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志《张昭传》原文、释译、人物评价

张昭

【原典】

张昭字子布，彭城人也。少好学，善隶书，从白侯子安受《左氏春秋》，博览众书，与琅邪赵昱、东海王朗俱发名友善。弱冠察孝廉，不就，与朗共论旧君讳事，州里才士陈琳等皆称善之。刺史陶谦举茂才，不应，谦以为轻己，遂见拘执。昱倾身营救，方以得免。汉末大乱，徐方士民多避难扬土，昭皆南渡江。孙策创业，命昭为长史、抚军中郎将，升堂拜母，如比肩之旧，文武之事，一以委昭。昭每得北方士大夫书疏，专归美于昭，昭欲嘿而不宣则惧有私，宣之则恐非宜，进退不安。策闻之，欢笑曰：“昔管仲相齐，一则仲父，二则仲父，而桓公为霸者宗。今子布贤，我能用之，其功名独不在我乎！”

策临亡，以弟权托昭，昭率群僚立而辅之。上表汉室，下移属城，中外将校，各令奉职。权悲感未视事，昭谓权曰：“夫为人后者，贵能负荷先轨，克昌堂构，以成勋业也。方今天下鼎沸，群盗满山，孝廉何得寝伏哀戚，肆匹夫之情哉？”乃身自扶权上马，陈兵而出，然后众心知有所归。昭复为权长史，授任如前。后刘备表权行车骑将军，昭为军师。权每田猎，常乘马射虎，虎常突前攀持马鞍。昭变色而前曰：“将军何有当尔？夫为人君者，谓能驾驭英雄，驱使群贤，岂谓驰逐于原野，校勇于猛兽者乎？如有一旦之患，奈天下笑何？”权谢昭曰：“年少虑事不远，以此惭君。”然犹不能已，乃作射虎车，为方目，间不置盖，一人为御，自于中射之。时有逸群之兽，辄复犯车，而权每手击以为乐。昭虽谏争，常笑而不答。魏黄初二年，遣使者邢贞拜权为吴王。贞入门，不下车。昭谓贞曰：“夫礼无不敬，故法无不行。而君敢自尊大，岂以江南寡弱，无方寸之刃故乎！”贞即遽下车。拜昭为绥远将军，封由拳侯。权于武昌，临钓台，饮酒大醉。权使人以水洒群臣曰：“今日酣饮，惟醉堕台中，乃当止耳。”昭正色不言，出外车中坐。权遣人呼昭还，谓曰：“为共作乐耳，公何为怒乎？”昭对曰：“昔纣为糟丘酒池长夜之饮，当时亦以为乐，不以为恶也。”权默然，有惭色，遂罢酒。初，权当置丞相，众议归昭。权曰：“方今多事，职统者责重，非所以优之也。”后孙邵卒，百寮复举昭，权曰：“孤岂为子布有爱乎？领丞相事烦，而此公性刚，所言不从，怨咎将兴，非所以益之也。”乃用顾雍。

【释译】

张昭，字子布，彭城人，从小喜读书，又擅长隶书，随白侯子安学习《左氏春秋》，并博览群书，与琅琊人赵昱、东海人王朗同时出名，关系也友好。虽被举荐为孝廉，却没有接受，经常与王朗讨论以前君主避讳的问题，州里的才士陈琳等人都很赞赏他的见解。刺史陶谦推举他为茂才，他不应召，陶谦认为他轻视自己，就把他抓了起来。赵昱尽力营救，才放他出来。汉末大乱，徐州一带的士民大多到扬州避难，张昭等也下江南。孙策创立基业，任张昭为长史、抚军中郎将，并进内堂拜见张昭的母亲，待张昭如多年老友，所有军政大事，都委托给他。张昭经常收到魏国士大夫的书信，把吴国所取得的成绩都归功于他，张昭想隐瞒又担心别人说他有见不得人的事，想公开又怕不妥，因此，进退两难，惶恐不安。孙策知道后，高兴地笑着说：“从前管仲在齐国为相，齐桓公尊称他为‘仲父’，凡有官员请示，齐桓公都让他们去问管仲，齐桓公果成霸主。现在，子布贤德，能为我所用，他的功绩与荣耀难道不是由于我对他使用的结果吗？”

孙策临死前，把弟弟孙权托付给张昭。张昭率群僚推立孙权为继承人并辅佐于他。上呈表汉朝廷，下传令各属城，内外将吏，各行职守。孙权因心情悲痛，没有主持政事。张昭对孙权说：“继承父兄大业，重要的是能够施行前人制定的规范，使先辈的遗业兴旺发达，以完成伟业。当今世道大乱，群雄并起，您怎能卧床哀痛，像平常人一样放纵感情呢？”他亲自扶孙权上马，列兵而出，这样，才稳定了人心，使众人感到有了归宿。张昭又任孙权长史，职责和过去一样。后来，刘备请旨任命孙权兼任车骑将军，张昭为军师。有一次孙权打猎，老虎曾经冲到他前面扑抓在马鞍上。张昭大惊，上前说道：“将军怎能这样呢？做为人君，是控制天下英雄，使贤才之士为自己效力，难道说是让他在田野里驰马打猎，与猛兽比勇吗？若发生意外，岂不让天下人耻笑？”孙权向张昭致歉说：“我年轻考虑事情缺乏远见，向你表示歉意。”但孙权还是没有停止打猎，又造了一辆射虎车，开有方孔，但上面没有车盖，由一人驾车，孙权则从方孔中射猎野兽。常有离群的野兽来攻击车子，孙权便空手与野兽搏斗，以此取乐。张昭虽极力规劝，但孙权常笑而不答。魏黄初二年，派使者邢贞封孙权为吴王。邢贞入宫门时不下车。张昭对邢贞说：“没有不恭敬的礼节，也没有不施行的刑法。可你却妄自尊大，以为江南人少势弱，连一把行刑的小刀也没有吗？”邢贞急忙下车。又任命张昭为绥远将军，封由拳侯。孙权在武昌钓台饮酒，大醉后，让人用水泼洒群臣，说：“今天痛饮，只有醉倒台上，才能停止。”张昭表情严肃，一言不发，起身走到外面，坐到车里。孙权派人把他叫回来，说：“大家只是在一起作乐罢了，您为什么生气呢？”张昭回答说：“从前殷纣王把酒糟堆成山，美酒盛满池，通宵畅饮，当时也认为是作乐，并不认为是坏事啊！”孙权默然，面露愧色，马上就结束了酒宴。当初，孙权要设置丞相一职。众人都认为张昭当任此职，孙权说：“现在是多事之秋，丞相责任太重，这样做，并不是优待他。”后来，丞相孙邵死了，百官再次推举张昭，孙权说：“我难道还有什么舍不得给子布的吗？做丞相事情十分繁杂，张昭性刚，如果别人进言他不听从，就会造成对他的怨恨，这对他是没有好处的。”遂任命顾雍为丞相。

【人物解读】

张昭（公元156～236年），少年时好学，博览群书。二十岁时拒绝应试孝廉而与名士陈琳等人讨论时事，深受赏识。东汉末年张昭避乱扬州。孙策举事时，张昭出任长史、抚军中郎将。孙策器重张昭，有关文武之事均由张昭办理。孙策死时将孙权托付给张昭，张昭则尽力辅佐孙权，迅速稳定了民心士气。张昭敢于直言谏议，曾因违背孙权意愿而一度不让他朝见。孙权称帝之后，张昭因年老多病而辞官，著有《论语注》。嘉禾四年，张昭去世。孙权素服吊唁。

【世人对其评价】

陈寿《三国志》：“张昭受遗辅佐，功勋克举，忠謇方直，动不为己；而以严见惮，以高见外，既不处宰相，又不登师保，从容闾巷，养老而已，以此明权之不及策也。”“昭每朝见，辞气壮厉，义形于色。”

孙权：“孤岂为子布有爱乎？领丞相事烦，而此公性刚，所言不从，将兴，非所以益之也。”“如张公之计，今已乞食矣。”“孤与张公言，不敢妄也。”

虞溥：“昭忠謇亮直，有大臣节。”

王朗：“张子布，民之望也，北面而相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