色是最难的。薛宝钗这个生日,名义上是为她过,实际上她并不是主角,主角是贾母,不过众儿孙围着贾母取乐而已。因此薛宝钗就不能一意孤行地自己喜欢吃什么就点什么,自己喜欢看什么就点什么,她必须看贾母的脸色行事,必须首先考虑贾母是否高兴。别说二百年前,就是今日,只要你是中国人,仍必须依此原则行事,只要有老人在场,就必须首先考虑老人,其次才能考虑你自己。这个戏别说让薛宝钗点,就是让林黛玉点,她也必须走薛宝钗的路子,先考虑贾母。所以作者就没有明写林黛玉究竟点的是什么戏,目的是突出薛宝钗的这个懂事,用唐山话来说,是“会来事儿”、“眼里出气儿”。

在元妃的谜语面前,她明明一见就猜着了,却故意说难猜,这也和阴险狡诈沾不上边。元妃是家中长姊,又是宫中贵妃,她的谜语谁能够说浅薄好猜?还是那句话,如果写林黛玉的反应,她也不会冲口而出,所以作者仍然没有写林黛玉的反应,单写薛宝钗,写她这个“知礼”。实际上放在谁身上都会那样做。礼法就是行为准则,任何社会都会有一套基本的行为准则,这个基本的准则必须人人遵守,若不遵守就会导致人际关系紊乱,社会秩序混乱,人们就难以生活,就如今天我们必须遵守交通规则。我们承认曹雪芹具有反封建的倾向,但是不能够认为他反对当时任何一种行为准则,他不会愚莽到那个地步。曹雪芹在这里呈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有文化,有思想,有城府,有心机,含藏不露,稳重和平的美丽少女,是那个时代的礼法所能够培养出的最典型的淑女。他塑造薛宝钗这个形象的目的,并不是想告诉人们一个坏女人最终得到了坏的结局,那还有什么悲剧可言?那应该是大快人心事才对。他想告诉人们的是,像薛宝钗这样典范的美丽少女,这样最应该得到幸福美满生活的少女,最终也落得一个悲惨的下场。这样才有巨大的悲剧的感召力,才能够引起人们的深度思索。

没有悲天悯人的大情怀写不出《红楼梦》,同样,没有悲天悯人的大情怀也读不懂《红楼梦》。长期以来对于薛宝钗这个形象有很多负面议论,就是今日,也仍然有所谓大学者在电视上公开表示他不喜欢薛宝钗,因为她阴险。说穿了,这是以现代西方人的眼光看那个社会,是以寒门小户的眼光看贵族家庭,因而造成隔膜不通。在《红楼梦》全书中,薛宝钗一直是与林黛玉双峰并峙的人物,无论在金陵十二钗册子中还是在《红楼梦曲子》中,她都是与林黛玉放在一起来表现。《红楼梦曲子》明确唱出“因此上演出这怀金悼玉的红楼梦”,金即宝钗,玉即黛玉,如果薛宝钗是一个很坏的人物,还有什么可怀可悼?这个人物应该是比林黛玉更复杂更具悲剧色彩的人物。可惜书的后半部迷失,致使我们难以看到她的结局,故此严重削弱了她的那种穿透人心的巨大悲剧的冲击力,这不能不说是中华文学史的一大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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