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5月17日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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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为何让薛蟠请客

第一六五问为何让薛蟠请客贾宝玉出言无忌,林妹妹啼哭生气,导致贾宝玉赌咒发誓做检查,正在闹得不可开交,忽然袭人来到,说贾政叫贾宝玉。贾宝玉就像晴天打了一个焦雷,急忙换了衣服出得园门,却原来是薛蟠请客,说是不这样说他不能出来得这样快。呆霸王薛蟠终于正式出场。自从第四回薛蟠住进荣府,作者就一直没有对他做过任何正式描写,本来在第九回众顽童闹学堂之后,应该有薛蟠的一大...
第一六五问

为何让薛蟠请客

贾宝玉出言无忌,林妹妹啼哭生气,导致贾宝玉赌咒发誓做检查,正在闹得不可开交,忽然袭人来到,说贾政叫贾宝玉。贾宝玉就像晴天打了一个焦雷,急忙换了衣服出得园门,却原来是薛蟠请客,说是不这样说他不能出来得这样快。

呆霸王薛蟠终于正式出场。

自从第四回薛蟠住进荣府,作者就一直没有对他做过任何正式描写,本来在第九回众顽童闹学堂之后,应该有薛蟠的一大段文字,这从第三十四回,宝玉挨打之后,薛宝钗说的一句话中可以看出端倪:“难道我就不知道我哥哥素日恣心纵欲,毫无忌犯的那种心性!当日为一个秦钟,竟还闹的天番地覆,自然如今比先更厉害了。”而且在舒序本末尾也有这样一段它本没有的异文:“贾瑞遂立意要去挑拨薛蟠来报仇,与金荣计议已定,一时散学各自回家。”由这里看,第九回以后薛蟠应该有一个出色的表演,可是不知何故作者把这一段删去了。

直至第二十五回姊弟逢五鬼,众人都到园中看视,作者用侧笔对薛蟠做了一番描述:“别人慌张自不必讲,独有薛蟠更比诸人忙到十分去,又恐薛姨妈被人挤倒,又恐薛宝钗被人瞧见,又恐香菱被人燥皮,知道贾珍等都是在女人身上做工夫的,因此忙的不堪。忽一眼瞥见了林黛玉风流婉转,早已酥倒在那里。”这一段描写可谓精彩绝伦,真真忙里偷闲的大手笔,虽然是侧笔,但把薛蟠活生生地描出来了。

这之后,便是第二十六回薛蟠正式出场,只这种请客的方式就不俗,唯有这位呆霸王办得出来,而且当贾宝玉质问:“你哄我也罢了,怎么说我父亲呢?我告诉姨娘去,评评这个理,可使得使不得?”薛蟠说:“好兄弟,我原为求你快些出来,就忘了忌讳这句话,改日你也哄我,说我的父亲叫我就完了。”像这种话更是只有薛蟠说得出,换了任何一个人也不像。

可是这一段故事我怎么看怎么觉得古怪。我们知道,曹雪芹用笔从来不会一笔当作一笔用,都是一笔当作几笔用,所谓“一声也而两歌,一手也而二牍”,他笔下的每一个事件都与整体的情节线相扣挽,而且这种扣挽不是单线的,像自行车链条一样,而是复线的,像渔网上面一个一个的小疙瘩,每一个扣子都连接着四面。可是这一段就让人觉得孤悬,前面没有垫笔,后面没有接续,显得很单薄。我们来看一下,这一个事件总共写了三件事:一件是薛蟠把贾宝玉哄出园子,一件是薛蟠论画儿,把唐寅认作庚黄,还有一件就是冯紫英忽然而来,忽然而去。前两件事除了表现薛蟠的人物性格,与整个情节的进行毫无联系。我想曹雪芹不会只因为薛蟠久久没有出场,单为他设计这样一场戏。虽然就写人物来说,这两件事都写得极精彩,但就整部书的结构而言则为散笔。那么事件就集中在这一个忽然而来忽然而去的冯紫英身上,也许曹雪芹设计这一场戏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出场?于是有人分析,让冯紫英出场,是为了让蒋玉菡出场,因为冯紫英临走说有一件大事,一件“大不幸之中又大幸”的事要和贾宝玉与薛蟠说,而且要为此请客。果然到了第二十八回冯紫英就请了客,蒋玉菡出场,与贾宝玉换了汗巾子,从而为书的后半部袭人的结局埋下伏笔。但是我说要达到让蒋玉菡出场的目的,用不着费这样大的劲,满可以把薛蟠请客与冯紫英请客放到一起来写,这在小说写作中不是什么难事。

在甲戌本中,在这个“大不幸之中又大幸”的旁边有脂砚批语:“似又伏一大事样。英,侠人,累累如是,令人猜摩。”于是又有专家考证,冯紫英所说一件大事,一件“大不幸之中又大幸”的事,实在是隐伏了乾隆初期政局的一件大事。乾隆登极之初,几位亲王联合起来要把他整倒,具体做法是趁他在承德木兰秋期间刺杀他。当时曹雪芹父亲曹已经重新安排了工作,仍在内务府,他也卷进了这一事件。这个阴谋被乾隆粉碎,首恶分子都受到处罚,曹也因之倒霉,曹家就此彻底败落,这是曹雪芹家一件大事。冯紫英所说在“铁网山”打围,让兔虎捎了一翅膀,就是隐含了这一件大事,这是不写之写。可是我说作为小说来说,要写你就明确地写出来,不写就不写,像这样子设计谜语一样写东西,谁猜得到?即使能够猜到,大家看的是小说,不是你曹雪芹的家史,这一点曹雪芹不会不知道,那么像这样子的写法,实在是笨得可以。这未必是曹雪芹的本意,而是红学家们的猜测,许多红学家把一个曹雪芹家事横亘在胸中,看什么都像是曹家事,直把一部《红楼梦》当作曹家的家事谜全来猜,这不正好堕入当年胡适讥讽旧红学是“猜笨谜”的窠臼了吗?

我们可以换一个角度想这个问题。所谓换一个角度,也就是从书的本身来看,而不是从书外的事件来看这一个事件。第二十六回主要写的是林黛玉与贾宝玉的爱情纠葛,以小红与贾芸为宾,以黛玉与宝玉为主。在这一回当中林黛玉哭了两次,尤其是第二次哭,不是日常小儿女口角之哭,是真正伤到心肺之哭,有了这两次哭,才会引出后面的葬花词。而薛蟠请客是插在林黛玉两次哭之间来写的,那么写这个事前,除了让冯紫英出场,为蒋玉菡的出场埋下伏笔,最主要的还是反衬林黛玉之哭。记得当代著名作家沈从文论小说写作曾经说过,写一个人哭,不必详写他怎样哭,只要把他哭的条件写足,最后一句话:他哭了,也就行了。曹雪芹在这里写薛蟠请客,正是要把林黛玉哭的条件写足。我想如果这样理解,庶几可免这一段叙述孤悬之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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