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5月19日星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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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话爆竹

闲话爆竹从爆竹声中想到国家大事抗战胜利,全国一片爆竹声,尤其上海一隅所燃放的爆竹以统计,难以统计,其数量大得惊人。庆祝放爆竹,欢迎也放爆竹,一时高兴又放爆竹,在寂寞无聊之中想打开这沉寂的空气,也有人放爆竹。自从盟军来到上海,在街头巷尾狂欢之余,到处也以燃放爆竹为戏。到现在,我们国人似乎有些扫兴了,上海的爆竹声也跟着沉寂了,可是盟军依然在兴高采烈地放着。因为我...

闲话爆竹

从爆竹声中想到国家大事

抗战胜利,全国一片爆竹声,尤其上海一隅所燃放的爆竹以统计,难以统计,其数量大得惊人。庆祝放爆竹,欢迎也放爆竹,一时高兴又放爆竹,在寂寞无聊之中想打开这沉寂的空气,也有人放爆竹。自从盟军来到上海,在街头巷尾狂欢之余,到处也以燃放爆竹为戏。到现在,我们国人似乎有些扫兴了,上海的爆竹声也跟着沉寂了,可是盟军依然在兴高采烈地放着。因为我的家靠近外滩,正是盟军们往来狂欢的所在,每天夜里从梦中醒来,在寂静的深夜里,所听到的又是惊人的爆竹声,当然又是盟军在狂欢中燃放的。经过这样一二月的光景,我的耳中,似乎只是爆竹声在响着。我们用爆竹来迎接了胜利,用爆竹来庆祝了胜利,用爆竹来欢迎了我们的国军和盟军,爆竹究竟带来了些什么?无疑的是欢乐。爆竹是用火药来制造的,我们中国是火药的祖国,外国人认为我们到处有火药桶存在着。不错!自从我们用爆竹来迎接胜利以后,复员的工作就有人阻挠着,进行得那么迟缓,破坏的事实却到处可见,仰首北望,又是满天烟火,使爆竹的火药气和军火的火药气,打成了一片。我们在这里嗅到爆竹的火药气,仿佛同时嗅到了笼罩于整个北方的火药气,我们在这里听到爆竹声,又仿佛同时听到北方的枪炮声。爆竹声本来是欢乐的,只因神经过敏了些,联想力太强了些,不觉悲从中来。盟军狂欢地放爆竹,我们却在忧郁地焦虑。

“爆竹一声除旧”,这一条是至今三家村里还挂着的春联,新年到了,大家又免不了要放爆竹,尤其在旧历的新年,爆竹声会响到每一个农村的角落。我们收复区的民众,在长夜漫漫的八年中,在敌伪恶势力笼罩之下,每一个都透不过气来,只有悲愤,只有忍耐,只能钻在地下,只是希望光明的来临,不但鸟枪不敢放一声,便宜了许多树上的小鸟和田野里的小兽,就是爆竹也不敢放一声,尤其在乡镇上有敌伪军驻防的地方,深恐因此引起事端,招来大祸。自从我们经过了这八年的抗战,用血来栽培着自己的园地,开出了这朵灿烂的胜利之花。收复区的民众,八年的抑郁便得畅达,八年的束缚便得解放,于是久已不放的爆竹,开始大放而特放,用来赞美这朵胜利之花,希望在最短期内结成一个胜利之果,热望着这个胜利之果是伟大而甜蜜的。不幸这些爆竹的火药气竟和内乱的火药气竟混成一片,于是感到失望了。“爆竹一声除旧”,我们从这新年起,希望真能除旧更新起来,完成我们的民主团结统一,还希望要澄清吏治,希望在这爆竹声中带来的是建国的新精神,——切实,迅速有效,不再是自私和敷衍。

从爆竹输出说到原子时代

爆竹本是我国的特产,在海外市场是有着很大的销路,有人说我国的国粹,能够扬威于海外的,爆竹就是最著的一种。本来火药是我国发明的,爆竹是用火药来制造的,其为我国的特产也是理所当然。火药在军火中至今还有主要的用途,照理我们这个火药的祖国,该军备很不差的了,可是我们偏偏用在娱乐上,军火没有大量的生产,爆竹倒有大量的销路,或许这也是我们这民族在和平上表现的特征吧!战前我国在海外销去的爆竹,为数之大,很足惊人。单是纽西兰一地,年约销路六七千磅,纽西兰在每年11月5日举行烧贼节。相传福格斯于1606年谋炸国会不成,被捕焚死,英人痛恨他,每年在这天清晨,儿童结合成队,扮着福格斯,由群儿拥向邻户乞钱,买爆竹,在夜间燃放,真是火树银花,盛极一时。此外遇到特殊的庆典,也常常燃放爆竹为余兴。不但纽西兰如此,各国燃放爆竹的风气却是很普遍,欢呼今日上海盟军的那么欢喜放爆竹,就可证实了。可是战前各国已多设厂自制爆竹,纽西兰政府为保护本国的爆竹业起见,对外来爆竹,加征进口税,各国所仿造的爆竹,用科学方法来改良,火药和花样都较我国国货为讲究。我国爆竹业都是用手工制造,外国却有大规模的科学生产,价廉物美,我国的爆竹生意因此在海外也一落千丈,纽西兰一地的中国爆竹销路便由六七千磅降到二三千磅,其它各国也是如此。有人说,我们要夺回这个爆竹市场,要使我国爆竹依然能扬威海外,对于爆竹业也必须用科学方法加以改良,不然的话,中国的爆竹只能在本国扬威,不能在海外扬威的了。这些话固然很对,可是爆竹毕竟只是爆竹,只能供娱乐之用,是不是我们的国货仅仅爆竹可以在海外市场活跃呢?盟军到了上海,除了放散我国的爆竹以外,他们所购买或欣赏的,只是些古怪的东西,是不是我们的文化,能够拿出要给人观光的,只有这些?是不是人家自己到了“原子时代”我们还只是个“爆竹时代”呢?

从送旧迎新论述中国社会

爆竹家家放,年年放,在胜利以后,放得尤其普遍而响亮,我们除了放爆竹以外,曾做了些什么。去年是个“胜利年”,胜利的结果是怎样?是不是“胜利年”只是“爆竹年”呢?我们这个时代,当然不是“爆竹时代”,这个年头更不是“爆竹年”。“爆竹一声除旧”,仅凭爆竹一声能不能除旧呢?我们的国家和社会,旧有病根,我们可以分两方面来说,一方面是知识分子的,知识分子每多有士大夫气息,就是自大自私和敷衍,只是口头工作、纸上工作,开会,计划,宣传,成三部曲,这是属于表面,骨子里就不免勾结营私的。另一方面那些无知无识的人,每多有江湖气息,他们利用团体的潜势力,用侠义的精神来犯法行私,只要兜得转,门路通,就什样事都可以做。所谓“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这种情态至今普遍存在,这些旧有的恶劣风尚一日不根绝,破坏的因素一日存在,内乱的发生,吏治的不清,无非由于这些因素错综复杂地在作祟。这需要我们彻底地“觉悟”的。当然爆竹一声决不能除旧,我们认为必须要霹雳一声才能除旧,什么是霹雳一声呢?就是严厉而迅速有效的法治精神。我们期待着。

(原刊上海《民国日报·觉悟》1946年1月7日第4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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