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05月15日星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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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述而不作”:孔子的五经整理

10.“述而不作”:孔子的五经整理“作”是圣人的事,因此孔子说“述而不作”,孔子的学术崇尚是“好古”,他说“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窃比我于老彭”(《论语·述而》),又说“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论语·述而》)。孔子的“好古”具体指什么呢?《中庸》说“仲尼祖述尧、舜,宪章文、武”,孔子追求的是尧、舜、禹、汤、文、武、周公这些圣人的著述行事。孔子认...

10.“述而不作”:孔子的五经整理

“作”是圣人的事,因此孔子说“述而不作”,孔子的学术崇尚是“好古”,他说“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窃比我于老彭”(《论语·述而》),又说“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论语·述而》)。孔子的“好古”具体指什么呢?《中庸》说“仲尼祖述尧、舜,宪章文、武”,孔子追求的是尧、舜、禹、汤、文、武、周公这些圣人的著述行事。孔子认为只有圣人才具有著述资格,其他人只要学习圣人的遗训就足够了。圣人的遗训是针对当时的事实发生的,学习时又不可拘泥,要能够触类旁通、举一反三,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因此孔子说“赐也,始可与言《诗》矣,告诸往而知来者”(《论语·学而》),“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论语·为政》),“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不复也”(《论语·述而》)。

儒家“六经”在先秦已经存在,《庄子·天运》载孔子对老子说:“丘治《诗》《书》《礼》《乐》《易》《春秋》六经,自以为久矣。”湖北郭店出土的战国简《六德》称:“夫夫、妇妇、父父、子子、君君、臣臣,此六者客(各)行其职,而谗谄无由作也。观诸《诗》《书》则亦在矣,观诸《礼》《乐》则亦在矣,观诸《易》《春秋》则亦在矣。”郭店简说“六经”的次序与《庄子·天运》相同,说明战国中期“六经”已经定型。因此孔子以“六经”传授给弟子,应是客观的事实。

司马迁的父亲司马谈曾经说过:“自周公卒五百岁而有孔子。孔子卒后至于今五百岁,有能绍明世,正《易传》,继《春秋》,本《诗》《书》《礼》《乐》之际?”(《史记·太史公自序》)又说:“幽厉之后王道缺,礼乐衰,孔子修旧起废,论《诗》《书》,作《春秋》”(《史记·太史公自序》)。司马谈已经认为孔子是继周公后的圣人,认为孔子对“六经”进行了系统地整理和创作。

“退修诗书”(曲阜市文物管理委员会:《明版彩绘孔子圣迹图》,齐鲁书社,2006.6)

一是《诗》。《诗》是孔门弟子的必学课程,孔门《诗》学成就最突出的是子贡和子夏。但孔子有没有对《诗》进行过加工整理,历史上有很多的争论。西汉司马迁说:“古者,《诗》三千余篇,及至孔子,去其重,取可施于礼义,上采契、后稷,中述殷、周之盛,至幽、厉之缺。”(《史记·孔子世家》)意065思是古代有三千多篇的《诗》,但孔子以礼义为标准进行了删减,只剩下三百多篇,十分去其九,删减力度很大。东汉王充说:“《诗经》旧时亦数千篇,孔子删去复重,正而存三百五篇。”(《论衡·正说篇》)班固说:“孔子纯取周诗,上采殷,下取鲁,凡三百五篇。”(《汉书·艺文志》)王充、班固都相信了司马迁的观点。支持此观点的依据是《史记》《汉书》的作者距离周朝不远,记载比较可信;当时的诗不止三百零五篇,因为先秦古籍明说采自《诗》的却不见于今本《诗经》;当时诸侯国有千余,而《诗经》只选十三诸侯国和两地区,可见是经过选择的;孔子本人也说过“吾自卫反鲁,然后乐正,《雅》《颂》各得其所”(《论语·子罕》),可见证据确凿。但反对者指出孔子自己及门人弟子从来没有说过“删诗”的事,但孔子喜欢不厌其烦地讲述自己正礼乐的事情;《左传》记吴公子季札到鲁国观周乐,鲁乐工演奏十五国风及《雅》《颂》,与今本《诗经》次序一样,而当时孔子未满十岁;孔子严守礼义,其对郑、卫之乐屡屡表示不满,若云删诗,为什么不删去《郑风》《卫风》等淫放的诗?孔子一生不得志,不具备掌握全国各地诗歌的条件,以孔子的地位,他即使敢删诗,也难以说服当时的人接受;尽管先秦有一些逸诗不载今本《诗经》,但梳理文献所引的诗,大多数保存在今本《诗经》中,如果孔子删掉百分之九十,那么逸诗的数量应该远高于今本《诗经》的数量才是。总之,上古的诗歌肯定流传甚多,能够用来教化入乐的不多,因此删诗是确实存在的,但未必是孔子,应该是各国的乐师或史官。

《诗经图卷》局部 南宋·马和之绘(上海博物馆藏)

二是《书》。《尚书》即上古之书,是汉代始有的书名,先秦时称《书》,记载的是虞、夏、商、周帝王国君大臣的言语。墨子说周公曾经读《书》百篇,说明商代流传下来的《书》已经不少。但由于文字古奥,口耳相传殊为不易,因此流传不广,极易散佚。到了孔子的时代,存世已经不多,因此孔子说“文献不足征(证明)”。秦始皇焚书,以《尚书》损失最为惨重。孔子用《尚书》来教授学生,说明孔子当时已经掌握了不少篇章。孔子编《尚书》的说法,直到汉代才开始流行。司马迁说孔子“追迹三代之礼,序《书传》,上纪唐虞之际,下至秦穆,编次其事”(《史记·孔子世家》),“序”即编次,“传”是《尚书》古注。班固《汉书·艺文志》说:“故书之所起远矣,至孔子纂焉,上断于尧,下讫于秦,凡百篇。”总之,两汉著名的史学家司马迁和班固都肯定孔子编纂《尚书》。孔子编纂《尚书》的原则是撷取其中有利于治道教化的篇章进行结集,时间断限上是不取尧之前和秦穆公之后的文章。史书不言删削,而说编次,说明孔子是第一个结集《尚书》的人。汉代的时候,社会上流传的是《今文尚书》,孔子十世孙孔安国家藏一部先世流传的《古文尚书》,因为不认识古代文字,于是用《今文尚书》来比对《古文尚书》,发现了十余篇散佚的《尚书》篇章,可惜没有流传下来。

三是《礼》。孔子极为重视“礼”,盛赞周公的礼乐制度。但孔子的时代,礼乐已经衰微,司马迁说“孔子之时,周室微而礼乐废,《诗》《书》缺……《书传》《礼记》自孔子”(《史记·孔子世家》),又说“孔子悯王路废而邪道兴,于是论次《诗》《书》,修起礼乐”(《史记·儒林传》)。“礼”即《仪礼》,“记”是“述而不作”:孔子的五经整理注释。司马迁说孔子感伤于周王朝的礼坏乐废,因此编写了《仪礼》。也有人说《仪礼》是周公“制礼作乐”时所作,但《仪礼》的文辞与现存的西周金文及《诗》《书》的相关篇章完全不同,显然不是周公的作品。《论语》中记载了孔子大量论“礼”的文字,孔子以“六艺”教授学生,“礼”是“六艺”之一,因此说孔子编写《仪礼》是有充分依据的。

四是《易》。孔子有没有学《易》,在学术史上有过争议。《论语·述而》记载孔子说:“加我数年,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一般解释为,孔子说让我多活几年,到五十岁的时候去学习《易经》,便可以没有大过错了。但东汉大儒郑玄说“《鲁》读‘易’为‘亦’,今从古”,说《鲁论语》的“易”读作“亦”,那么应是“加我数年,五十以学,亦可以无大过矣”,否定了孔子与《易》的关系。其实,《论语》中涉及《易》并不止于这一条。《论语·子路》载:

子曰:“南人有言曰:‘人而无恒,不可以作巫医。’善夫!”

“不恒其德,或承之羞。”子曰:“不占而已矣。”

《易·恒卦》九三的爻辞是:“不恒其德,或承之羞。贞吝。”孔子引用了这句话,显然是孔子学《易》的明证。在长沙马王堆出土的帛书中,有一篇记录孔子论《易》的《要》,学者断定它出于战国时期。《要》中记载了孔子与子贡关于《易》的对话,说明孔子与学生一起讨论《易》,《要》中说“夫子老而好《易》,居则在席,行则在橐”,即孔子晚年对《易》手不释卷,下了很大的功夫研究它。

一般认为,孔子晚年给《易》做“述而不作”:孔子的五经整理注释,是为《易传》。司马迁首先指出孔子与“十翼”的密切关系,他说:“孔子晚而喜《易》,序《彖》《系》《象》《说卦》《文言》。读《易》,韦编三绝。曰:‘假我数年,若是,我于《易》则彬彬矣。’”(《史记·孔子世家》)孔子传授《易》学的脉络,亦可征之《史记·仲尼弟子列传》,其载:“孔子传《易》于瞿,瞿传楚人臂子弘。”孔子曾将《易》学传授给弟子商瞿(子木),商瞿再传给臂子弘(弓),馯臂子弓又传给荀子。《荀子》的《非相》引用了《易》经,《大略》引用了《易传》,《天论》则根据《系辞》进行了发挥。

五是《春秋》。现存《春秋》是鲁国的编年体史书,记载了从鲁隐公元年起到鲁哀公十四年,共二百四十二年间事。《春秋》本是周代史书的通名,《国语·楚语》记到申叔时问楚庄王,说“教之《春秋》而为之耸善而抑恶焉,以戒劝其心”,《墨子·明鬼》记载了周朝、燕国、宋国、齐国等“百国”的《春秋》。殷周时期的历法,一年仅有春秋两季,因此当时人以季节名称作为编年体史书的名称。现存《春秋》一般认为是孔子所修,最早提出这个说法的是《左传·成公十四年》,它说:“君子曰:‘《春秋》之称,微而显,志而晦,婉而成章,尽而不汙,惩恶而劝善,非圣人,谁能修之?’”这里的圣人就是孔子。战国中期的孟子也说:

世衰道微,邪说暴行有作,臣弑其君者有之,子弑其父者有之。孔子惧,作《春秋》。《春秋》,天子之事也。是故孔子曰: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孟子·滕文公下》)

西汉初年的司马迁也多次说到孔子修《春秋》,如:

是以孔子明王道,干七十余君,莫能用,故西观周室,论史记旧闻,兴于鲁而次《春秋》,上记隐,下至哀之获麟,约其辞文,去其烦重,以制义法,王道备,人事浃。(《史记·十二诸侯年表》)

孔子修《春秋》是战国以来的普遍观点。当然也有反对孔子修《春秋》的看法,比如说《论语》提及《诗》《书》《礼》《乐》《易》,唯独没有提及《春秋》,又如阐释《春秋》的《公羊传》和《穀梁传》记载了《春秋》的“孔子生”,而《左传》记载了《春秋》的“孔子卒”,不可能是孔子的亲笔。

《春秋》是鲁国流行的史书,是鲁国史官所作,但孔子进行了整理的工作,因此孔子修《春秋》不是创作,而是整理。

上古已经有修史的传统,每个诸侯国都有设置史官,史官负责不断修撰本国史,不会出现历代史官都致力于资料积累,待孔丘出现方形成史书的情况。实际上孔子提到过“夏礼,吾能言之,杞不足征也。殷礼,吾能言之,宋不足征也。文献不足故也。足,则吾能征之矣”(《论语·八佾》),孔子说夏商的文献不足证明,却未提及周朝和鲁国,说明当朝的周鲁史是有文献可征的,《春秋》早于孔子已经存在,不需要孔子进行编撰。

但孔子对《春秋》做了哪些工作呢?我们知道,鲁国是周公的封国,从周初延续至孔子时代,已经有五百年。司马迁说“自周公卒五百岁而有孔子”(《史记·太史公自序》),恰能说明鲁国《春秋》的延续时间。孔子修《春秋》,主要进行了断代的处理,截取了最近的十二个鲁国国君,从鲁隐公到鲁哀公,是为春秋十二公,因此后世把孔子的鲁史断限称为东周的春秋时代。孔子为什么选取十二个君主呢?这是效法天数,古代的天子掌握历法,一年有四时(季节)十二月,春秋以纪时,十二公则纪月,这就是天数。

孔子主要汲取了《春秋》的“义”,即天子之义,《孟子·离娄下》载:

孟子曰:“王者之迹熄而《诗》亡,《诗》亡然后《春秋》作。晋之《乘》,楚之《梼杌》,鲁之《春秋》,一也。其事则齐桓、晋文,其文则史。孔子曰:‘其义则丘窃取之矣。’”

孟子说史书的事情出于齐桓、晋文等春秋霸主,文字有史官的记载,而天子之义则为孔子所阐发。杜预《春秋左传集解序》说:“仲尼因鲁史策书成文,考其真伪,而志其典礼,上以遵周公之遗制,下以明将来之法。其教之所存,文之所害,则刊而正之,以示劝戒。”

那么孔子为什么称“窃”呢?这不宜理解为谦辞,而是反映了当时的史官制度。孟子说“《春秋》,天子之事也”,国史的修撰本来是天子的事情,应是天子史官的责任,或者有天子的授权。孔子既非史官,又无君命,没有修撰的资格,因此孔子的行为已经属于僭越,所以他说“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孟子·滕文公下》),意思是通过《春秋》,有的人理解我,有的人责备我。后世也因此称孔子为“素王”,即有其德而无其位的王。

总之,孔子没有创作《春秋》,而是因鲁国的史书进行了删述,孔子对《春秋》进行了整理,并且传授给士人,因此在列国史书都被焚毁的情况下,鲁国《春秋》因孔子的教习而流传下来,并且上升为“五经”之一。

孔子述《春秋》以寄寓褒贬,后人为把握孔子的思想,对《春秋》进行讲解,形成了多部解释《春秋》的著作,现在流传下来的有《春秋公羊传》《春秋穀梁传》和《春秋左氏传》,简称《春秋》“三传”。《公羊传》和《穀梁传》以问答的形式发挥《春秋》义理,一直口耳流传,到了汉初才用当时通行的隶书记录下来,是为今文经,《左传》以记事的形式提供《春秋》史实,早已成书,因为用的是战国的文字,称为古文经。西汉时《公羊传》和《穀梁传》立于学官,成为官方的学问,教习的人便是博士官,享受国家的俸禄。《左传》未能立于学官,主要在民间流传,直到东汉《左传》的影响才渐渐大了起来,许多大学者都为《左传》作注,如贾逵、服虔等。到了西晋时,更有杜预作《春秋左传集解》,从此《左传》便得到了学者们的充分肯定。

《左传》的作者,有人说是孔子的弟子左丘明,最早提出这个观点的是司马迁,他说:

七十子之徒口受其传旨,为有所剌讥褒讳挹损之文辞不可以书见也。鲁君子左丘明惧弟子人人异端,各安其意,失其真,故因孔子史记具论其语,成《左氏春秋》。(《史记·十二诸侯年表序》)

《孔子家语·观周篇》也说:“孔子将修《春秋》,与左丘明乘如周,观书于周史,归而修《春秋》之经,丘明为之传,共为表里。”现存《孔子家语》是王肃抄集而成,但在西汉时,此书已经存在,书中提供的观点值得重视。据此可知,左丘明编《左传》是为了配合孔子编《春秋》,两者各为表里。左丘明确实是孔子时代的人,《论语·公冶长》载:“子曰:巧言、令色、足恭,左丘明耻之,丘亦耻之。匿怨而友其人,左丘明耻之,丘亦耻之。”但将左丘明说成“左氏”,恐怕是后人的附会。《左传》记载的事情,比如赵襄子之死,是孔子死后五十三年发生的。左丘明是孔子的弟子,孔子生前很满意他的是非观,孔子死时他的岁数应当也不小了,很难再存活如此之久。因此一般认为《左传》出于战国初年的学者之手,而不是左丘明,孔子也不会知道《左传》编纂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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