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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家乐论的文艺思想

儒家乐论的文艺思想音乐在古代儒家文化系统中占据着重要的地位。乐是圣人文德治化的文化表征,制作礼乐是天子至高无上的权力的象征。《论语·季氏》:“孔子曰:天下有道,则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天下无道,则礼乐征伐自诸侯出。”至周代,郁郁乎文哉,礼乐大备。《周礼·春官宗伯下》:“以乐舞教国子舞《云门》《大卷》《大咸》《大㲈》《大夏》《大濩》《大武》。”郑玄注曰:“此周所存...

儒家乐论的文艺思想

音乐在古代儒家文化系统中占据着重要的地位。乐是圣人文德治化的文化表征,制作礼乐是天子至高无上的权力的象征。《论语·季氏》:“孔子曰:天下有道,则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天下无道,则礼乐征伐自诸侯出。”至周代,郁郁乎文哉,礼乐大备。《周礼·春官宗伯下》:“以乐舞教国子舞《云门》《大卷》《大咸》《大㲈》《大夏》《大濩》《大武》。”郑玄注曰:“此周所存六代之乐。”到了春秋时期,周天子失去天下共主的地位,礼崩乐坏。《论语·微子篇》记载曰:“太师挚适齐,亚饭干适楚,三饭缭适蔡,四饭缺适秦,鼓方叔入于河,播鼗武入于汉,少师阳、击磬襄入于海。”挚、干、缭、缺、方叔、武、阳、襄,都是乐师名。大师、少师,乐官名。古代天子诸侯用饭时奏乐,次(亚)饭、三饭、四饭都是乐章名。鼓,击鼓者。播鼗,摇小鼓者。《论语·泰伯》:“子曰,师挚之始,《关雎》之乱,洋洋乎盈耳哉!”可见太师挚犹能演奏周之音乐。鲁国保持周文化最完善,时人称“周礼尽在鲁矣”(《春秋左传·昭公二年》),但到了鲁哀公时,乐人皆去。因此,孔子重视礼乐,提出礼乐思想,希望重建礼乐制度,以恢复三代之治。

尽善尽美:孔子具有音乐天赋。他爱好音乐,曾从师襄学鼓琴,将未能忘记天下之心思寄托于击磬,即使厄于陈蔡,也不放弃讲诵弦歌。孔子晚年曾作过“正乐”的工作,使《雅》《颂》各得其所。乐,与《诗》《书》《礼》一起,是他教育弟子的基本教材,为儒家六经之一。孔子的音乐思想非常丰富,其中如“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的乐教论,如“放郑声”等,前面已有论及,这里论述他的“尽善尽美”说。《论语·八佾》载:

子谓《韶》,“尽美矣,又尽善也”。谓《武》,“尽美矣,未尽善也”。

孔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叹曰:“不图为乐之至于斯也!”(《论语·述而》)可知《韶》乐美妙至极。《韶》是舜的音乐,舜以盛德受禅,拥有天下而不为己,《韶》乐至于尽善境界。《武》是周武王时的音乐,展现武王伐纣以除其害的大功。其开始时长时间地击鼓警戒,战舞时发扬蹈厉,音调充满杀气《礼记·乐记》记载宾牟贾与孔子论《武乐》,其中有“夫《武》之备戒之已久”“发扬蹈厉之已蚤”“声淫及商”等语。,所以孔子说《武》“未尽善也”。美善合一,是孔子乐论的审美理想。用今天的话来说,美相当于艺术性,善相当于思想性。“尽善尽美”,最高的思想性与艺术性的融合,是审美艺术的理想境界。在中国文艺思想中,审美性与功利性是可以协调统一的。

孔子的音乐思想在弟子间传播,代代流传,如《礼记·乐记》记载子夏论乐,“七十子之弟子”公孙尼子有论乐的文字,郭店楚简中《性自命出》等也有一些论乐的片段,学界一般认为出自战国早期儒家学派之手,孔子的孙子子思的再传弟子孟子对世俗之乐提出新的见解。《墨子》中有《非乐篇》,虽然承认音乐的娱乐性,但是认为它劳民伤财,有害无益。荀子针对墨子的“非乐”主张,专门作了一篇《乐论》,在《荀子》中列于《礼论》之后。至汉代,“武帝时,河间献王(刘德)好儒,与毛生等共采《周官》及诸子言乐事者,以作《乐记》”(《汉书·艺文志》)按,关于《乐记》的作者和时间学界争议颇大。《隋书·音乐志》引沈约说“《乐记》取公孙尼子”。今人一般在公孙尼子与刘德二者之间择其一,然均无确据。从《乐记》本身来看,并非首尾完备整饬的文章,而是由各个片段连缀而成,多有重复,多处取自《荀子·乐论》,由刘德与毛生等共采诸家言乐的文字合在一起,较为可信。。从这些早期的儒家乐论文献中,可以总结出儒家的文艺学思想。

感于物而动:《乐记》秉承《尚书·尧典》的“诗言志”,明确地认识到人类早期文艺是诗、舞、乐三位一体的综合艺术。其中云:

诗,言其志也。歌,咏其声也。舞,动其容也。三者本于心,然后乐器从之。

故歌之为言也,长言之也。说(同“悦”)之故言之,言之不足,故长言之;长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

诗、舞、乐,都本于人心,是人内在情志的表达。随着人们内心郁积的情志的增长,需要兼用诗、舞、乐,通过语言、声调、节奏和形体动作等艺术手段的相互协调来表现情志。《乐记》所论的乐,实际上是兼诗、舞而言的。《乐记》的音乐理论思想是关于诗乐的理论。

为什么人类会有音乐?音乐是如何产生的呢?《乐论》和《乐记》都对这个发生论的问题作出回答。《乐论》开篇曰:

夫乐者,乐也,人情之所必不免也。故人不能无乐,乐则必发于声音,形于动静,而人之道,声音动静,性术之变尽是矣。

音乐本于人心中的快乐,是人心中难以遏抑的情感。人不能没有快乐的感情,有了快乐的感情必然要通过声音、动作发表出来。从声音动作,可以看出人的性情的微妙变化。《乐记》进一步解释说:

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动,物使之然也。感于物而动,故形于声。声相应,故生变,变成方,谓之音。比音而乐之,及干戚、羽旄,谓之乐。

《乐记》不仅指出声音来自人心之动,而且追溯人心之动,乃“物使之然”,是外物感动的结果。万物感动人心,心有所动,必然形于声音。这是古代关于文艺发生论的唯物主义的解释。在《乐记》之前,郭店楚简《性自命出》指出:“喜怒哀悲之气,性也。及其见于外,则物取之也。”“凡人虽有性,心无定志,待物而后作。”喜怒哀悲是性情的表现,“凡动性者,物也”,性情之所以表现出喜怒哀悲,是物作用的结果。至《乐记》作者,正式提出了“感于物而动”的命题。这是中国文论物感说的源头,后世陆机、刘勰、钟嵘等都对物感说有所发挥,成为中国文论关于文艺来源的一个基本命题。

声音之道,与政通矣:文艺与政治的关系,是中国文论一直较为关注的一个重点。荀子已隐约认识到社会治乱兴衰的征象会表现在文艺上。其《乐论》云:

乱世之征:其服组,其容妇,其俗淫,其志利,其行杂,其声乐险,其文章匿而采,其养生无度,其送死瘠墨,贱礼义而贵勇力,贫则为盗,富则为贼。治世反是也。

乱世的文化表征是服饰华侈、容貌妩媚、风俗邪乱、情志违逆、行动杂污。表现于文艺,是“其声乐险”,“其文章匿而采”。而治世则相反。《乐记》进一步概括社会治乱、政治得失等“物”方面的原因对音乐性质与风格的影响:

乐者,音之所由生也,其本在人心之感于物也。是故其哀心感者,其声噍以杀;其乐心感者,其声啴以缓;其喜心感者,其声发以散;其怒心感者,其声粗以厉;其敬心感者,其声直以廉;其爱心感者,其声和以柔。六者非性也,感于物而后动。是故先王慎所以感之者。

治世之音安以乐,其政和;乱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亡国之音哀以思,其民困。声音之道,与政通矣。关于这几句,过去一般有二读,另一读为:“治世之音安,以乐其政和;乱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亡国之音哀,以思其民困。声音之道,与政通矣。”

世乱则礼慝而乐淫,是故其声哀而不庄,乐而不安,慢易以犯节,流湎以忘本。孔颖达疏:“世乱则礼慝而乐淫”者:慝,恶也;淫,过也。世道衰乱,上下无序,故礼慝,男女无节,故乐淫。以上三事皆喻礼慝乐淫也。“是故其声哀而不庄乐而不安”者:谓男女相爱,涕泗滂沱,是其哀也;男女相悦,歌舞于市井,是不庄也。俾昼作夜,是其乐也;终至灭亡,是不安也。“慢易以犯节,流湎以忘本”者:朋淫于家,是慢易以犯礼节也;淫酗肆虐,是流湎以忘根本也。

不同的外物感动人心,会相应地生发出哀、乐、喜、怒、敬、爱等不同的情感,并发出急速、宽缓、放散、猛厉、正直、柔和等不同的声音。社会的治乱兴亡,直接影响到人们的情志,因此也决定着诗乐的表现内容和艺术风格。反过来,通过对诗乐内容和风格的考察,可以了解其所赖以产生的社会政治情况。因此说:“声音之道,与政通矣。”《乐记》曰:“郑卫之音,乱世之音也。桑间濮上之音,亡国之音也,其政散,其民流,诬上行私而不可止也。”郑国之音,好滥淫志;卫国之乐,促速烦志,并是乱世之音。桑间濮上之音是靡靡之乐,表征其政治散乱,其民风放荡。《礼记》已经认识到诗乐文艺与社会政治生活之间内在互通,用现代的话说,就是政治的通塞盛衰,必然要反映到诗乐文艺中,影响到诗乐文艺的盛衰和风格的变化。而不同内容和风格的诗乐文艺通过对人心风俗的影响,对社会政治也会发生不同的作用。致乐可以治心,历代统治者多重视制作雅正的礼乐以引导和教化百姓,重视乐教,以化民成俗。

乐者,天地之和也:《乐记》把自然界与人类发出的声音分成三个层次:声、音、乐。《乐记》曰:“是故知声而不知音者,禽兽是也。”禽兽出于本能发出的响声,只是声,而不是音。同样,“情动于中,故形于声”,人由于情感激荡而发出的响声,如果不加以节奏和音律的节制引导,也只能算是声,声只是出于刺激反应的自然声响。《乐记》又曰:“知音而不知乐者,众庶是也。”音是介于声与乐之间的一个层次。“声成文,谓之音。”成文,即按一定的节奏、音调适当地配合起来。当人发出的声响按一定音律节奏的变化,“成文”了,才是音。平民百姓只知音而不知乐,他们的歌唱,有节奏,有韵律,就是音,是民间的咏叹,还不能说就是符合礼义的乐。音有“治世之音”,也有“郑卫之音”“乱世之音”,甚至还有“桑间濮上之音”“亡国之音”。像魏文侯喜爱的新乐,就是“溺音”。《礼记·乐记》曰:“夫乐者,与音相近而不同”。乐是“德音”。《乐记》曰:“乐之隆,非极音也。”乐之隆盛,在于移风易俗,非崇重于钟鼓之音。“大乐必易”,“《清庙》之瑟,朱弦而疏越,壹倡而三叹,有遗音者矣”(《乐记》)。歌《清庙》之诗所弹之瑟,弦声既浊,瑟音又迟,是质素之音,而非要妙之响。虽然起初发唱之时,只有三人叹之,不为一般人所喜爱,但其贵在于德,有遗馀之音,令人念之不忘。按,从孔颖达疏,见《礼记注释》卷三十七。“一倡三叹”的意思后世有变化,多用以形容音乐、诗文优美,富有馀味,令人赞赏不已。但其原意是“大乐必易”,贵质素的意思。柏拉图《理想国》中论歌和乐调也是“不需要弦子太多而音阶很复杂的乐器”。见柏拉图:《文艺对话集》,朱光潜译,人民文学出版社1963年版,第58—59页。《乐记》里对音和乐的辨别,让人联想到柏拉图对音乐引起快感的论述。柏拉图说:“多数人都说,音乐的好处在使我们的心灵得到快感。这话是亵渎神圣的,不可容忍的。”柏拉图:《法律篇》,朱光潜译,《文艺对话集》,第304页。柏拉图认为:“在德行和教育方面都首屈一指的人所喜爱的音乐,才是最优美的音乐。”柏拉图:《法律篇》,朱光潜译,《文艺对话集》,第308页。一个真正的音乐家将是“在心灵中达到完美和谐”的人,听觉在这个过程中是完全次要的。恩里科·福比尼:《西方音乐美学史》,修子建译,湖南文艺出版社2005年版,第30页。这样的音乐不仅能给予人快感,更能够铸造灵魂,以美浸润人心,使心灵得到美化。

乐的本质是和。《乐记》:“大乐与天地同和,大礼与天地同节。”“乐者,天地之和也;礼者,天地之序也。”孔颖达疏曰:“天地气和而生万物。大乐之体,顺阴阳律吕,生养万物,是大乐与天地同和也。”不同因素的调谐,达到和谐、中和。《国语·郑语》曰:“声一无听。”单一则是同,而不是和。何谓“天地之和”?《乐记》描述为:“地气上齐(跻),天气下降,阴阳相摩,天地相荡,鼓之以雷霆,奋之以风雨,动之以四时,暖之以日月,而百化兴焉,如此,则乐者天地之和也。”天地默然运化,四时行焉,百物生焉,表现出天道的大和谐。作乐者,能做到阳而不散,阴而不密,刚气不怒,柔气不慑,法象天地之和气,故说“乐者,天地之和也”。东西方早期的美学都认为宇宙天地体现了最高的和谐。古希腊毕达哥拉斯学派认为整个宇宙是一个大的和谐,是一个和谐的、秩序井然的宇宙。天体运行发出的不同音调,结合成为和谐的声音。音乐就是对立因素的和谐统一,人的灵魂也是一种和谐,因此沉浸在音乐中可以达到灵魂的净化。参范明生:《古希腊罗马美学》,第66—74页。乐和的内在精神是仁德之和。《礼记·儒行》曰:“歌乐者,仁之和也。”孔颖达疏曰:“歌舞喜乐,是仁儒之和悦也。”《乐记》曰:“乐者,所以象德也。”又曰:“乐者,德之华也。”又曰:“乐者,通伦理者也。”乐是和儒家的伦理道德相通的,符合儒家善的最高要求,体现道德的完美,所以“唯君子为能知乐”。

乐合同:乐的本质是和,其作用也在于和。《荀子·劝学篇》:“乐之中和也。”杨倞注:“中和,谓使人得中和悦也。”中和不仅是乐之本,还是乐之用。《乐论》《乐记》总是礼、乐并提,《荀子·乐论》曰:“乐合同,礼别异。礼乐之统,管乎人心矣。”《乐记》曰:“乐统同,礼辨异。礼乐之说,管乎人情矣。”“乐由中出,礼自外作”,二者相互协调补充,共同管理人的情性。礼是以一整套仪式制度来区别人的尊卑贵贱,使人各尊其序,故曰“别异”;乐则是在载歌载舞的气氛中使大家的性情一同在旋律里起伏跌宕,受到感染,心思相通,同心相应,达到“大齐”,故曰“合同”。只有礼而没有乐,社会就趋于分裂而不能协同。只有乐而没有礼,百姓就会放荡而失去控制。“礼节民心,乐和民声”,加上“政以行之,刑以防之”,礼乐刑政四者并用,则王道备矣。当然,乐中蕴含着规则和秩序,所以“乐”的陶冶可以促进礼的内化。郭店楚简《尊德义》:“有知礼而不知乐者,无知乐而不知礼者。”《礼记·乐记》:“知乐则几于礼矣。”可见乐中蕴含着礼,知乐是比知礼更高的境界。

致乐以治心:“乐之中和”的意义,是通过对人心的陶冶而发挥出来的。《乐记》曰:“致乐以治心,则易直子谅之心油然生矣。”用乐来治心,培养平易、正直、慈爱、诚信的品德,是儒家乐教的重要目的。《乐论》曰:“故听其《雅》《颂》之声,而志意得广焉。”雅乐可以扩充人的志意。又曰:“执其干戚,习其俯仰屈伸,而容貌得庄焉;行其缀兆,要其节奏,而行列得正焉,进退得齐焉。”乐的舞容,使人容貌庄重;乐的节奏,使人们行动一致。因此外出征战和家国之内,乐都可以发挥重要的作用。《乐论》曰:“乐在宗庙之中,则君臣上下同听之,莫不和敬;闺门之内,则父子兄弟同听之,则莫不和亲;乡里族长之中,则长少同听之,莫不和顺。”尊卑、贵贱、长幼不同的人“同听之”,则可以和敬、和亲、和顺。乐作用于个体,“乐行而志清,礼修而行成,耳目聪明,血气和平”(《乐论》);作用于社会和国家,则“暴民不作,诸侯宾服,兵革不试,五刑不用,百姓无患,天子不怒”。乐作用于人心,具有奇妙的功效。《孟子·尽心上》曰:“仁言不如仁声之入人深也。”仁声即是乐。《乐论》曰:“入人也深,其化人也速”;“乐也者,圣人之所乐也,而可以善民心。其感人深,其移风易俗易。”乐能够直接地、深切地对人的心灵发生潜移默化的浸润、濡染、净化、提升作用,最终达到“移风易俗,天下皆宁,美善相乐”(《乐论》)的效果。正因为乐具有如此神奇的作用,故而远古的统治者(先王)非常重视乐教。

贵雅乐而贱邪音:孔子论乐,推崇雅乐,放黜淫声。孟子从性本善的人性论出发,基于“仁政”的立场,指出“今之乐犹古之乐也”,“世俗之乐”与“先王之乐”具有同等的价值,若能“与民同乐”而不“独乐(lè)乐(yuè)”,可谓之王者。虽然这不是专门讨论音乐,但是孟子对世俗新乐能给予大胆的肯定,无疑是富有胆识的新见解,具有进步意义。柳宗元《非国语·无射》称赞说:“吾独以孟子为知乐。”荀子《乐论》和《礼记·乐记》则从性恶论出发,崇尚雅乐,斥废邪音。《荀子·王制》曰:“声则凡非雅声者举废。”又《乐论》曰:“先王贵礼乐而贱邪音。”为什么如此爱憎分明呢?《礼记·乐记》给予解释:

夫民有血气心知之性,而无哀乐喜怒之常,应感起物而动,然后心术形焉。是故志微噍杀之音作而民思忧,啴谐、慢易、繁文、简节之音作而民康乐,粗粝、猛起、奋末、广贲之音作而民刚毅,廉直、劲正、庄诚之音作而民肃敬,宽裕、肉好、顺成、和动之音作而民慈爱,流辟、邪散、狄成、涤滥之音作而民淫乱。

显然这是基于性恶论的人性观,人有血气之性,喜怒无常,感物而起。不同的音乐引起百姓不同的情感反应。雅乐感人,则人化而为善;邪音感人,则人随之为恶。因此,统治者制作雅乐以疏导百姓情感的流向,就非常重要。《乐论》曰:

人不能不乐,乐则不能无形,形而不为道(导),则不能无乱。先王恶其乱也,故制《雅》《颂》之声以道(导)之,使其声足以乐而不流(放荡,淫乱),使其文足以辨而不諰(通“息”,塞也),使其曲直、繁省、廉肉(指乐声的高亢激越与婉转圆润)、节奏足以感动人之善心,使夫邪污之气无由得接焉。是先王立乐之方也。

乐的疏导作用,是感动人的善心,消弭邪污之气对人心灵的负面影响。《乐论》曰:“故乐(yuè)者,所以导乐(lè)也;金石丝竹者,所以导乐(yuè)也;乐(yuè)行而民向方矣。故乐者,治人之盛者也。”《乐记》把这种“导乐”的作用概括为“反情以和其志”。反去淫溺之情欲,以调和其善志;节制疏导人的情感,使之归于正志。这种文艺观念,强调用体现道德伦理精神的雅乐对民众的情感加以调节引导,稍后在《毛诗序》里归结为“发乎情,止乎礼义”,成为儒家文论的重要理论原则。

《荀子·乐论》和《礼记·乐记》这种“贵雅贱邪”的音乐观,在古希腊柏拉图那里亦有同调。柏拉图在音乐领域坚持“贵族专制政体”,强调对音乐活动严加管理,不许音乐家革新,禁止使用不符合理想国规范的音乐等等参何乾三:《西方音乐美学史稿》,中央音乐学院出版社2004年版,第77—83页。,也是担忧世俗音乐可能会激发人的欲望,从而败坏道德、引起混乱。儒家早期的乐论,一方面认识到民众的文艺需求不可遏抑,乐具有重要的教化意义;另一方面站在统治者的立场,从社会治理的角度立论,意识到“声音之道与政通矣”,要求加强对乐的管理。这不同于后世从个体立场,从创作者角度立论的一般诗文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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