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集解》：何晏开创的集解注书

5．《论语集解》：何晏开创的集解注书

魏晋是《论语》地位快速提升的时期，西晋的“十九博士”，属于官方承认的学问传授系统，其中有《论语》的王肃学。东晋太兴四年博士制度改革，《论语》郑玄学继续与“五经”一同进入学官。曹魏时期出现的何晏等人的《论语集解》，是目前传世最早的《论语》《论语集解》：何晏开创的集解注书注释本，也是汉魏《论语》研究的集大成著作。

何晏（196？年—249年），是何进的孙子，也是曹操的养子。何进的妹妹是汉灵帝的皇后，何进属于外戚，官至大将军，曾与袁绍谋诛宦官，事情泄露，被宦官先下手杀害，家道从此衰败。何晏的母亲后来改嫁曹操。何晏是美男子，又特别聪明，曹操很是喜欢。曹操是军事家，爱好读书，史书载“御军三十余年，手不释书。昼则讲武策，夜则思经传”（王沈《魏书》），亲自注《孙子兵法》十三篇，但有未解之处，还得请教何晏。《何晏别传》载：“晏小时养魏宫，七八岁便慧心大悟，众无愚智莫不贵异之。魏武帝读兵书，有所未解，试以问晏。晏分散所疑，无不冰释。”曹操为什么喜欢何晏呢？因为他本人“姿貌短小”（孙盛《魏氏春秋》），长得不好，因此有点自卑。《世说新语·容止》说：“魏武将见匈奴使，自以形陋不足雄远国，使崔季珪代，乃自捉刀立床头坐。既毕，使试问曰：‘魏王如何？’匈奴使答曰：‘魏王固自雅望（仪表美好）非常；然床头捉刀人，此乃英雄。’魏武闻之，追杀此使。”何晏自小长得漂亮，深得曹操的宠爱，先是做了曹操的养子，后来做了曹操的女婿。但曹操的偏爱引起了曹操子孙对他的嫉妒，曹丕尤其不喜欢他，何晏得宠时，穿衣打扮常常比照曹丕，曹丕叫他“假儿子”，即位后也不给他官做；曹丕去世后，曹睿即位，他认为这个姑父浮华，也不肯用他。直到曹睿儿子齐王芳即位，曹爽辅政，何晏曲意逢迎，才开始执掌大权。高平陵政变后，曹爽和何晏等同时被司马懿诛杀。

何晏是魏晋风度的代表。何晏长得漂亮，皮肤又白，又好打扮自己，在当时很有影响力。《世说新语·容止》载：“何晏，字平叔，美姿仪，面至白，魏明帝疑其傅粉。正夏月，与热汤饼。既啖，汗出，以朱衣自拭，色转皎然。”何晏面容白晳，魏明帝以为他是敷粉了，就在大热天请他吃热汤面，何晏很快大汗淋漓，只好用衣服拭汗，本来以为会掉粉，反而更加白皙了。“晏性自喜，动静粉白不去手，行步顾景”（鱼豢《魏略》），何晏很自恋，走路之间顾影自怜。何晏善于服五石散，鲁迅称他为“服药的祖师”（《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之关系》）。五石散，是石硫黄、钟乳石、赤石脂、紫石英以及白石英这五味药。石硫黄、钟乳石是壮阳药，赤石脂属于壮肌药，紫石英和白石英是属于安神药。这种药毒性很强，服用不当，往往会送命，服用后毒性发作，就必须使它散发掉，只能吃冷饭，所以也叫寒食散。石硫黄是发热药，吃了以后总是出汗，五内俱热，极为痛苦，只能通过行散（快走）来发泄。魏晋风度有一种表现是急行缓步，一会儿走得很快，一会儿迈着四方步（像鹅步），一会儿走得很慢，显示出一种高士的风度。这就是药力的作用。因为每天总是出汗，皮肤总是处于一种潮湿、发嫩的状态，所以说魏晋人喜欢穿旧衣服，防止新衣服把皮肤磨破。他们又不穿鞋袜而穿木屐。服药的名士宽衣博带，看起来飘飘然，像神仙一样。服药之后，能产生幻觉，本人也会产生飘飘然的感觉。旧衣服不能常洗，因此会长虱子，于是有了“扪虱而谈”的典故。当时人觉得如是种种，都属于名士的风采，人人仰慕并且效仿学习。

《论语集解》书影　元盱郡覆刊宋廖氏世彩堂本

《论语集解》虽然署名何晏，但参加编纂的还有孙邕、郑冲、曹羲、荀顗等四人，汇集了两汉至三国时孔安国、包咸、周氏、马融、郑玄、陈群、王肃、周生烈等八家的学说，保留了《论语》古本的原貌，是《论语》最早的集注本。

《论语集解》创新了注经的方法。汉人解经的方法主要是章句。章句就是离章析句，内容上既解释字词名物，又注重串讲大意、阐发义理。集解是诠释经典的新方法，体例是“集诸家之善说，记其姓名，有不安者，颇为改易”（《论语集解序》），就是说搜罗各家的意见，却又不是简单的排比，需有自己的判断和创见，既具整理的特点，又有创造的空间。汉魏以来，对于《论语》的解释，一方面是齐学、鲁学和古学师承不同，说法多异，一方面是各派学问传授常有异同，渐至纷乱，因此需要集合诸家的意见进行整理判断，这是《论语集解》的编纂动机。

《论语集解》继承了汉代《论语》注的传统，最突出的成就是字词训解，但该书注解简洁明了，又不杂谶纬，体现了魏晋新学风。何晏最主要的创造是义理发挥，较为系统地引用“三玄”之言甚至老庄的义旨来注解《论语》。一是发挥《论语》的义理。比如《论语·先进》载孔子说：“回也，其庶乎！屡空。赐不受命而货殖焉，亿则屡中。”何晏注：“屡，犹每也。空，犹虚中也。以圣人之善道，教数子之庶几，犹不至于知道者，各内有此害。其于庶几每能虚中者，唯回怀道深远。不虚心，不能知道。子贡虽无数子之病，然亦不知道者，虽不穷理而幸中，虽非天命而偶富，亦所以不虚心也。”何晏的解释是，人的思维要接近和理解“道”，必须要经常处于虚中的状态。虚中即虚心，而所谓“虚心”，就是指思想专一、安静、平和而敏锐，并且不囿于物欲存侥幸之心。愚笨、迟钝、偏激和鲁莽，以及为了财货之利而臆测和碰运气，都是阻碍思想深入的病害，都是心不虚的表现。心不虚就不能接近道。二是用“三玄”来解《论语》。如用《周易》，何晏注《论语·公冶长》“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句说：“性者，人之所受以生也，天道者，元亨日新之道，深微，故不可得而闻也。”“元亨”，来自《易·乾卦》“乾，元亨利贞”。如用《老子》，何晏注《论语·子罕》“子绝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句说：“以道为度，故不任意也。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故无专必也。无可无不可，故无固行也。述古而不自作，处群萃而不自异，唯道是从，故不自有其身也。”“唯道是从”来自《老子》二十一章“孔德之容，唯道是从”。如用《庄子》，何晏注《论语·阳货》“吾其匏瓜也哉，焉能系而不食！”句说：“匏，瓠也，言瓠瓜得系一处者，不食故也。吾自食物，当东西南北；不得如不食之物，系滞一处。”何晏引用庄子自得于江湖间的逍遥意旨：“今子有五石之瓠，何不虑以为大樽而浮乎江湖，而忧其瓠落无所容？则夫子犹有蓬之心也夫！”（《庄子·逍遥游》）

总之，何晏的《论语集解》基本沿袭了汉儒注经的重字词训诂，但也注重吸收注重义理的魏晋新学风，充分显示了何晏《论语》注由两汉经学向魏晋玄学的过渡性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