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东弱小民族的独立运动——韩国·越南·印度尼西亚

远东弱小民族的独立运动——韩国·越南·印度尼西亚

一、独立运动的回顾

“荆天棘地一身轻，楚水吴山路不平？铁血疆场当日愿，数千万口是同声。”这是韩国志士申睨观在亡国以后赠给我们国父孙中山先生的一首诗，充分地表现出弱小民族要求独立解放的情绪，韩国自从1910年被日本吞并后，虽然国内革命的民众揭竿而起，组织“义兵”，抗战了三年，究竟敌不过新兴帝国主义的强大力量而被消灭了。直到第一次世界大战于1919年告终的时候，韩民族的独立运动才重新复兴起，那时为了响应美国大总统威尔逊的十四条和平纲领，要求民族自决，要求韩国独立，广大的民众运动终于在1919年3月1日沸腾起来了，这便是韩国独立运动史上有名的“三一运动”，也可以说是远东弱小民族的第一声伟大的怒吼。

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后，远东各地弱小民族的独立运动曾到处兴起，除了韩国以外，越南以及荷属东印度都曾发动过。越南的脱离我国祖国的怀抱而沦为法国的殖民地，远在韩国灭亡以前，自从1885年，中法战争结束，订立中法新约，越南就整个为法国所统治。越南给法国统治以后，似乎很少值得注意的自觉运动，可是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内，越人反对出征，反对物资出口，先后曾发表“西贡劫狱”“东京袭狱”等事件。

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后，远东各弱小民族虽然举起独立运动的旗帜，只因统治者采用高压政策，而独立运动往往出于一时的爱国热情，没有持久的计划，没有庞大的组织，或为无组织的个人行动，或为偶然激起的群众运动，所以许多事件只昙花一现，不久即被平息了。例如韩国志士金益相于1921年9月13日的炸“朝鲜总统府”，金祉燮于同年在东京向日本皇宫二重桥的投炸弹，吴成仑、金益昌在次年于上海海关码头炸田中义一而没有成功，罗锡畴在1925年炸汉城朝鲜银行和东洋拓殖会社，金相玉于同年在汉城以手榴弹炸死日警数名，越南志士范鸿泰于1924年在广州沙面炸击越南都督，这些都只可算是个人的直接行动，只是个人一时激于义愤，对整个独立运动并不能发生很大的作用的。至于1930年韩国民众干得轰轰烈烈的光州事件，虽然光州京城平壤等地的韩国学生到处演出抗日的血剧，其起因只由于光州中学的日本男生殴打了韩国女生。越南在1924年南定地方农民五千人的暴动，1925年西贡有兵工厂八百人的罢工示威。这些规模虽较大，组织力还是不够健全的。

在这些远东弱小民族的独立运动中，最近十多年来，终于由无组织行动逐渐趋向有组织运动了，因此在这些弱小民族间党团的组织渐次扩大起来，同时党团的派别也就分歧起来，无形中就有了民族主义和共产主义的两大思想分野，相互难免发生摩擦，对消了革命的力量。韩国方面，1919年就成了临时政府的组织，成为民族运动的一个中枢机关，我们中国政府对此曾不断地予以协助。自从我国抗战运动发动以后，韩国在外的民族运动才开始发动各党派的联合运动，由于金九一派的“韩国国民党”和李青天、姜昌济一派的“朝鲜革命党”及洪震、赵素昂一派的“韩国独立党”相互联系，在南京召开了九党代表，组织了“韩国光复运动团体联合会”。这九党是韩国国民党、朝鲜革命党、韩国独立党、韩人爱国团（以上四党均在中国）、大韩人妇人会、大韩人同志会、大韩人国民会（以上三党在旧金山）、大韩人国民会、大韩人妇人会（以上两党在檀香山）。同时金若山一派的“朝鲜民族革命党”联合了共产主义的“朝鲜民族解放同盟”与无政府主义的“朝鲜革命者联盟”等左翼团体，在中国组织了“朝鲜民族战线联盟”。到1943年光复联合会既合成了一个“韩国独立党”，同时革命者联盟方面也加入到临时政府内，成了四党的联合机构，在中国方面的韩国志士终算是渐次统一了。可是另一方面，自从1921年起已有“高丽共产党”的成立，在苏联西伯利亚的韩乔当然是共产主义的信奉者，在中国的韩国共产主义者除了在南方的“朝鲜民族解放同盟”以外，在中共地区里也还有“朝鲜独立同盟”。在韩国独立运动的过程中，流亡在国外的党派还是分歧到达如此的地步！在韩国国内，共产主义方面过去有“火曜会”“北风会”，许多党派都忽起忽灭地开展着他们的工作。

在越南，1926年在西贡街上有散发共产主义宣言和大示威运动，东京区又出现同盟罢工，到1930年2月有袭击安沛市兵营的事件发生，越南各地纷起响应，“越南国民党”“越南共产党”和“越南革命青年会”等都曾领导这些运动，到1940年在谅山同登等地还有“独立党”和“大越党”等的组织，从第一次世界大战到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以前越南的独立运动，虽遭统治者残酷的压制，可是这个伏流始终在地下涌进着。

至于荷属印度，1916年曾有回教联盟的组织，1921年已有“共产党”的成立，到1926年共产党因发动革命而被弹压，1929年，共产党员有一千多人被放逐到波文的谷尔岛上。现在印度尼西亚共和国的总统苏加尔诺的国民党，是1927年从回教联盟中脱化出来的。到1930年这“国民党”因他的遭捕而分裂了；泗水的苏托摩博士在这年组织了印度尼西亚统一党，而国民党本身又由夏里夫亭和耶明组成了“民运社”，哈达又组成了“国民教育社”。

自从太平洋战争爆发，日本侵占到南洋，日本就利用这些弱小民族要求独立的情绪，给予准备独立的美名，在印度尼西亚苏加尔诺所领导的国民党，在越南胡志明所领导的“越南独立同盟”。在日人羽翼之下，也就“假戏真做”，得到了充分的发展。这些南洋的弱小民族的独立运动本来给统治国家高压得透不过气来，这时也不管日人是个侵略者，便乘机公开活动，而日人无非想利用他们来排斥过去的统治者罢了。

二、现阶段的独立运动

在这次第二次世界以后，远东弱小民族的独立运动比第一次世界大战以后，更有声有色了。因为这些弱小民族的独立运动者利用着战争时国际间的矛盾，就在战争中逐渐生长起来。当法人进入越南南部的时候，法越的武装冲突便开始了，越人不断的焚毁法人财产和损害法人，法国政府于是提出对越南最自由的程序，“越南独立同盟”的领袖胡志明便开始组织政府，成为越南民主共和国，越南独立，同盟是1945年2月日本解除越南法军武装时成立的，到1945年9月2日日军投降后便在河内公布“越南独立宣言”，成立“越南民主共和国临时政府”。在这政府内除了越南独立同盟以外，还容纳着阮海成所领导的“越南国民党”，和“越南共产党”，不过对于越南共产党是以解散党组织为参加的条件的，同时保大帝也正式下诏退位，用阮永垂的名义列为政府顾问。在这政府里，主席是胡志明，是“越南独立同盟”的领袖，副主席便是国民党的领袖阮海成，此后越南的民众运动便大大的开展了。后来越法开始直接谈判，在1946年3月6日法国当局和这共和政府的主席胡志明在河内签订初步的“法越协定”，承认越南民主共和国，但须参加越南联邦及法国自由邦，越南有编练军队，制定预算设立议会等权利，虽然这个妥协不为越南革命同盟所同意，越南独立运动到此暂告一段落了。

印度尼西亚从日本投降以后，民族运动的斗争也开展了，却依然用日本允许印度尼西亚独立的日子——9月17日，宣布独立，成立一个国民委员会，这委员会原以苏加尔诺的国民党做基干，后来国民党内部分裂，夏里尔的社会党渐占优势。这个印度尼西亚共和国，总统是苏加尔诺，副总统是哈达，内阁总理是夏里尔。等到1945年的十一二月里，印度尼西亚的共产党领袖当马六甲回来。在爪哇中部又开展了“人民统一战线运动”，到1946年的三四月间“人民统一战线”的领袖当马六甲和耶明等六人已经给苏加尔诺的政府逮捕了。同时印、荷的谈判也开始，这个谈判是以越南为蓝本的，承认爪哇为独立共和国，参加西利伯摩加群岛婆罗洲及新几内亚共同联合的印尼共和联邦，而这联邦又参加荷兰苏利南辛柯哥共同组织的联邦会议，这个谈判到今还未成功，可是印度尼西亚共和国将来踏上越南的老路，是可以想象得到的。

为什么越南、印度尼西亚这等弱小的民族不能斗争到真正的独立和自主呢？因为许多过去有殖民地的国家，对于殖民地似乎依然不能忘怀，而那些弱小民族的独立运动者感于党派的分歧，步骤的不能一致，力量的不够充实，急于要稳定自己掌握的地位，暂时就以得到高度的自治为满足，这样远东弱小民族的独立运动必然的只能完成一个初步的阶段罢了。

《纽约时报》很早就高呼：把亚洲当作殖民地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印度固然在争取独立自治，最近缅甸也已继印度之后奋起争取独立了，他们在仰光举行大示威要求英军立即撤退，而且最近缅甸境各大城市每日均有暗杀案的发生，到目前已有240人被害了。这些殖民地，统治的国家既不愿意放弃，因为这是他们的仓库，而殖民地上的民族运动本已有声有色，再加上了左倾思想的激流，使这些殖民地老是动荡不安，即使这些不安的局面，暂时把它安定下来，恐怕还是不会永久安定的吧！

在韩国，自从美军和苏军以朝鲜北纬三十八度为界分别占领了南部和北部以后。南北两部的独立运动很显然地发生了分歧，原来韩国独立运动的各党派本有思想上的分歧，这次经过美苏的分别占领，当局分歧显的更厉害了，在苏军占领区内，曾实行土地改革，组织了朝鲜行政委员会，推行着一贯的政策。而美国占领区内，名义上已有六十多个政党，其中最主要的是民主党和人民共和国派。民主党是比较上右倾的，他们竭力防止社会主义的蔓延。人民共和国派是比较上左倾的，主张没收日人财产发给平民，暗中在各地组织政治机构，这派虽没有实际的领袖人物，可是这派的主张很得群众的拥护。美国军政府在这里推行的政策，目的在维持自由主义和确保治安秩序，成立了民主委员会，容纳李承晚、金九等人为军政府的咨询委员；自从莫斯科外长会议的结果，就决定韩国托治五年，先由美苏两军司令部组织联合委员会，与民主政党及社会组织咨询，组织成临时政府，确立韩国的独立和统一。到1946年3月20日美苏的联席会议便召开，美国主张在设立临时政府前取消美苏占领区界线，苏联却主张先设立政府然后使之统一，这一点双方始终没有得到协调。目前美军占领区内已组织民主会议，融合各党派，使成为咨询机关，已准备人民选举。本来美苏两占领区所推行的政策已很不同，韩国政党的活动又大大的分歧，这北纬三十八度不但成为政治经济上的一条鸿沟，也还是思想上的一条鸿沟。如果这样各自组织政府，那割裂的景象只会一天天的深刻化，不但得不到独立和统一的希望，说不定就在这里会引起国际间的纠纷呢！

三、独立运动的前瞻

当前远东弱小民族的独立运动，所以不能完成的原因是很多的，在大战的当儿，没有一次国际会议不标榜着民族平等的，而今大战结束，列强又在布置安全地带，巩固势力范围，制造卫星的国家，嘴里都说得名正言顺，暗地里还在争夺着地盘，因此对于远东这些弱小民族依然不肯全部放松，还想插足其间，做个牵线人呢？于是托治的办法产生了，承认其自主而依然需要加入联邦的办法也产生了，这种介于统治与独立之间的办法，算是个过渡办法。在这个过渡办法中，我们希望不要变了质，我们希望这些弱小民族真能从自治以渐臻于独立，以实现《大西洋宪章》的规定。

在远东弱小民族独立运动的本身，固然也自有其缺陷，党派的分歧，思想的分歧，行动的不一致，甚至企图借国际背景来扩张自己党派的力量，来排除异己，夺取政权。在这样相互的摩擦之中，不但对消了力量，走乱了步骤，甚至治安不能确立，内部不能稳定，于是有些党派为了稳定本身的地位，不惜暂时与过去统治者谋取妥协，以致不能完成彻底的独立自主，在独立运动中不得不走上曲折的路。在弱小民族的立场，凡是真意扶助我独立的，以平安待我的，都该认为朋友。凡借援助的美名而暗地里另有企图的，那就不该亲近。越南和印度尼西亚的民族独立运动，我们中国自然是予以同情的，谁知苏加尔诺所领导的独立运动者为了要从华侨手里夺取商业权利，实行排华的政策。当日本占领的时期，到处展开抢劫华侨的行径，最近在唐格朗地方甚至有残杀华侨的事情，这一地已杀死六百人，据说华人死的已达三千人，并闻某村有华侨千人被包围，正用利刃及其它武器在挣扎。越南方面，过去越南独立同盟和华侨也曾发生种种冲突，试问这样的蛮干，这样的不能维持治安，如何能获得同情呢？

今后弱小民族的独立运动，必须在分歧中求得统一，在纷乱中走上正轨。应该利用国际的矛盾来争取整个民族的独立和统一，决不能沿着国际间的矛盾，加深本身的割裂，决不能只为党派的利益而妨碍民族的前途。我们深切地愿望，这次民主的胜利，不仅仅是几个大国的胜利，弱小民族也得借光，这样国际宪章可以实现，世界永久安全体制也就可以确立了。事实上一个国家的独立和统一，专靠扶助和督促是不行的，最要的，还在于自觉，必须能自动地消除内在矛盾因素，走上团结统一的大道，这样才能集中意志，集中力量来完成伟大的使命。

我们中国本来也是个半殖民地的国家，经过八年的抗战，一切不平等条约已全取消，国际地位已经增高，本来对于远东弱小民族的独立运动，应该加以援助，这是义不容辞的。在1945年8月24日发表宣言，希望实现大西洋宪章的规定，我军在越北受降的时候，采取了赞助独立运动的政策，法国政府因而曾向我国籍词抗议。至于韩国的独立运动，我国也一向援助着，1936年中央军校洛阳分校曾附设韩国干部培训班，星子分校也曾训练八十多名的韩国青年。在抗战期间，韩国光复运动团体联合会在华组织“光复阵线青年工作队”，朝鲜民族战线联盟又曾在华设立“朝鲜义勇队”，到1941年合编成为“韩国光复军”，同时在第三战区里也有“韩侨战地工作队”的产生。到今日抗战胜利，我们只因为内部问题的严重，反而不能直接对韩国的独立运动有所援助，不能不认为遗憾的。我们希望我国国内的大局早日安定，对于远东弱小民族的独立运动能有所帮助，如果远东弱小民族的独立问题，得到合理的解决，那远东的局势也可全盘安定了。

（原刊《导报月刊》1946年第1卷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